深夜的雨倒是稍微讓這燥熱的天冷靜了一點，因為下過一場雨就算是夜生活豐富的市中心也沒有幾個人，反觀再走幾個路口的城中村巷子里卻是熱鬧。

    巷子沒修水泥路，雨后更是泥濘不堪，黑漆漆的巷子并沒有被幾盞昏黃的燈影響，該看不清還是看不太清，頂多能看個大概。

    就這么幾盞燈下擠著一撮一撮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用著廉價的最白色號粉底厚厚抹在臉上，絲毫不在意跟身體的的色差，奇怪顏色的眼影和亮片抹在眼皮上，眼線隨意的拉出，口紅還要涂最艷的，身上堪堪幾塊破布勉強遮住要點，黑絲紅絲紫絲包裹在腿上，腳上還要踩一雙恨天高，只不過此刻鞋跟都陷進泥里。

    一眼望過去還真有些小驚悚。

    這種打扮的男人似乎在這里很常見，也還有一些不是這副打扮人，他們沒有去擠著站在燈底下好讓人挑選，穿的倒還算是正常，甚至還有個高大的男人穿著西裝，不過細看就會發(fā)現(xiàn)西裝很皺料子像是情趣內衣。

    在這里濃妝艷抹，衣不蔽體似乎不奇怪，要說奇怪還真是站在巷子最深處的那位，可能隨便在街上任誰穿校服都不會讓人覺得格格不入，可是在這里穿正兒八經的校服而不是那種情趣校服，顯得像個怪人，像是誤入柳巷的乖乖牌，再者就是，泥濘的路讓客人都懶得往里走，只有占不到好位置的才只能站到里面，他來得早，卻是站在最里面。

    于莎莎素不是個愛管閑事的，只是看著那人年紀與自己弟弟相仿，雖看不清臉，但還是能看出他的局促不安，再加上自己弟弟因病不能去上學，天天念叨著想去學校，再看看那人身上的校服，真是有點狠不下心了。

    于莎莎朝他走過去，即使地面泥濘，她踩著高跟鞋走的穩(wěn)穩(wěn)當當，到那人旁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高跟鞋竟然要比他高出個半頭。

    “哎，多大了？”

    沒得到回應于莎莎也不惱，這孩子頭發(fā)長的蓋眼，看得人悶得要死，不自覺的伸手去給他撥到一邊。看他沒反抗，于莎莎從頭上拿下一個夾子，給他把頭發(fā)夾到一邊。

    這才看清男孩的臉，漂亮的眼睛微紅，呆呆地盯著自己的腳面，雙手緊緊攥著已經洗得發(fā)白的校服，嘴巴緊緊抿著，小巧精致的鼻尖紅彤彤的，看來是掉過眼淚了，尖瘦的下巴再加上瘦弱的身軀，看得人可憐的緊。看著不像是來賣的，像是被老師叫來罰站的。

    “跟你說話呢！”

    于莎莎用夸張的指甲戳了戳男孩的額頭，明明就是輕輕一戳，結果留下個紅印子。

    “還挺嫩...”于莎莎朝著自己手上戳戳也沒留下個紅印子，不由有點嫉妒了，比她個女人還嫩，有前途。

    “在這一群人里面，我可算得上是大好人了，我也不怕你搶我生意，就是看你可憐?！庇谏娝€不理人就打算跟他解釋解釋。

    “再說了，你抬頭看看這些人，是不是都瞪你呢？”

    男孩終于肯放過自己的腳面，把視線轉向其他人，昏暗頂光打在一張張濃艷的臉上，雖看不清大家的眼神，但是能感覺到都在望著自己，嗯，充滿惡意的望著。男孩被嚇得一激靈，瘦弱的肩膀止不住的抖，不知道是因為別人的敵意還是什么的，這下更不敢抬頭了又把視線移回自己的腳面。

    于莎莎適宜的開口：“別怕，他們都在嫉妒你，嫉妒你好看?！?/br>
    其實也不然，男孩站在沒燈的地方離得稍微遠點本就看不太清，更多的是覺得男孩在裝純，心眼子多，穿正兒八經校服這件事他們咋沒想到呢，看多了大魚大rou，客人大概也膩了，所以自然而然地對這個小新人帶上了敵意。

    于莎莎當然知道，但這孩子都嚇成這樣了，再實話實說這不火上澆油嗎？！今天還真是撞邪了，自己怎么這么熱心腸了。

    “我...今年十七...”

    于莎莎沉浸在自己當活菩薩的世界里，突然一聲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呢，頓混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這孩子回答自己剛才那問題呢！

    再品品剛才那被嚇到的小表情跟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眼眶更紅了，再想想自己弟弟，于莎莎姐愛大發(fā)，心疼更甚了。

    “你叫什么名字能跟我說嗎？我叫于莎莎，你叫我莎莎姐吧?！?/br>
    男孩沒抬頭只是悶悶的說：

    “我叫顏清?！?/br>
    于莎莎想問問他為什么來這兒，為什么不好好上學，猶豫了片刻又覺得自己這不是廢話嗎！家里沒點困難誰來這兒，誰會自甘墮落，再問這個問題這不是戳孩子傷口嗎？

    于莎莎煩躁地撓撓頭，不知道從哪兒掏出那么一根煙就開始抽。

    “咳咳...咳咳...咳...”顏清捂住口鼻試圖擋住煙味，但還是嗆了好幾口，咳得背都彎了，眼里也沁出淚珠來。

    “不好意思啊弟弟，我不知道你不能聞煙味！”于莎莎甩掉煙頭，往嘴里噴了噴清新劑，拿出消毒濕巾擦擦手，又拿出香水往周圍噴了噴，確保沒煙味又對著男孩咧了咧嘴。

    顏清有點震驚，不知道于莎莎胯邊那個小小包里怎么裝下這么多東西的，什么都有。

    到底是還小，根本不懂掩飾想法，全擺在臉上了，于莎莎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這都是工作需要，有些客人不喜歡嘴里有煙味，還有些客人太猴急澡都不洗就想直奔主題，有時候一天七八個客人呢，澡都來不及洗，所以濕巾挺重要的建議你也備點，再就是做多了身上一股味，香水蓋一蓋不尷尬，下個客人也開心。姐跟你說的你都記著，以后肯定有用?！?/br>
    于莎莎這話說的赤裸，顏清臉刷一下就紅了，眼淚也在眼眶打轉了，本來來這種地方就是迫不得已，無助和害怕侵占了大部分精力，他很不想承認自己要在這個地方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于莎莎的話像是拽下了他最后一塊遮羞布，他又懊惱又恨自己干嘛一副貞潔烈婦的樣子，來都來了，這不就是現(xiàn)實嗎？已經沒有逃避的余地了，自己擺出這幅樣子，只會讓莎莎姐苦惱。顏清狠狠擰了自己大腿一把，算是對自己的懲罰。

    于莎莎確實不知所措，這孩子面皮還挺薄，手忙腳亂的從包里拿出紙巾給他擦淚。

    顏清接過紙巾，用力擦干淚水，抬起頭暗暗下了什么決心，

    “謝謝你，莎莎姐?！?/br>
    被一個可愛可憐的小孩道謝，于莎莎挺受用的，

    “你叫我一聲姐，就別跟我客氣，我弟弟跟你差不多大，所以就想著提醒一下你?！?/br>
    于莎莎看了看點，已經將近凌晨一點了，生意該忙起來了。

    “到點了哈，人要多起來了，別老低著頭，把臉抬起來，你這模樣客人不會少。不跟你說了哈，我去前面接客了，你也往前走走吧?！?/br>
    顏清搖頭，“莎莎姐你去吧，我在這兒就行...謝謝。”

    于莎莎看他拒絕也沒堅持，畢竟孩子第一次害羞總得適應適應，穿著高跟鞋在泥地里一溜小跑，連晃都沒晃，跑到巷口去了。

    沒多久巷子里就各種嬉笑聲，“王哥來啦～今晚來找我唄，貝貝這幾天休息呢～可能被男人玩壞了吧。”女人捂著嘴偷笑著，另一只手去摸王哥的手，沒聊一會兒就被那王哥帶走了。

    “前幾天不還是五百一次？你這婊子還坐地起價了！”男人一把拽住“女人”頭發(fā)，卻是撕下了一頂假發(fā)，而那個“女人”竟然是個平頭的男人，但周圍人都習以為常也沒有詫異，更沒有要拉架的意思，只有顏清嚇得不輕。

    “還是兩千，走嗎？”女人一身正裝，約莫四十左右看起來很干練，她拿著現(xiàn)金拍了拍那個高壯的西裝男，倆人很有默契的離開了。

    “慢點～別在這兒啊，這么多人呢～”女人摟著男人的脖子，親昵地靠在比她矮一頭的男人肩上，看著有些滑稽，而男人的手已經伸進堪堪蓋住屁股的裙子里了。

    各種粗鄙下流不堪入耳的聲音和畫面仿佛是在挑戰(zhàn)顏清的那根弦兒，他無措的扣著手指，又無措的拿手捂住耳朵，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想跑，但腿卻像灌了鉛。

    他，他果然還是不能在這種地方，總是有別的手段賺到錢的，走吧，快走吧。

    顏清心里默默催促著自己，可是他知道，沒別的辦法了，沒有了。

    可怕的眼淚又在眼里打著轉，流出來，劃過臉頰，沒入脖子里。他緊緊捂著耳朵，眼睛不敢睜開，生怕看見什么污穢的場面。

    顏清突然感覺肩上一重，像只小兔子一樣條件反射的彈開了，抹了抹眼淚才看清面前的人。

    一個看起來不該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的人，一身筆挺西裝，即使是顏清這種不懂行的也知道很貴，把他賣了也買不起的貴，男人金絲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眼睛笑瞇瞇的盯著顏清，薄唇微彎，精心打理過的頭發(fā)一絲不茍，跟顏清夾起來的劉海對比很強烈，顏清羞愧的又把頭低下了，結果又看見男人高檔的皮鞋，擦得锃亮，只是現(xiàn)在被巷子里的污泥染得有些臟。

    顏清不禁想，自己大概就是男人鞋子上的污泥吧。想清楚之后顏清就趕緊往旁邊挪動了幾下，剛才可能是自己擋住人家道了，雖然不知道男人要去哪兒。

    “躲什么？”男人語調里帶著笑意。

    顏清怯生生的看向男人，疑惑道：“我嗎？我擋住你了嗎？不好意思...”

    男人聽完卻是直接笑出聲，聽的顏清耳朵都熱了，總覺得蘇蘇麻麻的...

    “你誤會了，我就是找你的?！?/br>
    說完男人貼到顏清耳邊，“還是說我誤會了，你只是不小心在這站著而已。”

    話語間的熱氣噴灑在顏清耳廓上，耳朵垂紅的都能滴血，聽完男人的話更是羞的無地自容，像是一種嘲諷。

    顏清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搖了搖頭，又想起剛才自己的決心，破罐子破摔地問道：“你給我多少錢？”

    男人沒想到顏清轉變這么快，突然這么直白的說出來，男人笑著摸上顏清的腦袋，

    “你定?！?/br>
    顏清咬咬牙，心里暗想這人這么有錢他得狠狠出價！要是他不同意就算了，第一天也沒想著一次成功。

    “一晚上五千！”顏清伸出五根手指，擺在男人面前，嘴巴撅著像是在說別跟我議價不能再低了！

    男人剛要開口，顏清就打斷道；“我...我還是第一次！貴點是有原因的，你不想就算了，別打我！”畢竟顏清剛剛就目睹了一場價格引發(fā)的戰(zhàn)爭，他還不想第一天就被打，即使這男人看起來不是這樣的人，但，人不可貌相，萬一呢。

    男人被顏清逗得不顧形象的笑起來，還不忘捏了捏顏清的小臉。

    “你笑什么？你覺得不值走就是了！”顏清感覺自己被嘲笑了。

    “我只是覺得你太可愛了，五千而已，走吧。”男人摟住顏清往巷口走去。

    顏清稀里糊涂的被帶著走，心里暗暗叫苦，這人答應的這么輕松...看來五千不多啊！早知道再高一點了，算了算了，再高自己哪兒值這個價啊，做人得有良心！顏清又被自己逗笑了，都來干這個了，還什么良心不良心的。

    男人貼心的給他拉開車門，示意他進去，顏清看著價值不菲的豪車，連內飾都很奢華，又看看自己臟兮兮的校服和鞋子，有點局促的站在原地，沒敢動彈。

    男人看出他的窘迫，沒有出聲讓顏清別在意，只是自言自語道：“我這鞋子全是泥了，不過明天正好該洗車了。”

    說完自己繞前面去坐駕駛位上了，顏清嘴巴一抿，知道這是男人在維護自己那可憐的自尊心，也沒在矯情鉆進了車里，心里暖呼呼的，臉頰生出莫名的紅暈。

    男人通過中央后視鏡看到顏清紅撲撲的臉也勾起了一抹笑。

    顏清走后巷子里開始議論起來，

    “程少今晚把那個小心機婊帶走了？”女人長長的指甲掐著煙，問著旁邊濃妝艷抹的男人。

    “對啊，程少不就愛玩這種新人嗎？青澀小少年～哈哈哈”男人尖尖的嗓子笑的人起雞皮疙瘩。

    “之前帶走那幾個也沒見回來，你們說是不是被程少都玩壞了?”又有好事的湊過來，接不到客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聊聊八卦，比如現(xiàn)下這位程少和小婊子。

    “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嗎，程少雖然又帥又多金，不過我還是要我的小命吧?！蹦腥擞挠牡拈_口，搓了搓手臂。

    于莎莎聽到別人說什么青澀小少年，又什么程少的，心里有點發(fā)毛，不能這么倒霉吧？就剛剛她忙著談價沒在意顏清那邊，就被帶走了？往巷子里瞅瞅確實沒發(fā)現(xiàn)顏清，于莎莎有點急了，在這一片的都知道程少，可是顏清不知道啊，她也沒問顏清聯(lián)系方式。

    于莎莎著急也沒用，只能默默為顏清祈禱，希望以后還能再見，又去拉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