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用這玩意兒嗎？”翟時羽低頭看著程微澤把那手銬從他手腕上拿開，試圖打商量，“我身份證戶口本都在你那，身上也沒現(xiàn)金，也沒手機(jī)，我就算出了這個門也哪兒都去不了，我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沒有，而且就算補(bǔ)辦身份證都還要戶口本?！?/br>
    程微澤抬眼看了他一眼，沒說行也沒反駁。

    翟時羽對情緒很敏感，當(dāng)下就輕皺了下眉，覺得有點(diǎn)奇怪，片刻后放緩了聲音低聲說：“手腕疼。”

    “你不亂動能磕到？”程微澤把解開的手銬放到了一邊的床頭柜上，轉(zhuǎn)身往外走，“過來吃飯?！?/br>
    翟時羽靠著床，身上的短袖款式寬松，鎖骨幾乎全部露在外面，他看著程微澤的背影，有點(diǎn)不解地皺眉想了會兒。

    “今天不做嗎？要做的話先做了吧?！钡詴r羽突然開口說，“吃完了做會有點(diǎn)惡心想吐?！?/br>
    “想做？”程微澤沒回頭，側(cè)了側(cè)臉。

    “不想?！?/br>
    “不想就過來，今天不做了?！背涛善^頭繼續(xù)往外走，“我沒興趣?！?/br>
    晚上吃的炒米粉，味道有點(diǎn)熟悉，不知道又是哪家店買的，之前可能吃過。

    燈光開的是暖色，翟時羽左手手肘撐著桌子，低頭的時候額前有些長的頭發(fā)遮住了眉眼，嘴角沒什么情緒地抿著，整個人顯得很冷淡。

    翟時羽眼睛很漂亮，漂亮到讓人一眼就難以忘記的程度，以至于大多數(shù)時候往往會壓住臉上的其他特點(diǎn)，溫潤的桃花眼柔和了臉部稍顯凌厲的線條，加上總是帶著笑，給人的第一感覺好像永遠(yuǎn)是溫柔隨和的。

    但程微澤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其實(shí)這個人遠(yuǎn)不是表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溫和無害，很多時候一個人下意識的表情和反應(yīng)是騙不了人的，而且翟時羽平時的好脾氣好得有點(diǎn)太假了。

    他對翟時羽沒表現(xiàn)出來的那一面很好奇，比起這個人總是溫和地應(yīng)下別人的要求的樣子，他更喜歡看到翟時羽飛快地輕皺眉時閃過的那一絲不耐。

    他喜歡他的溫柔，也喜歡他不時的厭煩和漠然。

    明明是相互矛盾的兩面，但在翟時羽身上卻很好地糅合在了一起，外熱內(nèi)冷，亦冰亦火，像是讓飛蛾甘愿前仆后繼的那一捧微火，帶著讓人難以忽視的吸引力，而越了解，陷得卻也越深。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這么好奇和迫于了解。

    “你在看什么？”翟時羽忽然抬頭，烏黑的瞳仁直直看著程微澤。

    “你頭發(fā)有點(diǎn)長了?！背涛上乱庾R地張口就道。

    翟時羽明顯一愣，似乎是沒想到程微澤會給他這么一個答案。他對周圍的環(huán)境很敏感，也一向很討厭有人盯著他看，他不喜歡那種總是帶著幾分探究的眼神。

    “哦?！备袅撕冒肷?，翟時羽才應(yīng)了聲。

    然后就是一片仿佛時間被割裂了般的安靜。

    兩個人就這么互相看著，沒有一個人說話，甚至有點(diǎn)什么動作，除了眨眼也只剩眨眼。

    翟時羽從程微澤的眼睛里什么都沒有看出來，最后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被程微澤的臉吸引走了，他并不顏控，但不可否認(rèn)，他確實(shí)很喜歡程微澤的長相，面部輪廓硬朗深刻，透著點(diǎn)狠勁卻又遠(yuǎn)算不上兇，眼尾壓下來的時候反而有種純欲的性感。

    長得挺好的，可能是因?yàn)樽约洪L相就出眾的原因，翟時羽對大多數(shù)人的顏值都沒什么特別的感覺，程微澤是第一個憑長相和氣質(zhì)就讓他一眼注意到并且感到驚艷的人，而在經(jīng)歷了歲月這把殺豬刀后，褪去了青澀的同時魅力更甚。

    不過他還是更喜歡以前的那個他，都說年少時不知世故的單純青澀往往最為動人，現(xiàn)在看來這句話不只是矯情那么簡單，還是有點(diǎn)道理在里面的，人到中年之后可能是真的會有這種感悟，回望過去發(fā)現(xiàn)原來歲月已經(jīng)刻下了這么多痕跡，而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快三十了，還是……什么都沒有抓住。

    一直到塑料打包盒底的油都要在表面上凝出了層膜，翟時羽才率先起身離開了餐桌，木質(zhì)椅子在地上劃拉出一聲刺響，翟時羽走過時低頭看了眼程微澤的側(cè)臉，下了個定論。

    不管怎么說還是長殘了，本來長得就沒多陽光，現(xiàn)在面無表情的時候臉陰得都能直接來場雷陣雨，不需要緩沖能直接到高潮的那種。

    歲月真是把無情的殺豬刀。翟時羽再次無聲感慨。

    接下來的幾天出奇的平靜，程微澤沒和他做，也沒有任何的性行為，除了時不時的親吻。翟時羽發(fā)現(xiàn)程微澤越來越喜歡親他，親到起反應(yīng)，然后假裝無事地放開他。

    真的很有意思，程微澤當(dāng)時的那種佯裝無事的表情真的是能夠直接讓他夢回大學(xué)時期，不過翟時羽覺得現(xiàn)在的程微澤可能更需要一根事后煙。

    同時，翟時羽警覺地意識到這種反常意味著什么，程微澤應(yīng)該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不過既然程微澤沒有挑明，他也并不想主動去說什么，他沒力氣再去爭吵，也有點(diǎn)貪戀這種平靜。

    這種感覺很危險，這意味著他還是有所留戀，還是會有所圖，還是沒有決絕到說放手就能輕松地轉(zhuǎn)頭就走。

    而且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是不是過于閑了，一個人坐著發(fā)呆的時候，過去的回憶開始無孔不入地侵蝕他，時而清晰得分毫畢現(xiàn)，時而模糊地只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壓在掉漆斑駁的墻壁與深綠色的青苔之間。

    徒勞地掙扎，日復(fù)一日的重復(fù)。

    “在想什么？”程微澤剛洗完澡，出來看到翟時羽一副愣神的樣子有點(diǎn)微妙的不悅。

    “嗯？”翟時羽回神，眼里的冷色尚未壓下去，“沒事?！?/br>
    程微澤看到那抹冷意愣了愣，隨即很快意識到了翟時羽在想什么。他抬腿上床，從后面抱住翟時羽，身上未干的水汽撲在了翟時羽身上，混著清淡好聞的沐浴露香，“你能不能多想想我？”聲音有片刻的停頓，然后在更近的地方響起，熱氣輕輕拍在耳垂上，輕盈卻沉重地落下，“我留給你的回憶……有那么不堪嗎？”

    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了些，床單被壓出幾條淡淡的褶皺，翟時羽怔了好一會兒，眼神慢慢緩了下去，從喉嚨里壓出一聲低嗯。

    都過去了，好的是，不好的也是，他只需要接受現(xiàn)在的這個自己。

    是過往的所有經(jīng)歷造就了現(xiàn)在的這個他，他無法割舍其中的任何一段，也不能再沉淪了。

    都過去了。

    “喂，小叔?！背涛蓡问至嘀畨氐顾?，“怎么了?！?/br>
    “葉行舟怎么惹你了？”程棲寒開門見山道。

    “他跟你什么關(guān)系？”程微澤把水壺放回桌上，拿著水杯轉(zhuǎn)身往沙發(fā)走。

    “目前還沒什么關(guān)系?！背虠f，“以后就說不好了?！?/br>
    “我跟他有事要解決?！?/br>
    “因?yàn)榈詴r羽？他們兩個應(yīng)該誰也不欠誰了吧?！?/br>
    知道的還挺多，程微澤清楚他這位小叔的性子，要是真的沒什么關(guān)系絕對不會電話打到他這來，當(dāng)年的事順著往下查可以找到很多蛛絲馬跡，葉行舟的手段并不成熟，盡管費(fèi)盡心思，卻還是留下了太多的痕跡。

    “那我呢？我插在這段關(guān)系里就活該成為他報復(fù)的陪葬品唄？”程微澤索性全攤了開來，語氣并不好，“這是我跟他的事，他平白無故給我弄了個兒子出來我不應(yīng)該跟他算算？”

    “話是這么說，不過換個方面來說，這好歹也算是給你留了個后?！?/br>
    “那我還得謝謝他了？”程微澤冷笑了聲，“程棲寒你這是要護(hù)著他嗎？”

    “沒大沒小的，”程棲寒輕斥了一聲，語氣里卻并不見怒氣，“我想問下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對他有點(diǎn)興趣?！?/br>
    “會給你留個活的，沒事掛了?！背涛刹荒蜔┑?。

    “等會兒，我跟你打個商量?！背虠凶∷?，語氣少了之前的那點(diǎn)不著調(diào)，嚴(yán)肅了不少，“先不說別的，就說翟時羽，你以后準(zhǔn)備把他怎么辦？以后的事你考慮過嗎？把他帶回家？”

    “你到底想說什么?！?/br>
    “家里有人好男色可不是什么好名聲，暗地里玩玩就算了，要擺到明面上來，我爸，也就是你爺爺是絕對不可能輕易同意的，這個頭可以我來給你開?！?/br>
    程微澤手指抓著手機(jī)，長腿伸直鞋尖抵著茶幾桌角，垂眼看向面前的玻璃杯，并沒說話。

    “壓力我替你頂了，你答應(yīng)我一個要求?！?/br>
    “不動葉行舟？”

    “不是，下手別太狠，把他逼到不得不來求我就行。”

    “條件就是你幫我頂了那些莫須有的壓力？多少有些不合算吧?！?/br>
    “阿澤。”程棲寒低聲喚了他一聲，“這不僅僅是你的壓力，我不想跟你硬碰硬，這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我們自家人也沒必要為了外人置氣，我知道家里那些事你不想摻和也不想管，但是翟時羽，你想讓他去面對家里那些老頑固嗎？他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而且你爸的身體，也經(jīng)不起再多的折騰了?！?/br>
    “你想讓他都這把年紀(jì)了，還因?yàn)槟愕氖耤ao心這cao心那的嗎？這些事我全都可以給你解決了，你只需要控制點(diǎn)分寸就行?！背虠又f，“別說我不幫你，再說了你小叔我什么時候坑過你？”

    翟時羽……程微澤閉了閉眼，心里把利弊飛快地列了一遍，很快做出了選擇，過去的結(jié)果已經(jīng)鑄下了，無法改變的事情沒必要去過多糾結(jié)。葉行舟，他不過是想出一口氣。

    他嘆了口氣，程棲寒還是一如既往地盡會往他軟肋上踩。

    “去年打麻將?！焙靡粫汉?，程微澤才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自己不爭氣怪誰。就那點(diǎn)技術(shù)也好意思來玩，沒讓你把底褲都輸了就夠好了?！背虠肋@是程微澤答應(yīng)了，語氣松了下來，“今年把你家那位帶來一起玩唄，他技術(shù)總應(yīng)該比你能看吧?！?/br>
    “那不止，他搓麻將就沒輸過?！?/br>
    “那還挺巧，你們還挺互補(bǔ)，你也就沒贏過，不止搓麻將，斗地主也……”程棲寒話還沒說完，手機(jī)里就傳來一陣忙音，他挑眉，眼里泛起了層笑意。

    這不經(jīng)逗的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