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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只鴿子死了。 王子在吃雞蛋。 貼身侍從敲蛋殼的水準一如既往,雅比斯全國少女奉為夢中情人的手端起雞蛋杯與銀勺,分別握持于黃金分割點,勺面始終對準王子的面部,確保不會有礙他的自賞。 雞蛋的適口度取悅了王子,不過也可能是緣于勺面的影像。晨光穿進玫瑰塔(注1)的花窗,輻條的垂影圈出細瘦前臂,藍調(diào)讓皮膚顯得單薄而不健康。他抬起手,侍從開始例行的晨讀。 “I want a hero,”王子將詩句念成了詠嘆調(diào),“期盼一個英雄,浪漫的騎士幻想。親愛的阿那克斯,你把成年日的晨讀變成了一場災難。” 侍從合起王子昨夜選定的詩集:“您的建議是?” “I am a hero. An unon want!” ——“他是一個英雄。不被期待的那一個?!?/br> 治療艙中的男人給英雄按下斷語。 外表上,森嚴平正值壯年,但對照他負載的時代,又顯得過于年輕。他當然高大偉岸過,在一個昔日傳奇——在帝國最高權力機關十二人團跟前,他最先投出了決定性的一票;一場左右歷史的戰(zhàn)役里,引信和點燃引信的人都是偉大的。森嚴平在生年領受了回報:無限輝煌和輝煌后的頹敗。 勿忘你終有一死。 疲憊壓服他壯年的眼皮。長年追隨他的人很少見過這副表情,它通常代表一個難以敲定的重大決策,但森嚴平輸入指令時異常流暢。他吸氣紓緩胸腔的脹痛,親屬探訪的倒計時燈在光屏右上閃爍,接下來的幾分鐘,他和繼任者誰都沒有開口。他們的相處模式缺乏溫情,幾十年如一日。 他沒有浪費最后的幾十秒。 “‘奧羅拉’計劃的全部希望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必須實現(xiàn)它。” “即便違背您的意愿?” “我們已經(jīng)為個人的意愿付出太多代價了……”疲憊攻破了他的眼神,“阿烺,回望過去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不是被它阻礙。” 家屬探訪結(jié)束。指示燈在半分鐘后熄滅,二代系統(tǒng)立刻把探視記錄和微表情評估報告?zhèn)髦潦藞F的終端,一個安全評級將會是森嚴平從政生涯的句號。自他宣布退出政壇起,各類揣測紛紜雜沓,但那已經(jīng)與他無關。 他用這安靜的半分鐘清算往事。 帝國建立前夕,森氏就是十二人團最忠實的追隨者,但直到半個世紀前才真正觸及了權力中心。那是一次動搖帝國根基的叛亂,叛軍首領不是別人,正是中樞系統(tǒng)卡俄斯的設計師、開國元勛陸斐。森嚴平配合軍方部署,在緊要關頭奪取了卡俄斯的九成掌控權,戰(zhàn)后水到渠成地接手了二代系統(tǒng)“奧羅拉”的研發(fā)計劃??ǘ硭故且粋€恥辱的代號,對外,它已在陸斐受審后寂寂無聞。對森嚴平,它意味著一個他不曾上報的謎團。 森嚴平很少回憶陸斐臨終時的影像。 那是一間堆滿老物件的臥房,茶幾、窗飾全是過時的樣式。一個瘦削的男人站在穿衣鏡前,不厭其煩地將每一枚銅扣擦得明光锃亮。又一次從頭擦紐扣時,他朝穿衣鏡右前的空地挑起眉梢,彎下身伸手勾了勾。 男人手指下方憑空出現(xiàn)了一只黑貓。它轉(zhuǎn)眼消失了。他向前一推,慢慢站直。 男人眉相清峭,哪種表情都有些尋釁般的刻薄與散漫。 他們隔著近半個世紀對望,以似曾相識的刻薄與散漫。 “‘被所有人遺忘’?”男人比出手勢,“扯淡。” 他的審判到了。 森氏輝章延續(xù)。 四月二十日,帝國的天幕在二代系統(tǒng)調(diào)控下展現(xiàn)晴朗的蔚藍。陽光穿透白鴿的投影,它們像一場卡帶的雪崩圍繞著尖塔,運動軌跡無一重疊。微型記錄儀(兆億個小得rou眼難辨、四處飛行的小金球,如果仔細看,“陽光”全是這些東西,所以白天里偶爾有些星星一樣的小亮點,那是它們分布不均造成的)盡職地提供全方位的視角,比如俯拍地面上攢動的人頭,或是給隨便哪個人的頭發(fā)絲來張?zhí)貙憽T诙到y(tǒng)趨于完善的今天,觀察指定對象的內(nèi)耳道易如反掌,只要動個念頭,特殊濾鏡還能同步展現(xiàn)生物的骨骼架構(gòu)和實時熱圖像。就根治窺私癖而言,二代系統(tǒng)功不可沒。 現(xiàn)在,所有人的凝視都集中在尖塔頂端。 這是一場全國性的檢閱,事實上他們很難挑剔些什么。顯骨濾鏡照出了一副修長年輕的骨架,令人驚嘆地符合黃金比例,骨骼博物館會對他的遺體充滿興趣;熱圖像濾鏡下,眼周、鼻區(qū)的色塊亮度穩(wěn)定得讓人厭倦。他們關上濾鏡。 人造白鴿降落于繼任者的雙肩,掌聲雷動,齊整和諧。 “無數(shù)人已經(jīng)淡忘,”繼承人在聲浪落潮后說,“將近半個世紀前的那場動亂?!?/br> “將這段時間置于文明史場域,就像是把一滴水投入海洋……你們可以想象這是多么微不足道,但對于水滴本身是一次‘創(chuàng)世紀’,這也是‘奧羅拉’許諾給我們的?!?/br> “不到半個世紀……” 不到半個世紀,歷史被無數(shù)次改寫,“現(xiàn)在”只是相對精致的修訂本。 繼任者走下高塔,核驗完個人信息,進入中樞系統(tǒng)的控制大廳。整個空間宛如星海:中央的銀心明亮耀眼,遍布大廳的旋臂由無數(shù)串符碼組成,每旋轉(zhuǎn)一微角秒就能處理完一系列復雜的工作,比如保證水圈的穩(wěn)定運作、大批量編輯生物基因編碼序列、實時更新監(jiān)測預警程序以便控制潛在的政治犯……等等。大廳頂部是看似無垠的穹頂,據(jù)說象征著無限與永恒的奧義。 他進入中心的中心。 迥異于壯麗的外觀,銀心內(nèi)部除了一只光芒微弱的小銀球,別無他物。小球下端破損,中間刻有負責人的姓名,“森烺”是第二個——卡俄斯系統(tǒng)的核心隨著陸斐的名字一并失落,維系“奧羅拉”運作的只是一個奄奄一息的殘次品。 森烺慢慢輸入父親留下的指令,在銀球的陪伴下度過了成年前的最后幾秒。 相比之下,雅比斯帝國小王子的成年日盛大得多。 我們的小王子和狐貍、玫瑰以及像帽子的蛇吞大象毫無關聯(lián)。由于名字難以記憶、病癥離奇,在不得不提起他時,人們都稱他為“那位王子”。再由于該故事是個人本位主義的樂園,指示代詞大可免去(要我說,那位王子的確異于常人,他也不耐領受這頂冠冕)。總之,叫他王子決不會混淆不清。 十八年前的五旬節(jié),白鴿負口信飛越玫瑰塔的花窗,新生兒在那個短暫的瞬間攫獲了它的倒影,整體構(gòu)圖富有某種隱喻意味。更早以前,占卜家們預言王子將為雅比斯帝國帶來轉(zhuǎn)機,為保證預言應驗,王子必須在玫瑰塔中待到成年。他注定被命名為艾涅摩什,該名諱在本文中出現(xiàn)一次。 “王子成年當天,教堂空無一人?!?/br> “雅比斯全國公民涌出家門,他們手捧頂級的乳香與沒藥,挑選鮮花編織頭飾與長袍。這一天只有臣民,沒有信人。吟游詩人彈奏輕快的曲調(diào),用三十三種語言頌揚他的美貌;他的兄弟姐妹身穿盛裝在塔下列隊迎接,像一張被踩平的繡花地毯……” “我為你貧瘠的想象感到遺憾?!蓖踝又钢玛懤m(xù)走入教堂的民眾。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報童牧羊般領著一群男孩到處游蕩,他正弓腰摳著一枚滾到馬車邊的硬幣。他們一時忘記了交談。然后人——教堂里的、皇宮里的、裁縫鋪里的、面包店里的、大大小小街巷里的,如同嗎哪降在了玫瑰塔前——每一個都驚恐敬畏地看向天空?!耙驗槭聦嵖偸浅鱿胂蟆!蓖踝诱f。 他們看向天空。 天上裂了一個洞。 裂洞迅速擴張,從針孔大小長成半個與太陽相切、短軸與地面齊平的橢圓,原先立著玫瑰塔外墻的地方被某種銀色物質(zhì)占據(jù),像一簾燒熔的銀幣。在那無限延亙的一瞬,多數(shù)人的感知浸溺于未知的恐懼,又飛快甩脫。洞口一停止生長,他們就低下頭顱,仿佛不曾抬起過。有些人本來朝裂洞走去,中途不由自主地拐了個小彎,貼著邊緣避開了它;一只鴿子來不及改變航向,直接撞上了銀色的洞口。 王子興致盎然地注視鴿子消失了一半的軀體,等待另一半掉下去。 他們先等到了國王; 國王的馬匹停在角門外,不安地噴著鼻息;塞薩爾三世坐在馬車內(nèi),不時擺弄戒指。 “雷諾主教認為——我肯定,你能看見那個……好吧,那個……” “不可被言說的存在,”王子用夢游般的語調(diào)說,“某種意志的化身?!?/br> 國王擠出一聲多少像是冷笑的呻吟?!澳莻€不祥的前兆。按照啟示,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關上異端之門,阻止災難的降臨?!彼呀渲笓艿近S油般的指根,“是的,那扇門,你必須關上它,這關切整個雅比斯的安危。” “尊敬的陛下,只要您允許我?guī)习⒛强怂?,我當然愿意為雅比斯關上一扇‘您看不見的門’?!蓖踝虞p快地說,“一名合格的王子是不能沒有侍從的?!?/br> 黑發(fā)侍從候在車下,溫順得像頭馴鹿。他的眼睛是柔順敏慧的鴿子灰,很討貴婦人的歡心,有時(比如此刻)也會激起國王無從傾注的慈愛。作為補償,塞薩爾三世把目光拉向王子,立即后悔了。 陽光點亮了這張年輕的臉龐,即便點綴它的卷發(fā)是純正的暖金,也只是讓它白得更令人顫栗。拜多年塔中生活所賜,他瘦得像只壓扁的、兩翼后折的蛾子,顴骨過早凸顯,從眉毛到下巴基本找不到圓潤的線條。那兩只異色的眼睛從他出生起就是那么扎人:冰層般的左眼比廣受頌贊的沙特爾藍更為純粹,干凈、冰冷如虛設;右眼是近灰的橄欖綠,像爬過青苔的蛇蝮,引發(fā)關于潮濕、泥濘的聯(lián)想??裣矟B入兩種格格不入的色調(diào),大放異彩,他極其秀美的外表反倒不怎么引人注目了。 是他主張把這孩子關在塔里的?這點值得深究……每個相信預言的人都有機會誘導他犯下罪行,流言蜚語就像卡進牙縫的小魚刺那樣防不勝防……毋庸置疑,他了解它就像品嘗毒瘡……但誰又能保證預言準確無誤、不存私心?教會稅根本填不滿主教們的胃口,而一位塔中的王儲能提供一些周轉(zhuǎn)的余地……那件和騙局一樣潔白的圣衣…… 有那么一刻,塞薩爾三世對主教產(chǎn)生了滋育于仇恨的憐憫,塔尖吹來的風及時刮下了他額角的冷汗。國王逃難般地答應了王子的請求,等到他們消失在銀色的門洞后,他才抖著手摘下戒指——一股陰冷的疲憊感淹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