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我只想你離我遠一點兒！”

    拍賣會結束后的幾天，沈維拉和喻沉不得不回到錦繡山莊居住，即便沈維拉千不愿萬不意的，但還是沒辦法。她這段時間一直為瞞著喻江妍在背后幫助白辛竹的母親而提心吊膽著。

    喻江妍像往常一樣，坐在偏廳，悠哉地沏著茶，隨即親自給自己的女兒和兒子倒上。她不顯得著急，慢悠悠地點燃了檀香后，才優(yōu)雅地把玩著手中的佛珠。

    三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屢屢青煙縈繞，順著塔形香爐蜿蜒而下，茶水熱氣蒸騰，繚繞而上。

    沉寂了片刻。

    喻江妍率先看向沈維拉，溫柔道：“維拉，最近和時羽相處得如何？”

    沈維拉被母親的突然關懷而怔頓了一下，有了點兒“受寵若驚”的意味。她看了眼垂眸沉默的喻沉，又看向母親回應道：“挺好的?！?/br>
    喻江妍儒雅地笑道：“時羽是個好孩子，可能年紀小了點兒，不過mama尊重你的選擇?！?/br>
    沈維拉訕訕地點了點頭。

    這句話說給沈維拉聽，卻讓喻沉聽出了其他的味道，眼底掠過一絲掩埋的復雜思緒。

    喻江妍飲了一口熱茶，關懷地看向一旁沉默寡言的兒子：“那阿沉你呢？”

    被突然點名的喻沉，抬起眼皮，恰好與母親四目相觸。

    “有沒有什么話要跟mama說的？”

    沈維拉心覺不妙，嘴唇顫動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些什么去打斷。

    喻沉桌下的手下意識地握成拳，緘默不應。

    喻江妍緩了口氣，柔聲道：“mama也同樣尊重你的選擇?！?/br>
    喻江妍深深地注視著他，認真且誠懇地對他說出這句話，若是不深究，便聽不出她一語雙關的意味。喻沉看不出她眼里有任何變化，關懷，驚訝……通通都沒有，像是站在高處俯視的上帝視角，像是掌控一切的主導者。平靜到感受不出一絲一毫的其他情緒。

    喻沉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這種事情不可能瞞得過她，尤其是當著喻江妍的面，他大庭廣眾之下就跑去追人。只是這個“尊重”的前提是什么，代價又是什么，喻沉不知道?；蛟S醫(yī)院的事情母親早已經(jīng)知道了，只不過不追究的原因……大抵是沒有損害到她的利益，所以選擇不拿到臺面上說。

    喻江妍率先收回視線，垂眸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熱茶，對二人道：“我下周會去趟南非參加一場拍賣會，你們想跟著我一起去嗎？”

    見兩個孩子沒什么回應，她笑了笑：“算啦，不為難你們這群愛玩的孩子了?！?/br>
    她看向沈維拉：“多和時羽培養(yǎng)感情?！?/br>
    “知道了mama?！?/br>
    “明年去英國前，多和朋友們聚聚，知道了嗎？阿沉?！?/br>
    喻沉這會兒才有點兒反應，沉寂了片刻后，輕輕地“嗯?！绷艘宦?。

    喻江妍給他的自由，讓他喘不過氣來。喻家的遺產(chǎn)紛爭已經(jīng)將她的精力奪光，她哪里還有那么多心思去在乎他的事情。他只要能夠一直提供母親想要的利益價值，就不會發(fā)生他意料之外的事兒。也許……是自己想太多了。

    自己唯一的阻礙，還是他的躲避、憎恨以及……無視。

    自從林青陽倒騰會各種早點的做法后，就開啟了早上五點多就起床做好食材的準備，早早地去市場占了個好位置，起初他只是做了點兒粽子rou包和蛋撻，數(shù)量都很少，但出乎意料的是，不到十點東西就賣完了，還得到了不少贊嘆。自此之后他做的餐食數(shù)量越來越多，有時候還需要林星辰幫忙。以至于有時候做多了賣不太出去，不過只是頭幾天，甚至時常剩了的東西，晚了點兒還會有人來全部掃空。以至于后來他后來賣早點的時間持續(xù)得越來越晚，甚至是待到十二點多。

    久而久之，也和周圍的早餐販打成了一片。就這樣平平穩(wěn)穩(wěn)地過了一個月，起初還有人對他避而遠之，說他占的這個位置原先是個兇胖的大壯伙，大家都不敢招惹來著，他怎么就有本事把人家趕走占了這好位置，還調侃他是不是會點兒武功把大胖伙給嚇跑了，林青陽只當他們開玩笑，沒多在意，也慢慢習慣了攤主們的玩笑。天氣也逐漸炎熱了起來，但這都沒辦法阻撓他想這樣做的熱情，也許是苦了小半輩子，已經(jīng)習慣這樣的生活，他沒法兒改變，林星辰也沒法兒阻擋。

    這天還是同往常一樣，林青陽推著一車香噴噴的早點到市場的攤位上，這才剛到，還沒把東西放好，在他身旁賣腸粉的中年婦女就率先搭話了。

    “青陽，謝謝你的好東西啊?！?/br>
    林青陽聞言，面露疑惑，不解地看向婦女：“謝……我什么？”

    婦人指了指地上擺放的幾瓶精致小盒，笑道：“這幾日要不是蹭你的驅蚊液，我都得要被蚊子咬死啦?！?/br>
    林青陽順著婦人視線，看向自己的小攤，打量了一番地面上那幾瓶看著像香薰盒的東西，被擺放在角落不被注意到的地方。他先前都沒有注意到過，不過六月中旬的時候他倒是被蚊子咬得厲害，過后幾天就沒有了，他倒沒有在意……原來是這個小東西，那會不會是別家攤主落下的呢？

    “這個東西看起來怪別致的，價格應該不便宜吧，我在網(wǎng)上買的那些幾塊錢的都不中用，所以一直就覺得浪費錢沒買過，你這花了多少錢啊，這么舍得的嘛？”

    林青陽張了張嘴，想要打斷對方的話語：“這個……不是我……”

    婦女說開心了，倒是不以為意：“嗐，甭管他誰的，白蹭還不要嘛。”

    林青陽訕訕點頭，也沒回應什么，興許是別家攤主落下的吧。

    這天興許是周末的原因，不用上班的工人都睡得天昏地暗，也很少出來買早點，這會兒十一點多，還有些蛋撻沒賣出去，林青陽也不急，就待在攤位上等著來掃空的人。

    市場門口開著小超市的婦女吹了吹貨柜上的灰，剛收起雞毛撣子就瞧見了熟悉的人，她笑道：“喲孩子，你又來這兒了……”

    “陳阿姨，這是誰家的孩子，長那么俊俏呢？”

    “不知道啊，最近一個月老來……”

    林青陽正準備把東西倒騰好時，這會兒突然開進了幾輛中型貨車，接二連三地搬了好幾臺空調下來，起初他沒多在意，后來聽到旁邊的攤主和貨車工人聊天才知曉了點兒東西。

    包子鋪的老頭兒問：“喲，這么多空調，裝哪兒呢？”

    工人吸了口煙，回應對方：“裝市場里呢，上頭那邊前幾天突然給的任務，說是政府扶持還是怎么著，電費都政府出錢。還有這遮陽棚，聽說過段時間也得重新弄個好的來著。”

    老頭兒大笑起來：“淮安市的政府終于是想到咱們底層人民了，還給咱這市場裝那么好的空調，這么好啊……”

    林青陽聽得入神，心里暖洋洋了不少。之前在西灣街道的時候沒趕上這么好的時候，還經(jīng)常遭醉漢搗亂，沒想到來到這市場賣早點，還蹭上了政府福利了，天氣炎熱，能免費吹空調，真好。

    “叔叔?！?/br>
    “叔叔！”

    林青陽這才反應過來，有個小女孩兒站在他的攤位前，手里攥著紅燦燦的紙幣，朝他招了招手。

    林青陽彎曲著身子，溫柔地詢問道：“小meimei，要吃點兒什么？”

    小女孩兒cao著一口小奶音，對他說：“剩下的蛋撻我都要了，叔叔?！?/br>
    “全都要了啊？”

    “嗯嗯，我家里人多。”

    “行兒?！?/br>
    他趕緊打包好吃的，塞到女孩兒手里，少收了她一點兒錢，找零之后，小女孩兒就匆匆地提著一大袋蛋撻離開了。

    林青陽瞧著已經(jīng)空的攤位，習慣性地開始數(shù)著手里的紙幣和手機里的收款信息，算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找少了女孩兒錢。想到這兒，他趕緊抽出了點兒零錢，走出攤位，迅速地順著女孩兒離開的路跟著跑了過去。

    ……

    母親離開國內(nèi)以后，沈維拉經(jīng)常和陸時羽相伴游玩，喻沉也總是悄悄地去看林青陽做些什么，他數(shù)次想要將男人抱在懷中，好好地談一次話。但只要想到對方見到他就像見到鬼一樣躲避不及的時候，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讓林青陽再回頭看看他？

    郊外涼風肆意，沈維拉像往常一樣提著自己弟弟最愛的甜點來到洮翠香山。

    “，你今天又去……”沈維拉看到桌面上放著的食物，走上前握住了弟弟的手。

    “我做不到，做不到，我放不下，我真的放不下……”喻沉打斷了沈維拉的話，輕搖晃著腦袋，儼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沈維拉嘆了口氣，問他：“你所做的那些他根本就不會知道，意義何在呢？”

    喻沉搖頭：“他不需要知道，這不重要?！?/br>
    “如果這一次他仍舊不愿意給你機會呢？”

    喻沉輕蹙眉宇，陷入片刻沉思，轉而看向沈維拉：“倘若我能得到他的原諒，是不是就意味著，我還會有機會……”

    沈維拉無奈道：“能得到原諒，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如果還想要對方再次接受你，我想這種可能性……接近于零吧?！?/br>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

    喻沉的手好幾次握拳又松開，反反復復。最后仿佛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般松開了手，他轉臉看著沈維拉……

    “我不想放棄。”他將悱惻都透過這雙眼眸展露出來，試圖從沈維拉的眼神中得到一點肯定，支撐著他能去做這件事兒。

    沈維拉擔憂地握緊了他的手。

    ……

    喻沉接過小女孩兒遞給他的一袋子蛋撻，對她道了聲謝后，又拿出幾張紙幣塞到她的手中。

    小女孩兒接過錢后，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喻沉站直了身軀，就在抬眼間，再一次和不遠處站著的男人四目相撞。

    心虛，震驚，無措，擔憂……

    也許這就是自己被林青陽發(fā)現(xiàn)后的心情吧。這也意味著他一個月來所做的事兒，在被他看見的這一刻，通通都暴露在太陽底下。

    喻沉怔愣在原地，身軀僵硬地盯著向自己走近的男人。

    林青陽將手中的攥得皺起的紙幣猛地朝喻沉身上扔去。

    “玩弄別人很有意思是嗎？！”

    喻沉只覺自己心臟驟停了一瞬，然后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吵鬧的話語，只有嗡嗡作響的雜音，以及林青陽見到他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玩弄？

    不！不是這樣的。

    喻沉在這一瞬間，忘卻了所有，下意識地回應他：“我只是……只是想……”對你好一點兒。

    林青陽將自己兜里所剩的錢都發(fā)泄般地往他身上甩去，然后一把奪過少年手中的塑料袋，轉身想要離去，少年卻抓住了他的手腕，一把將他拉到了懷中。

    男人直接掙脫了開來，后退了半步：“你想做什么？啊？！你到底還想做什么?。俊?/br>
    少年無言以對。他想彌補他，想對他好點兒，之前都用強硬的方式去逼迫對方接受，奢侈品，金錢……如今他在暗處默默地做著這些事兒，用一筆錢讓人給林青陽騰出一個好的位置，動用關系改良這個市場，不期望對方發(fā)現(xiàn)，只要他過得好一點兒便夠了，尊重他想做的一切。然而所做之事被拆穿以后，并沒有得到一個好的回應。

    林青陽覺得自己很可笑，難怪總是有人來掃空他冷掉的、別人挑剩的食物。難怪最近這個市場變得有些不太尋常，難怪……

    他將一袋蛋撻收到自己的懷中，轉身就快步離去。

    “叔叔，別這樣……”喻沉跟在他身后，語氣變得委屈。

    可不論林青陽走到哪兒，喻沉就跟到哪兒。

    男人被跟到忍無可忍，轉身對他大吼：“我只想你離我遠一點兒！”

    喻沉被他的這一聲怒吼震懾得怔愣在了原地。

    “算我求你了?！?/br>
    他們之間的區(qū)別太明顯了，林青陽差點兒被他毀得家破人亡，而喻沉，只需要揮揮手給他們父子一筆錢，然后誠懇地向他道歉，最后再無事發(fā)生那般，參加各種宴會，在所有人面前依舊是光鮮亮麗的模樣，一如他前幾日在高級餐廳看見的那樣，在他眼前表現(xiàn)的委屈模樣太虛偽了。他只能茍延殘喘于這座城市的角落，可喻沉偏偏不愿放過他，為什么呢？玩弄一個普通人當做茶余飯后的樂趣對這個少年而言很有意思嗎？

    林青陽好不容易緩和了急促的呼吸，對他大聲道：“別跟著我了！”話音落下，便快步地跑了起來，恨不得趕緊遠離有少年所在的地方。

    喻沉的腳步釘在原地，市場再一次變得吵鬧了起來，他仿佛置身于無人在意的鬧市中，人群走走停停，他就像不起眼的垃圾被人唾棄于一旁。

    他看了眼地上散亂的紙幣，又動了動已經(jīng)沒了提口的手指，自言自語道：“那要怎么做，你才肯回頭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