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濯早早地就到了片場。

    今天他有一場和費(fèi)輕水下接吻的戲。

    “顧老師早?！?/br>
    “早?！?/br>
    往化妝間走去時，路上的工作人員看他的眼神有種說不清的曖昧。

    他不明所以，推開了門。

    屋里的人聽到聲響，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隨機(jī)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早啊，顧老師?！?/br>
    “費(fèi)老師早?！?/br>
    “咔嚓”一聲，顧濯關(guān)上了門。他在離費(fèi)輕兩個座位的位置上坐下。

    “緊張嗎？”費(fèi)輕含笑看著他。

    “沒有。”顧濯語氣僵硬。

    “抱歉，”費(fèi)輕臉上掛著抱歉的微笑，“因為你今天來得很早，而且剛才進(jìn)門的姿勢很僵硬，所以我不小心就想到，你是不是因為要拍吻戲，所以緊張得沒睡好覺。”

    “沒、有?！鳖欏蛔忠活D，堅定地說。

    “我聽說你從來沒拍過吻戲?！?/br>
    顧濯不明白費(fèi)輕想表達(dá)什么，淡淡地“嗯”了一聲。

    “是嗎?！辟M(fèi)輕意義不明地吐出兩個字，垂眸盯著顧濯的雙唇。

    顧濯感受到費(fèi)輕的視線，忍無可忍，側(cè)過頭看著他，“費(fèi)老師，我今天也不會拍吻戲?！?/br>
    他記得他們說過，這場戲借位拍就可以。

    “好巧，”費(fèi)輕笑瞇瞇地說，“我也是?！?/br>
    －

    八點，這場“水中吻戲”正式開拍。

    按照劇本的要求，費(fèi)輕此刻幾乎溺水，顧濯縱身跳進(jìn)了水中。

    他看著費(fèi)輕蒼白的面龐，抬手撫摸著那人的側(cè)臉。

    他知道，他和面前這個人的感情是不被世界允許的。可是他仍想去觸摸他，去感知他的體溫，去撫摸他的雙唇、他的身體。

    水下靜謐的世界仿佛成了顧濯肆無忌憚的秘密花園，他在這一刻不再忌憚外界的眼光。

    他的拇指擦過費(fèi)輕的嘴唇。

    可以再親密一點嗎？

    他的臉湊了上去。

    就當(dāng)是為了救人，和他嘴唇相貼又有什么可指點的。

    顧濯微微側(cè)過臉，鏡頭前的二人，如同真的在接吻一般。

    費(fèi)輕卻突然往顧濯的方向動了一下！

    兩人的嘴唇即將貼上之時，顧濯一把推開了費(fèi)輕，鉆出了水面。

    “卡卡卡?！?/br>
    “不好意思?！鳖欏艘话涯槪蛴境剡呌稳?。

    費(fèi)輕先他一步上了岸，接過助理遞來的浴巾搭在身上。

    顧濯剛到岸邊，就見一只手伸到了自己面前，他順著那只手看上去——費(fèi)輕依然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溫和模樣。

    就好像剛才失誤的人不是他一樣。

    “還不上來嗎？”費(fèi)輕問他。

    顧濯看著岸上的一圈人——疑惑的助理，擰著眉的黃生，以及許多眼神曖昧的工作人員。

    他的視線又落在費(fèi)輕的手上。

    “謝謝費(fèi)老師，”顧濯抓住一旁的扶手，“不過我自己可以?！?/br>
    費(fèi)輕似乎是不知道尷尬為何物，平靜地收回手，唇角依然帶著淺淺的笑意。

    “老師們休息一會兒，我們等下再重拍一條，就從快要親上那里開始。”場務(wù)說。

    顧濯喝了口水后，又和費(fèi)輕一起下了水。

    拍攝開始。

    顧濯為了防止費(fèi)輕再亂動，雙手小心翼翼地固住了對方的脖子。

    他的拇指從費(fèi)輕的鼻尖滑到唇珠，在水下描摹著他心念之人的模樣。

    終于，他鼓起勇氣湊了上去。

    鼻尖擦過費(fèi)輕的唇角，顧濯一愣，連借位的姿勢都變得不太自然。

    導(dǎo)演喊了停。毫不意外地，他們又要重拍。

    “要不我來吧?！辟M(fèi)輕上半身露出水面，向?qū)а萏嶙h。

    顧濯微微蹙眉，看向費(fèi)輕。

    “就改成是他落水，我去救他，這樣似乎對后面的劇情也沒什么影響?！?/br>
    導(dǎo)演和編劇商量片刻，同意了費(fèi)輕的提議。

    于是兩人去換了身干燥的衣服，重新拍攝。

    “第一百三十七鏡第三條，開始！”

    費(fèi)輕躍入水中，向溺水的顧濯游去。他停在顧濯面前，幾乎是毫無猶豫地攬住了對方。

    顧濯感到費(fèi)輕的手放在他的后頸。那只手帶著強(qiáng)硬的、不容拒絕的力道，一邊順著他的脊背往下游走，一邊把他往對方的胸膛帶去。

    那只手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他的腰窩。

    明明是在水中，顧濯卻感到渾身都燒了起來。

    周圍一片安靜，靜得他甚至聽到如雷聲鼓動的心跳。

    下一刻，臉龐前的水緩緩浮動，一只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熟悉的氣息將他包圍。

    顧濯渾身僵硬，心臟被刀絞一般發(fā)疼，他幾乎是拼盡了全力，才克制住了推開費(fèi)輕的動作。

    “卡！過了過了！”

    費(fèi)輕松開手的一瞬，顧濯趕忙用力推開他，堪稱慌張地鉆出了水面。

    “兩位老師辛苦了，休息一下準(zhǔn)備下一條吧?！?/br>
    顧濯剛上了岸，助理連忙給他披上浴巾，又給他一條毛巾，兩人一起往化妝間走去。

    “哥，剛才顧阿姨給你打了電話?！敝磉f上手機(jī)。

    顧濯過著浴巾，將毛巾蓋在頭上，給他媽回了電話。

    “媽，我剛才在拍戲，有什么事嗎？”

    手機(jī)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下周日是程老爺子的八十大壽，寧寧你有空參加宴會嗎？”

    “下周日嗎？”顧濯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往后面看了一眼，就見費(fèi)輕也往這邊走來。

    助理看了顧濯的行程表，低聲提醒道：“那天上午有個商業(yè)廣告要拍，下午要參加一個發(fā)布會?！?/br>
    “媽，我走不開?！鳖欏f。

    “哎，”顧母故作惋惜地說，“這次周家的孩子也會來呢，你還記得君延嗎？那孩子前幾天回國專門來拜訪了我們，還向我和你爸提起你呢。”

    顧濯靠在走廊的墻上，捏捏眉心，　“媽，我和他只在二年級的時候見過一面?！?/br>
    “寧寧還記得這么清楚啊，”顧母笑起來，“來吧來吧，就當(dāng)是多交一個朋友?！?/br>
    那頭傳來顧父的聲音，“你都分手這么久了……”

    “你別多嘴?！鳖櫮复驍嗨?。

    費(fèi)輕走到化妝間門口，看了眼顧濯，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推門走了進(jìn)去。

    顧濯看著那扇門逐漸合上，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好，我會去的。”他說。

    －

    星元248年，玻璃星。

    夜色籠罩著大地，危樓直插云霄，天上沒有一顆星星，黑沉得猶如一汪漆黑的死水；偶爾有私人飛船在空中飛過，燃?xì)馔铣鲆粋€漂亮的尾巴，如同彗星。

    黎明餐廳。

    白州對著身旁的玻璃，緊張地整理衣服。

    “上校，你覺得、我這身真的好看嗎？”他坐得板正，看向面前的人。

    被他稱作“上校”的人戴一副銀邊眼睛，碎發(fā)都挽在腦后扎成了一個小揪揪；一雙鳳眼中帶著柔和的春情，嘴角彎出一個淺笑；他穿了件黑色的襯衫，半長的外套放在一旁，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優(yōu)雅溫和。

    上校笑起來，“你已經(jīng)問了我三十七遍了。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很好看?！?/br>
    白州不好意思地?fù)蠐项^，卻想起自己今天是做了頭發(fā)的，趕忙收了手。

    “因為寧寧真的——”白州深吸口氣，眼中染上一絲別樣的情緒，“很好看。”

    “寧寧”是他的訂婚對象。

    對方畢業(yè)于軍校，是個各方面都很優(yōu)異的Alpha。

    而白州只是個普通的Beta。在玻璃星這個性別歧視嚴(yán)重和過分強(qiáng)調(diào)“生育”的星球，沒有生育能力的Beta被視為最下等的存在，幾乎沒有人愿意和Beta戀愛。

    所以白州很慶幸，他喜歡的人也喜歡他，并且愿意經(jīng)受社會的巨大壓力和他在一起。并且他們馬上就要訂婚了。

    白州是個孤兒，他最親近、最敬仰的人就是這位上校。他視上校為家人，所以在訂婚之前，他想把自己的訂婚對象帶來給上?？纯?。

    “他來了！”白州臉上閃過驚喜，不顧形象地起身對來人揮手。

    上校回過身，見到了白州的訂婚對象。

    來人身材高挑，穿一身銀灰色的西裝，修長的腿被裁剪利落的西褲勾勒出令人遐想的線條。那人白皙的膚色在燈光的照耀下似乎散發(fā)著微光，眼角眉梢都帶著冷淡的疏離，似乎是俯瞰這世界的神明一般。

    費(fèi)輕記得，他是在下城區(qū)長大的孤兒。

    這么一個低賤的身份，卻有這么卓越的長相和出眾的氣質(zhì)——這完全激發(fā)了費(fèi)輕內(nèi)心的探究欲。

    還有一種莫名的情緒，也在悄悄萌發(fā)。

    在看到白州時，那人的冰冷終于有了裂縫，唇角染上一抹近乎寵溺的笑。

    白州握住他的手，說：“上校，這是我的……男朋友——顧濯?！?/br>
    他又對顧濯說：“這是我們軍隊的上校——費(fèi)輕，費(fèi)上校?！?/br>
    “你好，”費(fèi)輕伸出手，“我聽說你也是軍校畢業(yè)的?！?/br>
    顧濯虛虛地握上他的手，“是，我曾在學(xué)校聽過您的事跡?！?/br>
    看著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費(fèi)輕鼻頭翕動，他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三人入座。

    “能和我說說，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嗎？”費(fèi)輕看著白州，又看了看顧濯。

    “應(yīng)該是三年前吧，我喝醉了，”白州想起那晚的情形，臉都紅了，“在路邊遇到他，然后、然后……”

    “吐了我一身，”顧濯帶著淺淡笑意的聲音傳來，“還非要跟著我回家?！?/br>
    “聽起來很有趣?！辟M(fèi)輕的視線在顧濯臉龐上游走，在對方察覺時又若無其事地垂頭攪動咖啡。

    “哎呀，其實我可尷尬了?！卑字輸[擺手，豁出去了一般開始滔滔不絕地演講，“他有潔癖的，那天晚上他差點就動手揍我了。后來他把我交給了巡警。第二天我去軍校交材料，沒想到在學(xué)校門口又見到他了……對吧，寧寧？”

    白州眨眨眼，看向顧濯，得到了顧濯的一個“掐掐”。

    “嘶——”白州吃痛地揉揉大腿，低聲賠罪，“對不起對不起，我下次不會在外面叫你的小名兒了?！?/br>
    顧濯斜睨他一眼。

    費(fèi)輕的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

    白州跟了他七年，他也早就把對方當(dāng)作了家人。

    在兩個月前，白州說自己在和一個Alpha談戀愛的時候，他也衷心地感到開心欣慰。

    甚至在一周前白州說要和男朋友訂婚時，費(fèi)輕的心里也是十分高興的。

    但現(xiàn)在看到他們這么親密又甜蜜的互動，他心里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

    像是嫉妒，又像是氣憤，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瘋狂的沖動。

    更令人心煩意亂的，是那股始終縈繞在身邊的清香。

    那是一種帶著涼意的花香，它鉆進(jìn)費(fèi)輕的肌膚四處游走，所過之處都留下情欲的種子，使他血液沸騰。

    幾乎是一瞬間，費(fèi)輕就反應(yīng)過來了——這是信息素。

    但是——

    “不好意思，”顧濯說，“我去下洗手間?！?/br>
    費(fèi)輕回了神，淡淡點頭。

    顧濯一走，那股清香也消失了。

    費(fèi)輕思索片刻，說：“我也去一下?！?/br>
    白州愣愣地看著一前一后離開的兩人，呆呆點頭，“好的?！?/br>
    Alpha之間天生相斥。

    他們血液中自帶高人一等的高傲，他們天性強(qiáng)勢霸道，這個世界上沒有“Alpha會被Alpha的信息素吸引”的這種說法。如果兩個Alpha在一起釋放信息素，那不是吸引，而是掠奪、是戰(zhàn)爭的開端。

    顧濯正在洗手，就見門口又走進(jìn)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