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爭執(zhí)

    宋董事長微微蹙眉，停下手中的責打，淡淡的問：“有事嗎？”

    他并沒有讓蘇宸進來，態(tài)度很明確。

    門外的人沉默了一會，鼓起勇氣用很堅定的態(tài)度說：“爸爸，我想和您談一談。”

    宋董事長厭惡的掃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粗重喘息的兒子，走回到書桌前，怡怡然坐下，拇指緩慢的摩挲著球桿上刺目的血漬，用溫和的聲音吩咐：“進來?！?/br>
    蘇宸推門而入，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傷痕累累的白思遠，心底升起一股nongnong的心疼，隨后是油然而起的憤怒！

    二哥將事情早就一五一十跟他講過，為什么爸爸不去了解真相，就這么隨意的給二哥定罪，并且將人打成這個樣子！

    蘇宸深深呼吸一口，強壓住心下怒火，用盡量平穩(wěn)的語調(diào)開口：“爸爸，沈書平的存在我也知道，二哥之前跟我講過。”

    “二哥明確拒絕了沈書平，把電話拉黑了，mama的畫展是一場意外，和二哥一點關系都沒有?！?/br>
    白思遠聽到小宸肯相信自己，為自己辯護，一時間內(nèi)心百感交集，又委屈又心痛，無聲的淚水從眼眶里涌出。

    “小宸?！彼味麻L微微一笑，從容不迫的問，“為什么他單單將這件事告訴你，卻不肯告訴爸爸？”

    不等幼子回答，他繼續(xù)說：“家中所有的人里，你年紀最輕，最容易受到誘騙，輕易相信他人的話。”

    “爸爸？”蘇宸不敢置信的瞪著宋董事長，“您這豈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蘇，宸?！彼味麻L的語氣加重，面色不善起來。

    “二哥沒有騙我，這件事肯定與他無關！”蘇宸斬釘截鐵的開口，堅定的眸光死死盯住父親。

    “好，那你問問他，為什么早不拉黑，晚不拉黑，就要當著你的面作秀？”宋董事長搖了搖頭，在他眼中，蘇宸只是個單純執(zhí)拗而沖動的小孩。

    蘇宸怔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二哥和沈書平的聯(lián)系，二哥真的會主動將這件事講出來嗎？

    二哥留著沈書平的聯(lián)系方式，還給他備注為“未知”，為什么呢？

    白思遠痛苦的閉上了眼，咬緊牙關，熱淚順著眼角滑落，父親的問題太過犀利，正戳中他心中的恐懼。

    可他到底犯了什么錯？他只是想要從別人口中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什么模樣而已，這到底是怎樣的罪惡，要讓他一直遮遮掩掩，要讓他承擔莫須有的懷疑和罪名。

    他心底對沈書平的話是存疑的，此人只是個家境一般的普通人，為什么要冒著被抓進監(jiān)獄的風險污蔑宋太太？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選擇了放棄過往的真相，自欺欺人的維護宋太太和宋家，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難道一個人偷偷思念自己的生母也是罪過嗎？

    白思遠緊緊地握住了手指，指甲把掌心掐出血印，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可此時只有疼痛才能緩解他內(nèi)心巨大的痛苦。

    他從來不敢承認，父親是不愛他的，這個認知會將他推向萬丈深淵，他總是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直到今天，他突然醒悟了，看清了。

    他和生母是一體的，他的出生就帶著不可饒恕的罪惡，即便是生母溺亡，稚子無辜，他也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寬宥，更不要提，愛。

    如果蘇宸也開始懷疑他……

    書房內(nèi)非常安靜，落針可聞，他緊緊閉著眼睛，聽著宋董事長的質(zhì)問和蘇宸的沉默，世界好像突然陷入一片黑暗的荒蕪，rou體的疼痛都消失了，只有心臟被生生撕裂，一種讓人窒息的心靈痛感淹沒了他。

    蘇宸邁步走到書桌前，拉進和父親的距離，心跳的很快，可是有些話他不講不快。

    “白阿姨已經(jīng)死了二十多年了，二哥為什么不能和白阿姨的朋友聊天？”

    聽到幼子叫那個女人“白阿姨”，宋董事長的眸色陰暗下來。

    “二哥想要多了解一點白阿姨的事情，犯了什么罪？憑這個就能懷疑二哥破壞mama的畫展？您憑什么干涉二哥思念他的mama？”

    “閉嘴?！彼味麻L強忍著怒火，冷冷的警告，“蘇宸，不要以為我不會打你?！?/br>
    蘇宸心中一突，心底到底有些畏懼父親，他想要開始替二哥求情，求爸爸饒過這次，可余光掃到二哥傷痕累累傷心絕望的樣子，血液涌上大腦，他以前從來不會干涉白思遠的事情，可自從傅懷瑾事件后，他對二哥的感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他開始頻繁的共情白思遠的苦難，他看到了男人艱難的處境，他開始憐憫男人的不幸?，F(xiàn)在，更是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能用言語的利刃，用身體的傷害，徹底的摧毀一個體貼又堅強的男人，太過分了！

    蘇宸壓低嗓音憤怒的質(zhì)問出聲：“爸爸，放不下白蔓文的人，到底是二哥，還是您！”

    這句話好似一道尖銳的冰柱，狠狠地刺穿了宋董事長的心臟。

    “啪！”

    宋董事長抬手扇了蘇宸一耳光，聲色俱厲的訓斥：“你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

    蘇宸被這一巴掌打蒙了，從小到大爸爸除了玩笑的嚇唬他，不輕不重的拍拍他，從沒有任何時候真的動手打他。

    一股委屈涌上心頭，蘇宸把腦袋正過來，伸手揉了揉臉頰，站在那里固執(zhí)的盯著宋董事長。

    白思遠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實在沒想到爸爸會動手打小宸，他心中突然充滿了愧疚與對幼弟的感激，方才心底撕裂的痛苦好像都被幼弟的反抗行為撫平。

    至少，蘇宸是在乎他，理解他，相信他的。

    “爸爸，您如果不相信我，請繼續(xù)審問我吧，不要對小宸生氣。”白思遠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撐著重傷的身體爬起來，伸手擦干眼里的淚水，抬頭直視他向來畏懼的父親，坦誠又真摯的懇求。

    宋董事長心中所有的怒火，在盛怒下打了幼子一耳光后全部平息掉，他有些后悔方才下手太重了，他怎么能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呢？

    白思遠忐忑的等待著父親的判決，心中緊張，如果因為這件事牽扯到小宸被父親責罰，他無法原諒自己，這比打在他自己身上還要痛千百倍。

    “蘇宸，你出去吧?！彼味麻L淡淡的說。

    “爸爸，畫展的事，沈書平的事，都和二哥毫無關系?！碧K宸執(zhí)拗的站在原地，不肯離開，他緩和了語氣，不像方才一般沖動和咄咄逼人，“我相信二哥，也請您相信我?！?/br>
    宋董事長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撫摸著高爾夫球桿。

    “剛剛……是我太沖動了，爸爸，對不起?！碧K宸低下頭，壓下心底的小別扭，小聲的道歉，他也有些后悔，無論如何，對爸爸大吼大叫肯定是不對的。

    坐在梨花木圈椅中威嚴的父親終于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太陽xue。他并不相信白思遠，但素來任性又倔強的幼子向他道歉，他實在無法說出，不相信的話。

    他年輕時一直希望有個女兒，結(jié)果第三子還是男孩，所幸是個長得非常漂亮的男孩。宋太太為了彌補膝下無女的遺憾，時常把蘇宸當女孩兒打扮，他瞧著萬分喜愛，無形中將蘇宸當做女孩兒一般的寵愛，甚至到達予取予求的地步。

    今天他實在是太沖動了，也怪這小子說話扎心。

    蘇宸的話是對的，這么多年過去了，這個家還是籠罩在白蔓文的陰影下。

    幼子什么也不知道，他也無法責怪幼子。

    “以后在家里，不準再提到那個女人。”宋董事長嚴厲的警告。

    “嗯！”蘇宸重重的點頭。

    白思遠也垂下頭答應：“是?！?/br>
    一場狂風暴雨就這樣過去了。

    “小宸，對不起?！卑姿歼h剛剛被扶出書房門，就心疼的望著幼弟的臉頰，滿眼都是心疼和內(nèi)疚，“疼嗎？”

    “不怎么疼，過一會就好了?！碧K宸扶著男人上樓，將他帶入自己的房間，心情不錯，還開著玩笑，“多虧了這一巴掌，不然爸爸哪里這么容易放過二哥，二哥可要好好報答我?！?/br>
    白思遠眼中掠過一絲復雜的情愫，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意：“謝謝你，小宸。”

    “二哥不疼嗎，還笑得出來？”蘇宸壞心思的伸手戳了戳男人的傷口。

    “嘶——疼——小宸輕點！”白思遠連忙討?zhàn)垺?/br>
    他們不習慣你儂我儂的表達內(nèi)心情感，但是這一刻，他們的內(nèi)心是相通的，彼此會心一笑。

    “小宸，謝謝?！卑姿歼h再次鄭重的重復。

    “二哥，你想徹底弄清楚當年的真相嗎？”蘇宸認真地問。

    “想?！卑姿歼h垂下眼眸，坦白內(nèi)心，“現(xiàn)在，我不相信爸爸和宋太太的話了。他們每一個人口中的mama都不一樣，我想自己去弄清楚，我媽到底是怎樣的人?！?/br>
    他的語調(diào)很平靜，態(tài)度堅定，很有力量。

    蘇宸覺得白思遠似乎變了，可定睛一看，又似乎沒什么變化。

    “小宸，謝謝?！卑姿歼h深深地呼吸兩下，伸手緊緊擁抱住了弟弟。

    他想哭，可眼里一滴淚也沒有，他沒有任何悲傷的情欲，有的只是喜悅和平靜，身上的傷口疼極了，可這一切不重要。

    【謝謝你，小宸，謝謝你愿意相信我，愛我。你讓我意識到，我也應該相信我自己，愛我自己?！?/br>
    【我不會再像沼澤地里的蘆葦，卑微的懇求著父親的注視，宋太太的喜愛?！?/br>
    【我一度非常的害怕，這世間沒有任何人會在乎我，相信我，愛我；而你讓我清醒了，我意識到我應該自愛，自立，只有如此，我才能變成更好的自己，才能配得上你的信任和愛。】

    【你是光，是火種，是希望，謝謝你愿意照亮我，謝謝?！?/br>
    “二哥，你還是先上點藥吧?！碧K宸推開白思遠，眼中帶了點惡劣的調(diào)笑，“我怕現(xiàn)在cao二哥一頓，二哥要被cao得暈過去了?！?/br>
    現(xiàn)在還有心思開這種帶顏色的玩笑。

    白思遠心下一暖，覺得甜甜的，索性耍起了無賴，可憐巴巴的盯著幼弟，哀求著：“小宸，二哥好痛，胳膊都抬不起來了，你可以給二哥上藥嗎？”

    “當然可以！”蘇宸滿口答應，“二哥把褲子脫了吧，我們看看最嚴重的地方，我一定會仔仔細細的為二哥……上藥！”

    “……”

    白思遠努了努下巴示意布滿紫紅傷痕的胳膊，解釋著，“二哥的屁股沒問題，小宸不能本末倒置呀?！?/br>
    兩人在房間內(nèi)嬉戲玩笑著。

    三樓，豪華的主臥內(nèi)。

    宋太太姿態(tài)優(yōu)雅的坐在孔雀綠的歐式真皮沙發(fā)上，一雙美眸怔怔望著對面窗邊的畫架。

    夕陽透過窗戶灑在架子上的油畫中間，油畫的內(nèi)容是一個身姿曼妙穿著薄紗睡衣的女子，神色安靜的梳著柔順的頭發(fā)，晨光從窗外照進來，撫摸著少女花朵般嬌嫩的面龐。

    宋太太看得十分很認真，認真的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丈夫慢慢的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