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知的電話打過來時，項君昊正與白傲峰一起半躺在高級會所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他看了看亮起的屏幕，手指一滑，把電話掛斷了。又過了一會兒，周行知的消息彈了出來：“有空給我回個電話，有重要的事和你說?！?/br>
    項君昊的視線淡淡掃開，往白傲峰那邊看過去。白傲峰左右各摟著一名嬌媚女郎，兩人衣料薄得幾乎遮不住身體，伏身討好時流蘇般的短裙里露出長長狐貍尾巴，這東西裝在什么地方也是顯而易見。

    “妹夫，我是真沒想到。”白傲峰一邊拿著女郎的尾巴往她身上搔弄，一邊用二流子般的語調(diào)說，“自己給自己戴綠帽子，你這主意究竟是怎么想出來的？”

    “這哪是我想出來的？還不是你的好meimei替我想出來的。”項君昊漫不經(jīng)心地逗弄著懷里的女郎，眼神緩緩一掃，把白傲峰的神情全收在眼里。先前他并不確定這一條線能被他打通，畢竟白傲峰看起來是個純粹的紈绔子弟，他對白氏集團的運作毫不關(guān)心，成日只浸yin在那些不著調(diào)的下流勾當(dāng)里。然而一番接觸下來，他發(fā)現(xiàn)對方身為豪門長公子，到底逃不掉對財富和地位的貪念。

    “哈哈，說得也是?！卑装练宕笮ζ饋?，“說真的，要不是你親口和我說，我還真想不到她能干出那種事，真小看她了。你說二老知道這事兒么？”

    “知道又能怎么樣?！表椌?，“反正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br>
    “有個能生的肚子還真了不起?！卑装练逋傻亩亲由夏罅艘话眩S是力道太重，弄得女郎驚叫了一聲。他冷了臉又往上面打了一巴掌，這回女郎不敢叫了，反而挺起肚子送到他面前去。白傲峰又響亮地往上拍了一巴掌，才yin笑著把人掰過來，去玩她渾圓的臀部，“說真的，你那主意我想了有一陣了，可這心里邊總覺得差點勁兒，平白便宜了外人?！?/br>
    “誰是外人？”項君昊只挑了挑眉。

    白傲峰往他那邊看了一眼，許久，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是啊，按那個計劃，他的兒子當(dāng)然是個外人——可白傲菡就算是自己人么？

    “行吧?！卑装练灏c在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你這個兄弟我認(rèn)了，等事兒成了哥罩你，讓你想生幾個生幾個。”說完又嗤笑：“小meimei的好日子也該到頭了。”

    “沒這么容易吧?！表椌恍边^眼去，“我聽說其他幾個兄弟，和她關(guān)系好得很?！?/br>
    “那都是面上?！卑装练鍞[擺手，“一群男人，和她一個女人能有什么好交情？都不能帶出去一起玩兒。這幫子人，私底下可也沒少抱怨過。”

    “哦？”項君昊興趣來了，“怎么說？”

    “嗨。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懂，反正是沒把人伺候舒服唄。”白傲峰懶洋洋地說，看起來也不像是在瞞著什么事兒，“也就是看在她是白家小妹的份兒上，這要是換個娘們這么不識好歹，早被擼下去了。哎，不過我勸你別往那地方動心思啊，那里頭水深得很?！?/br>
    “知道，我就等著哥旗開得勝，我也來分一杯羹?！?/br>
    白傲峰聽完又是大笑：“你說我這傻meimei，放著這么好的老公不好好伺候，白給我送了個軍師！”

    后半場自然是各自進房。項君昊進了門把鎖一掛，隨手將女郎往床上一推，氣壓頓時低了下來：“乖乖躺著，什么都別聽，什么都別看。”

    然后他走到落地窗邊上去，撥通了周行知的電話。電話被接得很快，項君昊覺得自己的心砰砰跳了起來，怎么都壓制不住。他太久沒有聽到周行知的聲音了，哪怕對面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都覺得耳邊有酥麻的電流往全身上竄。

    “什么事?！彼钌钗艘豢跉?，故作平靜地問。

    “孩子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敝苄兄_門見山地說，“君昊，我們談?wù)劙??！?/br>
    項君昊的心狠狠往下一沉。周行知是怎么知道的，白艾登說的嗎？他不是還在追周行知嗎，怎么會蠢到把這種事說出來？然而除了他，還有誰能對周行知說這件事？

    “現(xiàn)在不太方便?！表椌徽f，“改天吧?！?/br>
    “好。我最近應(yīng)該都在家。”周行知說。

    “不用跟組嗎？”項君昊問。

    “不用，拍攝地離得不遠，有事再去就行?！?/br>
    項君昊閉上了眼，許久才“嗯”了一聲。

    ＊

    項君昊向來是游刃有余的那個，然而在周行知面前，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以為自己至少能等到第二天，等到自己把思緒全都梳理清楚，等到他知道究竟該怎樣應(yīng)對周行知。然而當(dāng)天深夜，他就站在了那扇熟悉的門前。手指緩緩移上去，虹膜和指紋識別很快通過，門應(yīng)聲而開。他在門前站了一會兒，聽到了逗貓棒鈴鐺作響的聲音。

    這情形，就像自己曾經(jīng)無數(shù)個回到這里的夜晚那樣尋常而溫馨。

    逗貓棒的聲音停了下來。他聽到腳步聲。周行知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了地板上，一步，兩步，三步。隔著玄關(guān)遙遙對望。

    “進來吧?！敝苄兄獙λf。

    他看到上一次自己留在玄關(guān)鞋架上的拖鞋。還擺在原處，沒有被收進柜子。周行知真的在等他。

    他默默換了鞋走過去。屋里暖氣溫?zé)幔苄兄淮┲鴨伪〉乃?，領(lǐng)口有些開，露出光裸的肌膚。項君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去，伸手抱住他，徑直吻了下去。

    好軟。他想。他多久沒這樣抱著他了？多久沒有吻過他了？

    欲望洶涌地卷了過來，他的性器很快硬了起來，頂在周行知的小腹上。周行知推了推他，但項君昊只把他抱得更緊。直到他連舌頭都在抵抗著侵入，項君昊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了他。

    “君昊，我們談?wù)?。”周行知微微喘息著說。

    “談什么？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表椌豢粗?，聲音既輕又沉，“我沒能保住祂?！?/br>
    “我知道?！敝苄兄ь^看著他，“為什么不告訴我？”

    項君昊自嘲地笑了笑?！岸紱]有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我換一種問法吧。”周行知看著他的眼睛，“君昊，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項君昊的手不由松了一些。他不知道周行知為什么會這么問——不，他知道的。周行知那么了解他，一定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既然知道，又為什么要這么問？

    “你想說什么？”項君昊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啞了。

    “君昊?！敝苄兄坪鯂@了口氣，“你想報復(fù)白小姐，或者說，你已經(jīng)在這么做了，我說得對嗎？”

    “這是她應(yīng)得的?！表椌坏穆曇糸_始發(fā)冷，“有什么問題嗎？”

    “這就是我想和你談的事?！敝苄兄p聲說，“我們先坐下來好嗎？”

    “不好?！表椌煌白吡藘刹?，逼得周行知不得不后退，直到后背貼在了玄關(guān)柜上，“你想說什么？”

    “我希望你能收手。”周行知看著他，“別再凝視深淵了，君昊?！?/br>
    當(dāng)聽到前半句時，項君昊幾乎就要被點燃了，然而后半句話又讓他心頭一酸，緩緩平復(fù)了下來。周行知是在擔(dān)心他。他想。

    “別擔(dān)心，我知道分寸。我不會讓她有機會還手的?！表椌晃⑽⑿ζ饋?，“等事情辦完了，我們就去結(jié)婚，好不好？”

    周行知搖了搖頭：“即使你真的能夠做到，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做。”

    “為什么？”項君昊死死盯著他，“她殺了你的孩子，難道……周行知，你這是什么表情？”

    他認(rèn)得那種表情。每當(dāng)周行知心里抱著不同意見，卻又覺得沒有辦法和他解釋的時候，就會露出這種雜糅著無奈與自嘲的表情。

    “你不在乎？”項君昊不可置信地說，“那也是你的孩子，祂死了，你不在乎？”

    “君昊，冷靜一點。”周行知伸手扶住了項君昊的臉頰，“我知道你很難過?！?/br>
    你不可能知道。項君昊想。周行知不可能知道他為了懷上這個孩子究竟受過多少折磨，也不知道他在這個孩子身上曾經(jīng)寄予了多少期待。他只是在所有事都發(fā)生以后，從白艾登嘴里輕飄飄地得知了這個消息。他不會懂……也不需要懂。他原本就沒打算讓他承擔(dān)這一切。

    他感覺到欲望正從自己的身體里退潮，血冷下來，也是一陣碎冰般的酥麻。

    “你不用勸我了?！彼f，“不會有事的，相信我?！?/br>
    “君昊。我從來不知道你這么喜歡孩子?！敝苄兄粗?，平靜的目光里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悲憫，“以前在劇組，你還覺得群演的孩子們吵鬧，讓人把他們趕到一邊去?！?/br>
    “你想說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想要一個孩子?！?/br>
    項君昊又氣又笑：“周行知，你真的不明白？那不是一個孩子，那是我們的孩子?！彼拷苄兄哪槪詭缀跻巧纤拇降木嚯x壓著他，仿佛這樣一來，即使把自己的心剖開也不會覺得那么痛，“你不愛我，不想和我在一起，我不甘心，所以我想要一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我這輩子只愛過你一個人，我不想什么都留不下……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周行知似乎屏住了呼吸，很久才松了那口氣，吻在他唇上。他抱著項君昊的背輕輕拍了拍，說：“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我可以……試著愛你?！彼p聲嘆息，“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君昊，仇恨不解決問題，我希望你能……放過自己?！?/br>
    “孩子是沒有了，可兇手還在?！表椌荒可珴u冷，“行知，我不是你，我沒有那么逆來順受，我咽不下這口氣?！?/br>
    周行知把頭往后仰了仰?！澳阆肫鹪V嗎？”他問。

    “什么？”項君昊怔了怔。

    “強制流產(chǎn)屬于故意傷害罪，根據(jù)這件事的情節(jié)嚴(yán)重程度，應(yīng)該是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你想起訴嗎？”

    項君昊不可置信地搖頭：“周行知，你在說什么夢話？”

    起訴？昭告天下他項君昊婚內(nèi)出軌懷了孩子，以至于被妻子強行流產(chǎn)？把自己變成整個娛樂圈里最大的笑話？

    “如果你希望白小姐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這是唯一正當(dāng)?shù)姆绞?。”周行知依舊用那種近乎悲憫的目光看著他，“君昊，我不想看你陷進同態(tài)復(fù)仇的泥淖里?！?/br>
    “周行知，我求求你。別他媽的在這種時候做好人?！表椌坏穆曇敉耆澚似饋?，“我現(xiàn)在真想把你的心剖開來，看看它是不是rou長的。我們的孩子，祂沒有了，你就一點都不心痛嗎？”

    周行知垂下了眼。

    “你想聽實話嗎？”周行知輕聲說。

    項君昊的心臟在這一瞬間仿佛被冰冷的拳頭攥緊了。他幾乎意識到了對方想要說什么，他想阻止，可喉嚨卻發(fā)不出聲音。

    “說實話，在知道孩子已經(jīng)沒有了的那一刻，我覺得……松了口氣?！敝苄兄従徴f，“君昊，那一晚本來就是個錯誤，它不該再牽涉到更多無辜的人?！?/br>
    “無辜的人？”項君昊嗓音喑啞，發(fā)出的聲音仿佛是從地獄中傳來的一般，“白傲菡嗎？”

    “是孩子。君昊，我不知道你打算在什么樣的環(huán)境，以什么樣的方式養(yǎng)大這個孩子。我不知道你打算怎樣向他解釋自己的身世……但是我想無論哪一種做法，對他來說都是不公平的?！敝苄兄f，“另外，你說得對，白小姐原本也是無辜的?！彼鹧蹃砜粗椌?，“如果不是我們有錯在先，她不需要做這樣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