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野下意識挪動腳步，向著那間亮著溫暖燈光的24h便利店走去，越近，越覺得這家店似曾相識。

    站在門口，看著年輕的店員趴在柜臺上，正刷著手機(jī)。

    他想起來了。

    這個地方，是書中的舒野畢業(yè)后，到處輾轉(zhuǎn)打零工的其中一個地方。

    劇情中，他得了抑郁癥以后，每天都活得渾渾噩噩，例行公事一般地起床、洗漱、工作、下班、孤獨(dú)、睡覺，活得如同行尸走rou。

    甚至不記得自己曾經(jīng)工作過的地方。

    但這家店，卻在他的回憶里留下了幾分印象。

    記憶一點(diǎn)點(diǎn)浮現(xiàn)上來。

    有一年春節(jié)，客流量的高峰期，這家便利店額外招了兩個兼職，舒野就是其中之一。

    一天，正在他忙著為顧客加熱便當(dāng)?shù)臅r(shí)候，身后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而興奮的聲音：

    “爸爸，就是這家店，好多美食網(wǎng)紅安利過這里的便當(dāng)——”

    句子戛然而止，聲音的主人似乎有點(diǎn)驚訝地開口：

    “……舒野？”

    舒野轉(zhuǎn)過頭，沒什么情緒地看了他們一眼。

    一家五口和氣團(tuán)圓的畫面。

    舒爸舒媽領(lǐng)著晏寧，旁邊站著從頭到腳一副人類精英模樣的舒嶼，和身穿運(yùn)動外套、低頭刷手機(jī)的舒北宸。

    幾年沒有聯(lián)系，舒野的輪廓依然漂亮得驚人，并沒有因?yàn)樯畹睦ьD而受到磨挫，只是臉色略微蒼白，原本不點(diǎn)而朱的唇色也格外淺淡。

    “小野?”舒媽愕然，原本喜氣的表情收斂了些，看著舒野，“你都好久沒跟mama聯(lián)系過了，怎么在這兒工作??？”

    微波爐叮了一聲，舒野將肥牛飯便當(dāng)拿出來，裝好，遞給了顧客，頭也不抬地冷淡道：

    “mama也沒跟我聯(lián)系過呀。我在這里工作，是因?yàn)檫@里需要人，這是市場供求關(guān)系的原因?！?/br>
    “……”舒媽一時(shí)不知道該怎么接。

    晏寧看看舒媽，又看看舒野，選了一盒照燒雞腿飯遞給舒野，“喏，幫我熱一下。欸，我發(fā)現(xiàn)你瘦了好多，最近在減肥嗎？”

    “……”舒野沒答話，把雞腿飯放進(jìn)了微波爐里。

    舒嶼默默注視著舒野，舒北宸也從手機(jī)屏幕上抬起眼睛，飛快地掃了他一眼。

    晏寧見他不回答，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拉了拉舒嶼的衣袖：

    “哥，為什么別人減肥都能瘦，偏偏我不行？用生酮飲食法吧，就低血糖。要是改用低碳水飲食，就不掉體脂了，醫(yī)生說我的激素傳遞方式跟普通人不一樣，一千個人之中，才有一個我這種的……”

    他滔滔不絕地念叨起來，句句不離他自己，成功地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雞腿飯熱好了，舒野板著小臉，面無表情地裝好遞給他，轉(zhuǎn)身便走。

    “小野?！笔姘滞蝗唤凶∷?。

    舒野緩緩地回過頭，透亮的黑眸無機(jī)質(zhì)的冷漠，仿佛精致的人偶。

    舒爸猶豫了下，才開口，聲音下意識地壓低：

    “我有個朋友，剛從國外回來，是精神學(xué)和心理學(xué)的雙學(xué)位博士，開了家心理咨詢中心……”

    舒野眉心微蹙，不耐地?fù)]揮手，轉(zhuǎn)身便走，“不好意思，我很忙，要去工作了?！?/br>
    舒爸訕訕地消了聲。

    舒野去了柜臺，跟收銀員換了班。

    心里浮上一絲灰白的疲倦。

    真羨慕這些人，有權(quán)選擇自己更喜歡的家人，組成新的家庭，可他呢？

    只能忍受著人生中所有的愛與歸屬感，硬生生被剝離的痛苦。

    時(shí)隔多年，他們還毫無愧疚，百般掩飾自己的冷漠自私，將一切都推到他的抑郁癥上。

    如果放棄沒有血緣的孩子是合理的，那么每一個收養(yǎng)孤兒的父母，都可以養(yǎng)夠了就丟，而不必承擔(dān)任何道德上的指責(zé)，也不必對別人被毀掉的人生負(fù)任何責(zé)任。

    本末倒置。

    等到了舒家人排隊(duì)付賬的時(shí)候，他們的前面正好排著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mama。

    舒野算賬的時(shí)候，mama還在對購物清單。

    她旁邊的小孩手里的鋼鐵俠玩具掉了一塊戰(zhàn)甲，小孩拾起來，左安右安安不上，便扯扯mama的衣擺，奶聲奶氣地說：

    “mama，鋼鐵俠……的戰(zhàn)甲……掉……”

    “乖，一會兒再說?！?/br>
    mama敷衍道，她懷里抱著的小嬰兒正哭哭啼啼，聲音惱人，引得周圍的顧客紛紛側(cè)目，讓mama感到如芒刺背的尷尬。

    小孩發(fā)現(xiàn)吸引不到mama的注意力，越叫越大聲，很快變成了尖叫：“mama！……mama！……mama！——”

    “你安靜點(diǎn)好不好！”mama生氣地吼他。

    舒野本來就有點(diǎn)頭暈，被這兩個孩子吵得更是腦袋嗡嗡的響，周圍的顧客也一臉煩躁，只是忍著不說。

    小孩哭了起來，母親懷里的小嬰兒被哭聲引逗，哭得更大聲了，兩個孩子比賽似的，哭得一聲勝似一聲。

    mama又哄又罵，看上去都快要崩潰了。

    舒野忍著頭疼，從兜里拿出一根奶片棒棒糖，撕開包裝，遞到小嬰兒唇邊，柔聲道：“啊——”

    小嬰兒愣住了，下意識地張大了嘴。

    舒野把棒棒糖塞進(jìn)了他的小嘴里，眉眼微彎，“甜不甜？”

    小嬰兒眨巴眨巴眼睛，咂咂嘴，長睫還掛著一滴淚，卻不哭了。

    舒野又對小孩伸出手，“哪塊掉了？拿給我看看?！?/br>
    小孩邊哭邊把玩具和碎片遞給舒野，舒野拿過來，從柜臺抽屜里拿出一瓶樹脂膠水，捏住兩個零件，動作很靈活地，三兩下便將模型點(diǎn)粘好了。

    他以前經(jīng)常制作樂高模型，擺弄起這些東西來十分熟練。

    他將修好的鋼鐵俠玩具遞給了小孩兒，點(diǎn)點(diǎn)他的鼻子，露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這下好了吧，可以讓mama安心付賬了？”

    “嗯！”小孩兒破涕為笑，重重地點(diǎn)頭。

    周圍安靜了一瞬間，所有顧客的目光不約而同被吸引了。

    柜臺里的年輕人笑起來的樣子，恍若春光乍現(xiàn)，世界仿佛都變得流光溢彩了。

    那位母親十分慶幸遇到這么有耐心的店員，欣喜感激道：“謝謝你啊，年輕人?！?/br>
    舒野笑了笑，又恢復(fù)了平時(shí)的淡然，那璀璨光華的美如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逝了。

    母親帶著孩子離開了，到舒嶼付賬了，他走近了一步，兩只手撐在柜臺上。

    舒野覺得他站得有點(diǎn)近，下意識后退了一步，低著頭掃碼，只感覺舒嶼的目光在他的臉上游移著，意味不明的。

    “八百四十九。”舒野抬頭說。

    舒嶼看了看他，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jī)，突然自顧自地開口：“律所最近正在進(jìn)行并購和重組，需要招聘更多員工參加培訓(xùn)……”

    舒野挑眉，有些訝異地看著他，也不知道舒嶼是不是在跟他說話，但看上去似乎確實(shí)是對著他的。

    舒嶼繼續(xù)說：“這個周六上午，你來律所，我?guī)闳バ碌膶懽謽敲嬖?。?/br>
    “……”

    哦，看樣子，確實(shí)是在跟他說話。

    “不用，”舒野一邊把東西往袋子里裝，一邊冷淡道：“我有工作?！?/br>
    “這也算工作？而且你不是兼職嗎？”舒嶼不以為然地撇唇。

    舒野有點(diǎn)煩了，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頓地，“我說了，我、有、工、作。”

    舒嶼靜靜地看著他，他也靜靜地回視。

    氣氛膠著不下。

    見后面還有不少顧客在等待，舒野只好解釋了句：

    “我已經(jīng)面試了一家工程公司的英語翻譯，駐塞內(nèi)加爾，一個月后出國，現(xiàn)在還在打疫苗?！?/br>
    “你要去非洲？”舒嶼皺眉。

    舒北宸和舒爸舒媽也同時(shí)抬頭看他。

    “嗯?！笔嬉拜p描淡寫地點(diǎn)頭。

    “那倒挺有意思的，”舒北宸突然開口，拿眼睛上下瞟他，“行啊，我記得你小的時(shí)候，晚上上廁所都要人陪，現(xiàn)在還敢一個人去非洲了？”

    舒野抿了抿唇，沒搭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頭問舒嶼：“付了嗎？”

    舒嶼深深注視著他，動作遲疑了下，還是掃碼付了帳。

    臨走的時(shí)候，舒北宸似乎還想說什么，又莫名別扭的沒說出口，只是從袋子里拿出一塊椰脆堅(jiān)果棒，扔到舒野的懷里，努努嘴：

    “這個好吃，給你嘗嘗?！?/br>
    舒野沒接，堅(jiān)果棒掉落在柜臺上。

    他拿起堅(jiān)果棒，不慌不忙地放回了他們的袋子里，移開了目光。

    “下一位?！?/br>
    “……”

    舒北宸熱臉貼了個冷板凳，一口氣憋在胸口，撇撇唇，冷哼一聲走了。

    舒野低著頭繼續(xù)結(jié)賬，遠(yuǎn)遠(yuǎn)的，還能聽見晏寧抱著舒媽的胳膊，碎碎念的聲音：

    “……得了抑郁癥就沒有壓力了，沒人期待你的考試成績，也沒人催你趕快去實(shí)習(xí)，唉，我真羨慕，mama，我也想得抑郁癥……”

    舒爸背著手，搖頭嘆息，“抑郁癥是消費(fèi)時(shí)代下的陰影，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反而催化了精神的畸形，你看那個苦巴巴的年頭，哪兒有誰抑郁啊？……”

    曾經(jīng)熟悉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

    舒野松了一口氣，感覺后背都濕透了，像是被錐子撬開了腦殼，冷風(fēng)直往里灌。

    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見到所謂的家人。

    ……

    覺醒那段劇情以后，他掩埋了痛苦，努力生活，努力賺錢，與書中的命運(yùn)之途漸行漸遠(yuǎn)。

    本來，他已經(jīng)忘記了那個卑微的、失敗的自己。

    然而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如同時(shí)光隧道中的一縷游絲，將沉入海底的記憶重新帶了上來。

    天上下起了細(xì)若絨絲的雨夾雪，落在臉上卻是冰涼滲骨。

    舒野恍若未覺，坐在便利店門外的臺階上。

    路燈的光影灑落在他精致的臉龐上，仿佛一尊亙古永恒的美少年雕像，一動不動，艷麗而凄然。

    “嚶～嚶～嚶～”

    細(xì)弱的叫聲從他的身后傳來，舒野回頭一看，便利店門口的垃圾箱后面，跑出一只幾個月大的小金毛，抖摟著身上的水珠，簌簌發(fā)著抖。

    它歪著腦袋，耳朵耷拉著，黑溜溜的眼睛瞅著舒野看。

    舒野伸出手，向小金毛招了招，小金毛撒腿便跑過來，蹭在他腳邊，舒野能感受到它顫抖的小小身軀里，心臟在怦怦跳動。

    他的鼻子一酸，喉頭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似的，將小金毛濕漉漉的身體抱在懷里，拉開大衣裹住它，只露一個小腦袋，仰頭看著他。

    舒野輕輕地摸著它。

    不知道坐了多久，雨夾雪已經(jīng)滲透了他的大衣，涼意從肌膚表面向五臟六腑蔓延，他不可抑制地發(fā)起抖來。

    濕冷的冬夜街道空無一人，天上烏云遮蔽了星月，天地被籠罩在一片昏暗中。

    他的眼眸空白而冷淡，盯著虛空中的一點(diǎn)。

    此刻的他，更像是劇情中的那個少年。

    在遇到舒嶼他們的那一天，他同樣忙到深夜才下班，疲憊不堪地坐在便利店門口的臺階上，任由時(shí)間一點(diǎn)一滴的爬行，直至天明。

    兩個次元仿佛在此刻交會了。

    刻骨銘心的孤獨(dú)，穿越了時(shí)空，將他與他連在一起。

    那時(shí)坐在臺階上的他，在想什么呢？

    好像是……

    ……

    他無法喜歡他自己。

    他實(shí)在無法喜歡上他自己。

    ……

    街道的盡頭傳來轆轆的輕響，漸行漸近，慢慢顯出一個黑黢黢的方形輪廓。

    一輛早餐車停在了十字路口的路燈下，車上下來一對中年夫妻，忙忙活活地拆包，將提前備好的食材擺盤。

    原來已經(jīng)快到早上了。

    天氣很冷，夫妻倆估計(jì)凌晨就起來了，才能趕上清晨的第一波上班族和下夜班的人。

    兩人一邊忙活著，一邊低聲說著什么，臉上帶著笑，呵出的氣瞬間變成了白霧。

    舒野坐在臺階背光的地方，呆呆地看著兩人。

    現(xiàn)在的鐘山市與他小時(shí)候大不一樣，一波波美化城市的運(yùn)動過后，馬路邊和街道邊的小販都被清理了，夜市也消失了。

    只有在城市的邊邊角角，深夜或凌晨，才能一瞥他們的身影。

    這對夫妻穿著油膩破爛的舊校服，似乎是兒子曾穿過不要的，女人坐在早餐車旁的石墩上，摘下露指的手套，掰開一個熱乎乎的烤地瓜，遞了一半給她的男人。

    男人接過來，兩人擠在一個石墩上，親親熱熱的邊說話，邊吃烤地瓜。

    舒野的心中泛上無法言說的復(fù)雜滋味，眼眶酸澀。

    人生的大幸便是，即使出身貧寒，命運(yùn)乖舛，依然有人愿意陪伴在身邊，笑對人生的挫折與落魄。

    而對于書中的舒野而言，當(dāng)遭遇家庭巨變、輿論的攻擊與抑郁的折磨時(shí)，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愿意與他站在一起。

    哪怕只在一邊陪陪他也好，哪怕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只要有那么個人存在，就好。

    他一個人堅(jiān)持了好久，好久。

    后來，他沒有去成非洲。

    等待疫苗起效的時(shí)間里，有一天晚上，在他住的舊樓里，年久失修的燃?xì)夤艿佬孤读耍游髬尠ぜ野舻厍瞄T，所有住戶都爭先恐后往外跑。

    但他是一個人住的，而且因?yàn)橐钟魧?dǎo)致的失眠，每晚都要服用安定才能入睡。

    所以出事那晚，他沒有被叫醒。

    之后，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

    黎明的微光穿透厚重烏黑的云層，雨絲伴著雪片墜落，寒風(fēng)冷得刺骨。

    十字路口的拐角傳來了腳步聲和焦急的說話聲，聲音越來越近，是一對男女。

    突然，一個響亮的女聲大喊了聲：“毛毛——”

    舒野懷里的小金毛立刻扭動了起來，發(fā)出嚶嚶嗷嗷的聲音，回應(yīng)著它的主人。

    “毛毛？毛毛！……”

    女孩聽到了聲音，接連不斷地叫起來，人也向舒野這邊跑過來。

    女孩的身后跟著一個青年，手里打著把傘，追在她身后。

    舒野拉開衣襟，將小金毛抱了出來，女孩接到懷里，又摸又親的，激動得熱淚盈眶。

    “我的老天啊總算找到你了，可嚇?biāo)牢伊?！?/br>
    她的頭發(fā)被雨夾雪淋得濕透，睡衣的外面草草套了件羽絨服，看上去是倉促之間跑出門的。

    “謝謝你，太謝謝你了！”她對舒野連連道謝，“我昨晚出去買夜宵沒關(guān)門，毛毛跑出去了，我吃完才發(fā)現(xiàn)，找了它好幾個小時(shí)，真急死我了！”

    青年走到她身邊，用傘幫她遮住雨雪，緊張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也伸手摸了摸毛毛的腦袋。

    舒野搖搖頭，輕聲說：“不用客氣?！?/br>
    “寶貝，凍死了吧，”她把小金毛包在羽絨服和睡衣之間，親了又親，心疼道：“抖得跟糠篩似的。”

    “毛毛身上濕了，你別凍著肚子，給我。”青年阻止她。

    “沒事沒事我不冷……”

    舒野仰頭望著這對小情侶，兩人對面站著，貼得緊緊的，低著頭小聲哄著懷里的小狗，好似一對交頸鴛鴦。

    小狗被夾在兩人的懷里，發(fā)出嚶嚶嚶的撒嬌叫聲。

    他的眼眶一陣酸澀，不知怎的，有點(diǎn)想哭，他趕緊低下頭，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哭的樣子。

    情侶又再三道謝后，才離開了。

    舒野又變回了孤單一人，連狗狗都不在了。

    ……連狗狗都有家。

    淋了一夜的雨夾雪，濕氣已經(jīng)透過他的外套，涼意侵入五臟六腑，臉頰和四肢都已經(jīng)沒有知覺了。

    空蕩蕩的胃連叫的力氣都沒有，只剩下一種灼燒般的刺痛。

    他把腦袋埋在膝蓋上，瑟瑟的發(fā)起抖來。

    意識一點(diǎn)點(diǎn)的模糊，在寒冷與饑餓交織的痛苦中，不知怎么回事，從身體的核心深處，竟泛起了一種溫暖而疲倦的奇異感覺。

    他隱隱地察覺，他發(fā)燒了。

    但是他站不起來，也動不了，似乎任何一個動作，都是身體難以承受的分量。

    “……”

    呼呼的風(fēng)聲，細(xì)密的雨聲，和黎明時(shí)刻緩緩升起的市聲人語。

    他墜入了意識的深海，外部感官的知覺在一點(diǎn)點(diǎn)離他而去。

    在意識消失的前一秒，他被擁進(jìn)一個熟悉的懷抱中，兩只胳膊緊緊抱住他，帶來一種溫暖而安心的感覺，仿佛被什么人無限寵愛著。

    guntang的氣息灑落在他耳邊，似乎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了一聲輕嘆：

    “……終于找到你了?！?/br>
    這聲音是……

    盧瑟……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