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愕然地看著跑過來的馬長歲。我還挺驚訝的：“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嗎？怎么這么急？”

    馬長歲漲紅著臉，嘴唇緊閉著，看起來還有些干裂的唇紋，搖了搖頭，張著嘴似乎想要說什么話，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地閉上嘴。

    “你要不進來喝杯水？這么大熱天的，還穿著長袖……”說完，我自覺地把嘴閉上，想到他穿長袖的原因。

    “可以嗎？……好，好的?！彼穆曇粲行┑蛦?，而那雙偏細長的眼里有光，看得我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我伸出手按了按后頸，轉過身去廚房拿來水杯倒好給他。

    他很規(guī)矩地坐在木凳上，兩只手捧著陶瓷碗，一口一口啜飲。他眼神也不亂瞟，就認真地坐著，只盯著水喝。

    我把東西收拾了一下，坐在了他的旁邊，也給自己倒了杯水喝。水是特地從別的山上取下來的山泉水，味道格外甘冽。我?guī)卓诰秃韧炅?，準備起身再倒，看馬長歲也喝完了，問道：“再喝一杯吧？這天氣怪熱的哈?！?/br>
    馬長歲抬起眼，盯了我一眼，眨眨眼，臉上掛著淺笑跟我點點頭。

    我也察覺了些，馬長歲曾經(jīng)給我的陰郁感覺好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好像是多了些，我將倒好的水遞給他。馬長歲接過，臉上的笑也沒有放下，他喝了幾口后問我：“我還……以為，你，也要，離開村，子呢……”

    聞言，我搖了搖頭，輕聲道：“暫時不會。”

    馬長歲嗯了一聲，嘴角的笑勾起來，似乎喝個水也足夠讓他感到幸福。

    我突然想到從鎮(zhèn)上買的彩紙?zhí)枪瑥囊慌缘牡厣夏昧顺鰜?，給了他五六顆：“這是去鎮(zhèn)上買的，你吃吃看，好吃的話，我再給你些?！?/br>
    馬長歲點了好幾十下頭，要不是我阻止，我簡直懷疑他的脖子要斷了。

    馬長歲沒有多留，要走的時候，正好理好了東西下樓的魏庭約也下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即刻分離。魏庭約也沒有在意這個人，只是一下就湊到了我旁邊把我還沒喝完的瓷碗拿去一口悶了。我雖然奇怪到底估計是他渴得厲害了。

    馬長歲回頭看了一眼，我也沒有留意，或者說，馬長歲什么時候走的我都不太清楚，因為我的注意力被魏庭約給吸引走了。

    魏庭約從口袋里拿了一顆巧克力剝開，直接塞在了我的嘴里。

    巧克力很香很甜還帶著些微苦，但比平時吃的那種更好吃。魏庭約戴著眼鏡，笑起來也有些孩子氣的憨態(tài)，估計是因為他圓臉的緣由，“這個巧克力好吃吧？比平時是不是更好吃。”

    我嗯了一聲，拿起喝完的陶瓷碗就往廚房走，要稍微沖洗一下，并且等一下母親回來就該準備晚飯了。我先開灶，將鍋刷好后，放好水和米，就用火柴點燃些稻桿，好起火，柴木在里面，用風箱拉風，就可以讓火猛些。

    我將鍋蓋好，就坐在火堆前，拿著鐵鉗稍微巴拉下，讓火可以更旺。

    魏庭約就站在旁邊看我，他已經(jīng)把一些菜洗好了。

    我將柴火再放幾根，讓火可以燃得久些，就起身去洗了洗手，來到菜板前，開始切菜洗菜。魏庭約見狀，直接坐在了空著的土灶邊的凳子上，也學著我之前的樣子燒火。

    灶火的溫度高，紅色的火焰給魏庭約燒得臉都紅了些，看起來倒挺喜慶的。

    魏庭約全心全意地在那上面。廚房實在是熱，烘得魏庭約白嫩的臉龐發(fā)紅發(fā)熱，還不停地流汗，都把他的白襯衫打濕了，這樣確實能勾勒出他的身材。本以為是個小孩子身材，結果這么一看還有些背肌腹肌，讓我有些吃驚。

    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流汗了。反正都是男的，能有啥差別。這么想著，我把蔥姜都剁好了，放在一個小碟子里備用。再把那些菜rou也都切得妥當后都該放籃子放籃子，該放盤子放盤子。

    門外也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她也嗅到了飯香，進來后看到灶邊坐著的魏庭約，猶豫地看著我，問道：“這個小后生是你朋友嗎，恪厲？朋友就是客人，你怎么讓這么白凈的后生坐在灶邊生火，快去坐著看電視去?！?/br>
    魏庭約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猶豫，我說：“這我一個小學弟，過來我們家玩兩天。叫做魏庭約，媽，你叫他小魏就好了。小魏你去看電視吧，飯快好了叫你啊?！?/br>
    母親滿面笑意地走了過去，“小魏啊，來我們家住啊，坐灶邊太熱啦，快點出來。小朋友白白的臉都讓火給燒紅了。快出來洗把臉，涼快些?！?/br>
    魏庭約笑得大方，也沒再繼續(xù)做著，起身道：“那好吧，阿姨。我來你家住兩天，打擾阿姨和方哥啦。”

    我看著鍋蓋一直在跳動，水也明顯地燒得差不多干了，等了會兒，就揭開了鍋蓋。

    母親湊了過來道：“這次煮的應該夠吃了，我來炒菜。你去生火。”

    ……

    魏庭約似乎很招蚊子喜歡，我出去就見他一直在跺腳，花露水味道濃重得很。我連忙跑到房間拿了盤蚊香，點著了后，魏庭約才稍微舒服了點。

    我有些歉疚地道：“沒辦法，鄉(xiāng)下蚊子多，你稍微忍忍吧。”

    魏庭約也很善解人意地搖搖頭，也不鬧什么脾氣：“也怪我自己是個招蚊子體制，有了蚊香就好多了?！?/br>
    我看他這樣，驟然想到，魏庭約確實一直不怎么跟自己鬧脾氣。比起我有時候的惱怒抱怨，魏庭約一直是很淡然的，也不怎么鬧脾氣。

    晚上的飯有些豐盛。母親問一句，魏庭約就答一句，也不會說有什么不滿，只說些好話。但他似乎無意地問道：“方姨有沒有想過去城里？城里買東西很方便，而且身體不舒服的話，大醫(yī)院也好直接去?！?/br>
    我扒著飯的動作微頓，抬起頭看了眼魏庭約，見他臉上依然是滿滿的善意，沒有什么不同的。我聽到母親的回絕：“再說吧，家里的那些田舍不得賣，還是要好好照顧，咱們鄉(xiāng)下挺好的?！?/br>
    魏庭約聽這么說，也表示贊同：“這倒是，鄉(xiāng)下確實空氣清新些。”

    我微偏轉頭，不禁想笑，還是忍住了笑，專心地吃菜。

    ……

    飯后，魏庭約自告奮勇要來洗碗，被我母親和我都勸了下來。

    母親也順便把我趕出去跟魏庭約一起出去逛逛。

    我也不怠慢，直接拉著魏庭約在新建的橋上晃悠，這時候的路上，大家都在吃飯，要不就在村口的小賣部打撲克打麻將。我沒有帶魏庭約去村口，就帶他繞著那條河一路走到湖邊。村里沒有對那條河湖取個特定稱呼。

    也許有，反正我并沒有印象。

    我看著水流突然想到里面死了多少個人，有些犯惡心。看著魏庭約，也不知道說什么。魏庭約倒是先開口：“方哥，你家田在哪？”

    我指了指河對岸的一處地方，那里除了稻田還有些瓜藤果樹。

    魏庭約順著我的實現(xiàn)看過去，他似乎瞇了瞇眼：“那里嗎？”他也指了指那個地方。

    然后他笑了笑，轉過身來，一下就抓著我的手問道：“方哥，你沒覺得有人在看我們嗎？”我將視線從他身后轉到他身上，嘆了口氣：“庭約，說來慚愧，我其實有點近視，看不太清楚遠方的東西?！?/br>
    魏庭約頭微微偏了偏，伸出手捋了下我的頭發(fā)。我被他捋得有些納悶，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動作。魏庭約這個時候的笑有些奇怪和微妙，他低下頭：“我發(fā)現(xiàn)你指的田后面有個人在看我們。雖然很暗的天，我覺得有些熟悉，是下午的那個人吧?！?/br>
    我挑了挑眉，魏庭約的話大概是真的。但我也是真的最近有些近視，看遠的模糊。

    “是嗎？那看就看吧，總不能過去讓人家別看了?！?/br>
    魏庭約蹙眉，不贊成地看著我：“他是誰？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對勁。”我懶得掩瞞馬長歲的事，直接道：“是我們村的一個入贅的女婿，人家父母都死了，怪可憐的。前段時間，他老婆還被人給殺了。叫做馬長歲?！?/br>
    “這個人，很奇怪。你為什么會跟他有接觸，我總覺得他好像殺過人?！蔽和ゼs有些不理解地看著我。

    我兩只手無奈地攤開：“那我也沒辦法，人家主動找我學寫字，我想著同村的，教就教吧?！?/br>
    魏庭約看著我的眼神，滿滿的不贊成，但對于我的行為也懶得再說什么：“算了，學長想做的就做吧，我也攔不了?！蔽乙娝@樣，伸出手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怎么呢？別惱啊。主要是有些事情要對方幫忙?！?/br>
    魏庭約稍微臉色好些：“什么事？算了，不問了，你估計也不告訴我……”他嘟噥幾句，然后道，“你保護好自己知道嗎？怎么老是這樣不在意。”

    我輕笑一聲：“走吧，都走出了一身汗，回去?！?/br>
    魏庭約也沒有再說什么，跟在我旁邊和我一起往回走。

    田野間，呱呱的青蛙叫得很響很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