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之際，葉辰和林夢澤已經(jīng)暫時甩掉追兵，順利回到了人頭攢動的舞池。只有在浮華躁動的舞池里，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才會被無限縮小，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在燈光下融化、交匯。

    雖然四周開闊，沒有掩體，但交疊的身影和斑駁的霓虹燈就是做好的迷彩。他倆混入人群，像普通情侶那樣抱在一起，擁抱、接吻，裝模作樣地跟著音樂舞動。當(dāng)沈?qū)幠前嗪蠊酚褞е０策M入舞池找人時，他們相擁著緩慢向舞池邊緣移動，看準(zhǔn)時機回到屬于他們的包房，反手關(guān)上了隔離墻。

    許曉曉還留在房間里，看到一身狼狽回來的兩人，不免錯愕：“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總之我們得先撤退，路上我再和你說?！比~辰答，“你跟你那些新朋友說一聲，我跟外面那倆打聲招呼，現(xiàn)在就走?！?/br>
    許曉曉眉心緊蹙，又看了他倆一眼，不再多問，執(zhí)行任務(wù)去了。

    撤退的短信剛發(fā)送成功，震天的警報驟然刺破空氣，直抵大腦，在建筑物內(nèi)肆意吵鬧。葉辰被吵得太陽xue都在疼，依舊本能地抓住林夢澤，非要把他護在身邊才安心：“怎么回事，為什么火警會響！”

    “不知道?！绷謮魸梢琅f很冷靜，只是沉默著回握住葉辰的手，“也太巧了……總感覺不太對勁，我們還是趕緊走吧?！?/br>
    “不行，舞池那邊估計亂套了，打電話完全沒人接?！痹S曉曉走過來，臉色同樣不太好。

    “那邊應(yīng)該有人負(fù)責(zé)疏導(dǎo)，我們先撤。”葉辰說，“怎么樣，來時候的路還能走嗎？”

    林夢澤聞聲打開門張望，看到方才在到處尋找自己的那幾個保安和沈?qū)幍囊粋€朋友站在走廊盡頭，緊盯著每個從房間里走出來的人，原路返回看來是行不通了。

    “你們是惹了什么人嗎？”

    “剛才出了點意外……”葉辰答，“我剛才好像看到舞臺那邊還有個消防通道，從那邊走吧?！?/br>
    三個人商量片刻，最終決定許曉曉自己一個人原路返回，前往普通游客區(qū)與另外兩名警察匯合，順便看看外面是什么情況，之后跟吳迪一起碰頭，把車開到后門接應(yīng)。而被盯上的葉辰和林夢澤只能再次打開隔離門回到舞池，藏在大部隊里撤離，如果一切順利，出去后應(yīng)該能正好搭上車。

    許曉曉先行一步，葉辰和林夢澤披上外套，盡量遮住五官，準(zhǔn)備從另一條消防通道離開。

    驟然響起的火警澆滅了舞池的激情，繽紛錯亂的光束盡數(shù)熄滅，顯得更加陰暗。所有人臉上都掛著不安和恐懼，如一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羔羊，跟隨信號燈的指引，爭搶著擠進逼仄的消防通道。葉辰和林夢澤也在其中，他倆雖不慌忙，卻也擔(dān)心發(fā)生踩踏或者被人流沖散，更擔(dān)心沈?qū)幍氖窒聲粫煸谌顺崩?，一直緊貼在墻邊的陰影下，緩慢前進。

    所有變故都發(fā)生在一瞬間內(nèi)，不知誰先尖叫了一聲，之后又有不嫌事兒大的人喊什么“看到了火光”“聞到了煙味”，真假不詳，唬人足矣。

    仿佛往油里扔了根燃燒的火柴，本就緊張的氛圍瞬間爆炸，人潮堪比海嘯，宛如颶風(fēng)，所有人都爭搶著奔向出口，生怕慢一步就會被烤成全熟，身高稍矮的林夢澤瞬間便被上涌的人潮吞沒了。

    “夢澤！夢澤！cao你媽都別他媽擠了，沒看見有人摔了嗎！”

    葉辰面色劇變，邊罵邊瘋了一樣人撈出來。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一個神秘男人深入人海，抓住林夢澤的胳膊，把他從險境中解救出來。

    “夢澤！你、你沒事吧？”

    葉辰趕緊把人拽進懷里護住，兩人緊抱在一起，被人群推搡著往前走，像狂風(fēng)中相依偎的藤蔓，又動人又浪漫。確認(rèn)林夢澤沒有缺胳膊少腿，葉辰才想起剛才似乎有人出手相救，舉目四望卻找不到人，他甚至懷疑剛才出現(xiàn)的人影只是幻覺。

    差點被人群踩在腳下的林夢澤似乎驚魂未定，眼神不安地四處逡巡：“剛才把我拉起來的人呢？”

    原來不是幻影。

    “我也想找他，人太多了，不知道他被沖到哪去了。”

    “那個人……”林夢澤猛打了個寒噤，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那個人碰我的時候，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怎么不對勁？”

    “我感覺我好像，在哪見過他……不，不是好像，是肯定。”林夢澤眉心緊蹙，竭力思考起來，“在哪啊，究竟在哪……”

    火警仍然刺耳，人潮依舊洶涌，兩人仿佛浪峰上一葉扁舟，很快就被推到失火的建筑物外面。林夢澤使勁盯著聚集在出口的人群，執(zhí)著而漫無目的地找尋著剛才的人。

    剛才和沈?qū)幵谝黄鸬膸讉€不良從消防通道里露出臉，小隊其他成員已經(jīng)按吩咐等在路邊，正是撤退的好時機。葉辰拽了下林夢澤的胳膊，說：“先走吧，說不定以后還能遇到?！?/br>
    林夢澤沒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

    他倆立刻坐上等候在路旁的轎車，離開現(xiàn)場。喧囂的避難人潮中，一個衣著樸素的男人獨自站在角落，他注視著遠去的汽車，撥通了不知道是誰的電話。

    “我剛才又和他接觸上了，這次更近，但還是不能確定是不是那個男人，長相上有些區(qū)別。嗯，我明白，以防萬一我已經(jīng)把人證物證都燒成灰了。溫先生請放心，我會繼續(xù)觀察，有新情報會再向您匯報?！?/br>
    與此同時在汽車上，林夢澤還在思考剛才救自己的人，另外的幾個已經(jīng)開始交換起方才獲得的情報。據(jù)外場的兩位刑警匯報，起火點好像是行政層，能看見煙，火勢大小尚不清楚。除此之外，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人物或者可疑物品，幾乎等同于顆粒無收。

    “我們這邊倒是掌握了些線索，今天遇到了一個掌握著毒品獲取途徑的人，之后我會想辦法和他接觸?！比~辰說。

    “怎么接觸，需要支援嗎？”

    “不用，我的線人這邊有辦法?！比~辰搪塞說，畢竟不能告訴別人林夢澤準(zhǔn)備靠仙人跳這種違法亂紀(jì)的手段獲取情報，“這么調(diào)查下來，迪廳本身可能沒什么問題？”

    許曉曉插話：“這可沒準(zhǔn)，今天的火災(zāi)很蹊蹺，是為了掩蓋證據(jù)也說不定。”

    “確實，怎么就突然著火了呢……”葉辰惱火地抓了下頭發(fā)，“算了，火災(zāi)問題先等進一步調(diào)查吧，估計明后天就能有消息。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br>
    大家有氣無力地歡呼，吳迪把車停在地鐵站門口，一行人相互告別后回家睡覺去了，車?yán)锏某丝椭皇Ｏ氯~辰和林夢澤。

    “吳迪，我的車在酒吧街旁邊的停車場，能麻煩你帶我過去嗎？”等人都走光后，葉辰問。

    吳迪沒有說話，默默踩下油門。然而汽車并非開往虹光路旁的公共停車場，而是駛上另一條道，朝市局的方向開去。

    “吳迪？”葉辰看著駕駛座上的眼睛男，疑惑地問，“干什么啊，我的車不在那邊?！?/br>
    “局長叫你過去?！?/br>
    葉辰愣住了：　“??？”

    吳迪點頭，繼續(xù)道：“你們離開后，我跟他匯報，說你身邊帶著個神秘的男人，他聽完后讓我任務(wù)結(jié)束后把你倆一起帶到市局。”

    這個混蛋四眼仔，竟然打小報告！

    葉辰氣得夠嗆：“你他媽，竟然敢告分隊長的狀，還想不想混了？”

    吳迪語氣平靜：“我只是臨時和你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論職位，我和你同級。同級同事出現(xiàn)了違規(guī)行為，當(dāng)然要上報。”

    “違規(guī)？哪兒違規(guī)了！”

    “未經(jīng)報備帶身份不明的線人參與任務(wù)?！眳堑险f著，看了眼后視鏡里的林夢澤，目光冰冷，不近人情，“你連這個男人的名字都不告訴我們，說明他身份可疑，有可能危害行動，必須讓上級領(lǐng)導(dǎo)知道?！?/br>
    “他……”葉辰一時語塞，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林夢澤的身份，卻還要跟這個四眼嘴硬，“他才不可疑，只是身份有些特殊，告訴你怕你嚇得尿褲子！”

    吳迪冷冷哼笑了一聲。

    “我告訴你，論交情，局長跟他可比跟你好多了！”

    “那感情好，等會見面不會尷尬，祝你們談話愉快?！?/br>
    認(rèn)命的葉辰癱在車座上，在心里問候過吳迪祖宗十八代后，偏頭看了眼林夢澤，發(fā)現(xiàn)他依舊保持著上車時的姿勢，努力在龐大的記憶中搜尋想要的信息，完全沒有和他聊天的意思。距離市局還有段距離，又沒人嘮嗑，葉辰打了個哈欠，剛閉上眼準(zhǔn)備小睡片刻，沉默許久的林夢澤猛然抓住他的手，那雙向來沉穩(wěn)的眼中蕩漾著看不見底的恐慌。

    “我想起來了。”他說，聲音很輕，在黑暗中微微顫抖，“我想起在哪見過那個男人了。”

    葉辰也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在哪？”

    “你還記得進入VIP區(qū)前排隊等安檢那會嗎？我不是和你說，我感覺有人在盯著我?！?/br>
    “難道……”

    林夢澤篤定地點頭：“錯不了，剛才在消防通道救了我的就是當(dāng)時盯著我的人。”

    “我一直在被人監(jiān)視，而且……”

    林夢澤稍作停頓，倒吸了口氣，脊背冒出一層冷汗。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發(fā)現(xiàn)?！?/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