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古圖就去了郊外的藥圃。

    姬玄在郊外辟了一塊地專門用來種草藥，一些常見的草藥都不用去山里尋，自己就能種，一般是古圖在打理。

    因此，小魚兒等在回家的路上攔下了古圖。

    古圖多看他一眼都嫌多，皺著眉問：“做什么？”

    小魚兒上前兩步，他長得高大，比古圖高出許多，而且臉色也不好，古圖莫名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后退兩步，看到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安了心，指著小魚兒，厲色道：“你想干嘛？”

    小魚兒好聲好氣道：“大伯，我不想讓阿布跟蘿慎夫人成親?！?/br>
    古圖松口氣，看這小子的架勢，還以為他要動手呢，他咳了一聲，“你管得著么？再說了，你倆是朋友，他飛黃騰達了，對你有好處，你憑啥不讓？”

    小魚兒還是說：“我不想讓阿布跟別人做夫妻?！?/br>
    古圖“嘿”了聲，反問：“不跟別人做夫妻，難道跟你做夫妻？”

    “對。”

    “你說什么？”

    “我想讓阿布跟我做夫妻?！毙◆~兒一臉真誠。

    古圖反應了一會兒，瞬間黑了臉，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破口大罵，“你他娘的有病吧，要不要主家給你開點藥，倆男的做什么夫妻！”

    雖然古圖的反應小魚兒理解不了，但他沒多在意，只道：“我喜歡阿布，我想跟阿布成親。”

    古圖就像看到什么臟東西，抹了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嫌惡道：“你哪來的滾哪兒去，什么玩意兒！”說完抬腿就要走。

    小魚兒長腿一跨，攔在古圖面前，“總之，阿布只能跟我成親，別人誰都不行?！?/br>
    這小子倔成這樣，古圖無語至極，心生一計，“行啊，也行，你要是能像蘿慎夫人那樣出三千錢，我就讓你們成親，反正都是收錢，誰的錢不是錢，你有錢嗎？”

    果然，小魚兒僵在原地，他沒錢。

    古圖嗤笑一聲，打算走，就聽到小魚兒低聲說：“我可以去賺錢。”

    “倒不是不行，你這小模樣，要是扮成女人出去賣，不出一月，保準能賺到三千錢?！?/br>
    小魚兒頓時兩眼放光，“真的？我可以扮女人，去哪里賣？”

    古圖像看傻子似的看他，頓時平衡了，模樣俊有什么用，腦子有病。他道：“你回去問問阿布，看他讓不讓你賣?！?/br>
    阿布當然不讓，氣得去找古圖，讓他以后別戲弄小魚兒。

    古圖當然是將他一頓臭罵，說他仗著被蘿慎夫人看中，就這樣狗仗人勢，到時候成了親，還不知道要怎么蹬鼻子上臉，將來靠他養(yǎng)老肯定靠不住云云。

    阿布一直不敢這么梗著脖子跟古圖說話，此番在古圖看來已經是大逆不道，因此氣得跳腳。

    小魚兒雖然不懂這其中的原由，但還是將阿布護在身后，瞪著古圖。

    這番責罵被姬玄打斷，他朝阿布招招手，讓他去住在街頭的漁夫蚩姚家里拿東西。

    吉尤鎮(zhèn)離大海遠，蚩姚是僅有的會出海捕魚的人，也從別的漁夫手里購些稀奇玩意兒來賣。

    古圖見狀，這才忍下了沒罵出口的話，甩手走了。

    小魚兒亦步亦趨地跟著阿布，他本以為自己有了賺快錢的門路，沒想到阿布這么反對，因此一路上都在念叨：“你為什么要反對，我賺不到錢就不能跟你成親，你就要跟別人成親了……”

    阿布忍無可忍，駐足問：“你知道賣是啥意思么？”

    小魚兒眼珠轉了轉，“扮成女人?！?/br>
    “然后呢？”

    “然后？”

    阿布本不想說的，可是小魚兒這么好騙，不說清楚，下次說不定就真被人騙去賣了，于是道：“賣就是，就是要跟別人做，做昨晚我們、我們、我們做的那個！”

    小魚兒恍然，急得指天發(fā)誓，“那我肯定不賣給別人，我只賣給你，”他上前點了點阿布胸前，“我只想吃你這里。”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阿布左右看了看，又羞又惱，“青天白日的，你怎么這樣不知羞！”

    “我懂了，”小魚兒咧嘴笑，“你在說我不要臉。”

    “哼！”阿布轉身就走，小魚兒趕緊跟上去，阿布那嬌羞的樣子實在讓他心癢癢的，他低聲在阿布耳邊道：“阿布，我想……”

    阿布大喊一聲：“不準想！”捂著耳朵撒腿跑了。

    蚩姚不在家，但是交代過妻子把東西給他們，他們拿回來交給姬玄后才知道里面是珍珠，姬玄一邊小心地碎掉珍珠，加水研磨，一邊跟阿布說藥性。

    小魚兒看姬玄那小心翼翼的樣子，突然問：“主家，珍珠很貴嗎？”

    “當然貴了，”姬玄邊磨邊說，“深海采來的，每一顆都得來不易，許多采珠人因此喪命呢，一般人用不上，但蘿慎夫人還是要用的?！?/br>
    “如果有這滿滿的一袋，”小魚兒指著他們拿回來的那個布袋，“能賣三千錢嗎？”

    姬玄笑了下，“何止三千錢，你想買什么都能買到，深海珍珠可不是一般珍貴。”

    看到沉默的小魚兒，阿布突然想起來，珍珠在深海，小魚兒也……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小魚兒一陣風似的跑了，跑到門口又折了回來，抱了下阿布，留下一句“等我”，又跑了。

    小魚兒再次出現時，是在三天后的晚飯桌上。

    古圖說已經跟蘿慎夫人定好了日子，過兩天會有人來給他量身做新衣，阿布拒絕了，于是又惹來一頓怒罵。

    管他怎么罵，阿布就是不松口。

    古圖暴跳如雷，到嘴的三千錢就要飛了，他當然怎么都不肯，就要動手時，一直默然的姬玄將粗瓷碗重重往桌上一擱，然后看著古圖，古圖頓了一下，還是慫得坐了回去。

    姬玄道：“縱然你是長輩，也沒有這么逼迫他的道理?！?/br>
    “主家，他還小，知道什么好賴啊，”古圖陪著笑臉，“那是蘿慎夫人，又不是別的人家，這小崽子過去就是個享福的命，我就是不明白啊，他為什么不愿意，旁人遇上這種事，睡著都要笑醒了?！?/br>
    他橫了一眼阿布，“你說說，你為啥不愿意？”

    阿布喏喏地，“小魚兒還沒回來?！?/br>
    提到小魚兒，古圖就眼角抽筋，惡心道：“別提他了，你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他實在說不出口。

    接著，一個人影沖進來，帶著股熱風停在阿布背后，小魚兒在叫他：“阿布。”

    阿布低垂著的頭猛然抬起，看到小魚兒一身臟污，頭發(fā)被汗水浸濕，一縷縷地蓋在額頭上，但是他的臉紅撲撲的，胸口快速起伏，黑亮的眼珠格外好看，滿心滿眼都是阿布。

    阿布從來沒有心跳這么快過，就連那次在屋頂上也沒有，他覺得此刻天地間好像只有他和小魚兒兩個人。

    見到小魚兒回來，古圖一下黑了臉，就是這小子在搞破壞，不然阿布怎么可能這么不聽話。他一拍桌子，還沒來得及說話，小魚從衣襟里掏出一個鼓囊囊的布袋丟給他，“這是三千錢，我要跟阿布成親。”

    聞言，大伯娘和姬玄都有些訝然，只不過姬玄沒說話，大伯娘卻不顧形象地罵了句臟話。

    古圖已經淡然了，他心不在焉的解開布袋，他不相信這小子真能拿出三千錢，到時候看他怎么阻止阿布入贅的事。

    結果一不注意，一顆圓滾滾的珍珠從布袋滾出，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古圖有些發(fā)愣地看著手中的珍珠，個個有大拇指那么大，圓潤飽滿，泛著微光，不見一絲瑕疵。

    他愣了一會兒，然后對著傻掉的妻子大叫：“愣著干什么，快點撿起來??！”

    大伯母被吼得回神，趕緊去尋那顆不知道掉在哪里的珍珠。

    “你這、這是哪來的？”古圖一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這么好的珍珠，想著自己馬上就要發(fā)財了，興奮得發(fā)抖。

    阿布無所謂道：“從家里拿的?！?/br>
    “恕我眼拙，您是，哪一家的公子？”古圖是一點沒看出來，這個除了長得好看了點，也不像個有錢人啊。

    “什么公子？”小魚兒不解，“我是鮫人，住在海里，家里有很多珍珠，你要是早說珍珠能賣錢，我早拿給你了。”

    陸地上的人對鮫人鮮少有了解的，只是聽說過鮫人住在海里，上半身像人，下半身是魚尾，但都從來沒見過。

    看到大家都僵住了，小魚兒急道：“我真的是鮫人，阿布知道的，大伯，你想要多少珍珠我都拿給你，你別讓阿布跟別人成親?！?/br>
    阿布扯了扯小魚兒的衣角，讓他別說話了，他倏地有些擔心，對古圖道：“大伯，你們別出去跟別人說?！?/br>
    沖擊太大，古圖有些暈乎乎的，態(tài)度也變好了許多，應了幾聲“哎”，“我有什么可跟別人說的。”跟別人說了，這座金庫不就遭人惦記了么。

    他清清嗓子，讓自己顯得淡定點，裝模作樣道：“那個魚兒啊，我就把阿布托付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對他，不能欺負他?！?/br>
    得了肯定，小魚兒開心極了，他拉起阿布的手保證，“我不會欺負阿布，我會對阿布很好的?！?/br>
    古圖還是生理不適地轉過臉，“那就好那就好?！?/br>
    他看向姬玄，“主家，不對，姬玄兄弟，你也看到了，我現在可比你有錢多了，長工我就不做了，那顆找不到的珍珠就算我報答你這么多年你對我恩情?！彼呐募募绨?，踢了一腳還跪在地上的找珍珠的媳婦，“走了?！?/br>
    “去哪兒??？”大伯娘趴在地上還有些懵。

    “老子現在家纏萬貫，哪里都能去，就是不能待在這個小破屋子里受委屈?！闭f著也不等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大伯娘連忙爬起來跟上去。

    待兩人走后，姬玄搖搖頭，倒是沒說什么，他看向面前高大的兩個少年，還有他們握在一起手。

    阿布報赧地抽回手，神情不安。

    姬玄問阿布：“你也要走嗎？”

    阿布搖搖頭，“我不走，我想跟著您學醫(yī)?！?/br>
    “行，”姬玄點點頭，“今天讓你背的藥方，我明天choucha?！?/br>
    阿布應下后，小魚兒又從衣襟里掏出一個布袋給姬玄，“主家，這袋是給您的?！?/br>
    姬玄皺了下眉，漠然道：“不用?！焙盟朴行┎桓吲d。

    小魚兒卻沒退縮，笑著說：“拿著吧，這是阿布給您交的學費，阿布想學醫(yī)，想以后跟您一樣做一名郎中，請您好好教他?！?/br>
    阿布有些奇怪，小魚兒從哪里學的這些。

    就聽小魚兒繼續(xù)說：“我其實也不懂，是我阿爹教我的，他說您盡了授業(yè)的義務，阿布就要盡到做學生的義務，給您交學費是應該的，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給您?！?/br>
    姬玄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坦然接過那袋子珍珠，對阿布道：“既是如此，你這個徒弟我就認下了，以后叫師父吧?！?/br>
    阿布激動得要跪下，被姬玄抬手制止，道：“明天choucha藥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