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咦呀……曉家——”

    “曉兒不哭，等會阿爹就帶你回家”，裴凜玉將小人緊抱在懷中，雙目卻未從遠處移去。這小小的人倒是難得念對稱呼。

    小人睜著淚眼，身側(cè)是人來人往，不時有巨大紅物與他擦身，叫他更有膽怯，緊抓手中衣物不敢松開。

    有人認出他，好奇來問：“裴公子怎帶小公子在城門吹冷風？”

    “等人”

    “可是等親友齊祝今日辭舊迎新？”

    “是”

    來人見他雙目不移，無心交談，便也識趣地作禮告退。此時午后剛過，陽晴身暖，叫人昏昏欲睡。

    “阿爹……”小人又喃喃低喊，身子全數(shù)偎在他懷中，“想睡……曉睡……”

    裴凜玉輕拍他后背，身心充盈，柔聲哄道：“睡吧，等醒后和阿娘一起回家”。說罷又平靜遠望身前大路，腦中是半月前與誰人顛鸞倒鳳的畫面——他醒后神清氣爽，身心舒暢，身側(cè)卻無一人蹤影。

    那聲回應段不是荒唐春夢。

    只是自那之后那人再不現(xiàn)身，叫他生有氣惱，當即立誓不會主動尋他，更甚若今年過盡仍未現(xiàn)身，自此再不為他一人停留等候。今日乃最后一日。

    裴凜玉從不后悔什么決定，即使身側(cè)行人漸少，遠處鑼鼓升起，日傍西山，萬家燈火。他所做只是捂住小人雙耳，直至精疲力盡，似將落空。

    伏安城，天際將晨，萬籟俱寂。

    “你倒是命大，此等也能脫險”，有人冷笑，譏嘲誰人僥幸逃生。

    “今日歲末，若是見血倒有不吉利。你該慶我無事，省你晦氣”

    “是太子有心護你。也不知你如何手段，當真要太子視你為刃，有所偏愛”

    長瀾哼笑，雙目灼熱：“不怕身折的刀遠比鋒刃有用”，頓了頓，眼中笑意不減：“太子將退，我已不受你掌控”

    男人見他轉(zhuǎn)身要走，冷冷笑道：“終于要與心愛之人團聚，當真可喜。只怕他早是佳人在側(cè)，無心對你”

    長瀾頓住，扭頭看他，神情帶笑：“他并非是你。雖說是我咎由自取，可他未必不將我替他頂罪一事收放于心。裴凜玉早是我囊中之物”。言語間似有說不出的得意。

    男人微愣，恍然大悟什么：“你是故意攬罪要他生愧，好叫他對你念念不忘？”

    “只要現(xiàn)今他于我有情，究竟哪般又有何干系”。裴凜玉難予真心卻非薄情寡義。

    “你倒不擇手段，未想你們竟有所相似”，男人生出不屑，“就不怕哪日死于太子影令，得不償失？”

    “若是有怕，段不會與你為伍”。畢竟他大可殺他無形，亦或栽贓于某一影令下的將死之人。

    男人冷笑：“原來你早是機關算盡，就連太子和六皇子也是你掌中棋子”

    “我未必能心思縝密到步步謀劃，充其不過順水推舟”，長瀾心如止水，抬眼見晨日初生，呢喃又笑：“若不快些趕回，只怕惹他生惱”

    “長靖”，只是剛走兩步，長瀾忽然斂容頓步，轉(zhuǎn)身看他，雙目含熱：“太子會如約將權(quán)位拱手相讓于六皇子，如今又是機關算盡為他鋪平前路，六皇子真可謂他日執(zhí)掌帝權(quán)、君臨天下之人，只是伴君如伴虎，以你之身未必能全然左右他。我并無資格對你勸誡，只望你量力而行，莫要生悔”

    男人見他愈行愈遠，雖有惱意卻覺語塞難言，說不出話。許久過后才有回神般冷哼一聲：“多管閑事”。說罷轉(zhuǎn)身而去，不見蹤影。

    有人揮鞭斥馬，于萬家燈火團圓間疾行匆匆，仿若前頭有誰人等候與之重聚。遠處煙火齊綻，千燈升空盡舞，照得城門閃閃發(fā)亮，連同一匹精疲力盡的千里良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