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滴落，天色晦暗。

    唐向之把雨傘收好，放在了咖啡館門口的置物架上。他幾乎是一眼就從窗玻璃看到了里面邊角坐著的柴子御。很多年過去了，他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變，通過電話里的聲音小唐覺得柴子御變得圓滑世故了很多，或許是好的，更溫和委婉，更禮貌陌生。但是現(xiàn)在看到這個人的模樣，又覺得他好像什么都沒有變，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初中教室里，唐向之看著柴子御低頭認真寫作業(yè)的時候。

    “嗨，坐過來，我?guī)湍泓c好了東西，你口味應該沒變吧?！?/br>
    柴子御幫他把沙發(fā)椅挪開，好讓唐向之穩(wěn)穩(wěn)落座。

    他們電話約了在星巢咖啡館碰面，線上說不清楚，柴子御只說想找他幫個忙，是關(guān)于他弟弟的。他弟弟叫柴進，比柴子御小五歲，就讀于恒川的一所高中。他們家好像前幾年就搬來了恒川，具體的唐向之不清楚，也沒多問。在唐向之的印象里，柴進還是一個小學生。

    “香濃拿鐵，兩倍糖份。”柴子御自顧自說著，好像在等著他的認同。

    說話間，飲品就被端上了桌。服務員放下東西卻沒有立刻走開，而是略顯驚訝地看著唐向之。

    唐向之對上對方灼熱的目光，記憶里卻并沒有關(guān)于這個人的臉。

    “小唐哥？”吳起猶疑著自己是否認對了人，對方?jīng)]有反駁他才敢繼續(xù)往下說，“我是吳起，趙寅哥哥可能跟你提過我。我在這個咖啡館兼職?！?/br>
    “嗯，你好?！碧葡蛑P(guān)注的點在于對方對趙寅親密的稱呼。

    哥哥～好像是一個很黏膩親昵的詞。

    他知道吳起這個人，趙寅和他提過。關(guān)于他們倆約炮的事，甚至是之后在咖啡店里亂搞的那一次趙寅也都一點不落地跟他交代過。他對趙寅約炮沒什么意見，自己可以去賣，也沒這個資格限制他。

    但他現(xiàn)在看到吳起的臉，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子酸澀。他好像長得很俊俏，相較于自己，趙寅會不會更喜歡這樣的吳起，聽說吳起在床上玩得也很開。

    雖然算不上是情敵，但唐向之在他面前還是有些不自在。

    “你們是在……”吳起饒有深意地點點頭，沒給唐向之解釋的機會，“我懂的，我不跟虎子哥說?！?/br>
    唐向之也懶得一句句解釋。吳起丟下一句，“你們聊，有事叫我”就回到了吧臺的位置繼續(xù)工作了。他沒過幾分鐘就和同事交接換班了。吳起走到門口，拍了拍那個在門口等著他的男人的肩膀。小唐認得到這個人，謝振安在恒體還算小有名氣。

    謝振安特地來接他下班回去，一把傘撐過吳起的頭頂，他摟著男朋友的手臂走進了細密的雨中。

    剛才唐向之還聽到吳起在吧臺和同事的對話。

    “下這么大的雨你待會兒怎么走？”

    “沒事，我男朋友會來接我?！?/br>
    唐向之突然有點羨慕他，活得這么瀟灑放蕩，這么自在奔放。

    “我沒想到你愿意來幫我……”

    柴子御的話把他從思索里拉了回來。唐向之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甜進牙齒里，但他很喜歡這種味道。柴子御竟然還記得他的口味，或者說是從來沒忘掉。

    電話里他大概說了是什么事。柴子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弟弟好像性取向和別人不太一樣，起因是因為哥哥在弟弟的手機里發(fā)現(xiàn)了G片，他找柴進聊，后者也沒有遮掩直接承認了。柴子御家里學術(shù)氛圍很濃重，祖上是書香世家，他本人也不辜負爹媽的期望，考上了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名校恒川理工大學。

    爸媽希望弟弟能和哥哥比肩。柴進成績還不錯，這點倒不需要他這個作為哥哥的擔心。但他覺得父母都是傳統(tǒng)的人，接受不了兒子喜歡男生的事實，柴子御以為弟弟這是一時糊涂，哪知道他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人。

    柴進和學校里一個地頭蛇走得很近，起初這個人還霸凌過柴進很長一段時間，柴子御當初聽了這事還說要到學校里找這個人算賬，替自己弟弟出口惡氣。哪知第二次從學校回家，路過柴進的高中想接他放學，就發(fā)現(xiàn)弟弟和校霸勾肩搭背。

    “他是不是又欺負你了，你跟哥說，我?guī)湍恪?/br>
    “沒有，我和他在一起了。”

    “??？”

    “我們交往了?！?/br>
    柴子御覺得自己弟弟是gay這件事就足以讓他不能接受了，誰知道這家伙早戀，還找了個二流子混混當對象。他真的覺得弟弟是被對方蠱惑了，想勸他早點跟這人斷干凈，結(jié)果柴進完全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我和他已經(jīng)上過床了?！?/br>
    再問，柴進就只回他這么一句。

    柴子御和他溝通不成，情急之下才想起找唐向之幫忙，他希望小唐能幫他勸勸柴進，或者至少給他一點過來人的指引，避免他誤入歧途、越陷越深。

    “你怎么想到要找我?guī)兔?，我們都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br>
    電話掛斷前，唐向之還是問出了自己最關(guān)心的一個問題。

    “因為——你是我身邊知道的唯一一個，和柴進一樣的……”

    “喜歡男生的男生？”唐向之幫他補齊剩下的話。

    他從沒想到，柴子御再聯(lián)系上他，會是以這種方式，因為這種原因。

    “你就多和他說說，也不一定要勸他分手……柴進他現(xiàn)在犟的很，我都說不動他，他也不跟我談這個話題……”

    “他還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我怕他受到傷害……至少——讓他知道怎么保護自己。”

    唐向之大概明白柴子御話里的意思。

    “他快下課了，他學校就在附近。我們?nèi)ソ铀抡n，待會兒你們倆聊，我不摻和?！?/br>
    走出咖啡館，撐起傘的一瞬間，柴子御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唐?！?/br>
    他叫他，只是姓這一個單字，好像又跟初中一樣。

    在cao場上，在教室里，在每一次他們一起上學放學的路上。

    “唐，你走快點，別遲到了?！?/br>
    “唐，你嘴巴沾到東西了?！?/br>
    “我們高中還會在一個班吧，你說呢，唐？”

    雨聲淅瀝，遮住了唐向之的臉。他的手指不小心蹭到了柴子御的手腕，惹得唐向之快速地抽回，心中小鹿亂撞。

    雨打傘面，聲音蓋過了他急促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