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知想退，可是他被項君昊抱得太嚴(yán)實了，只能偏過頭避開他的吻。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jī)響了起來。

    項君昊比周行知更早看到那個名字。他瞬間攥緊了拳頭，捏得周行知五指發(fā)白。周行知無奈地伸手過去，想要先掛斷這個電話，項君昊忽而說：“你接吧。”

    話雖這么說，項君昊卻沒有一點要離開避嫌的意思。他就這么維持著抱住周行知的姿態(tài)，下巴靠在他肩膀上，一手還和他十指交握著。

    電話被接了起來。

    “老師，怎么突然又不用房子了呀？”白尚舟的聲音甜甜的，撒嬌的口吻里透著一點委屈，“你已經(jīng)自己找到了嗎？”

    “沒有，只是不打算搬了。”周行知回答，“謝謝你幫忙找房子。”

    項君昊發(fā)現(xiàn)他不僅是回答的語氣很平淡，連整個身體都很松弛，一點沒有緊張戒備——即使他剛才回答的，是一個讓人很難啟齒的問題。

    “為什么呀？他……把房子留給你了嗎？”白尚舟的聲音更委屈了，“老師還要繼續(xù)住在那里嗎？不覺得膈應(yīng)呀。”

    “沒有這么嚴(yán)重。”周行知笑了笑，“他最近心情不太好……”說這話時，周行知用余光看了一眼項君昊，“能不添的堵我就不添了?！?/br>
    “他給你添了多少堵，你給他添一點怎么啦？”這語氣，項君昊已經(jīng)能想象到白尚舟嘟起嘴生氣的樣子了，“老師，你就是人太好了，對什么人都好……就他也配啊。”

    “Aiden?！敝苄兄坏貌怀鲅蕴嵝?，“他就在我身邊，聽得到?！?/br>
    “……”白尚舟語塞了兩秒，忽而很有氣勢地說，“聽得到就聽得到，我怕他呀？喂，項君昊！你都和我姐領(lǐng)證了，還霸著老師不放是什么意思，真當(dāng)我姐治不了你嗎！”

    “白艾登?！表椌唤K于開口，“你們白家有沒有教過你，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白尚舟還沒反應(yīng)，周行知先笑了。

    “你笑什么？”項君昊挑眉。

    “笑你一進(jìn)門就教訓(xùn)小舅子。”周行知回頭看他，眉眼都是舒展的。

    原本這婚結(jié)得憋屈至極，是項君昊此刻最不能被觸碰的逆鱗，然而周行知這么一打趣，項君昊居然生不起氣。他笑起來是真的太好看了。項君昊想。

    “就是就是，哪有一進(jìn)門就教訓(xùn)舅舅的?！甭牭街苄兄獮樽约赫f話，白尚舟那語氣，簡直和小貓尾巴高高翹起來了似的，“項君昊，你證都領(lǐng)了，今晚該去我姐家見公婆了！”

    “是小舅子和岳父岳母。”周行知替他糾正，忽而又想起來，Aiden學(xué)習(xí)漢語言這么多年，這些簡單的親戚關(guān)系不至于還會弄錯，在電話里這么說，多半是故意說錯，借機(jī)嘲諷項君昊來著。他搖了搖頭，又對他說：“替我向你jiejie問好，祝她新婚快樂?！?/br>
    “好啊，我一會就去說！”白尚舟開開心心地答應(yīng)了，又說：“周老師，婚禮你要來啊，我和我姐說了，到時候會有十八個牌子的香芋味冰激凌球，我陪你一個一個嘗過來呀?！?/br>
    周行知笑得很溫和：“好，我很期待?！?/br>
    項君昊聽不下去了。他伸手奪過周行知的電話，按下了掛斷鍵，用很有脅迫性口吻說：“不準(zhǔn)去?！?/br>
    “結(jié)婚證給我，婚禮不準(zhǔn)去？”周行知說起話來依舊含著笑。

    項君昊側(cè)目看他：“真收了？”

    “不是收了，是替你保管，想要隨時拿回去?！敝苄兄f，“或許不會太慢?！?/br>
    “為什么？”項君昊直起身盯著他。

    “君昊，你適應(yīng)能力一向很好。就拿這一次來說——從晴天霹靂的那一刻到現(xiàn)在，連三天時間都不到，但我能感覺到，你的情緒已經(jīng)漸漸平穩(wěn)下來了。你是一個能夠往前看的人，這是你的優(yōu)點。”周行知站起身來。他的手還被項君昊攥在手里，不得不低頭摸了摸對方的手背，輕輕示意他放開，“今晚要不要出去走走？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談?wù)勑??！?/br>
    “談心？”他說得那樣云淡風(fēng)輕，項君昊只覺得諷刺，“周行知，你有心嗎？”

    “君昊?！敝苄兄笨聪蛩?，并不畏懼，“我已經(jīng)在盡我所能，安撫你的情緒了?！?/br>
    “走走可以，我不想說話?！表椌辉俅巫テ鹚氖?，“講大道理的人有凌向云一個就可以了?！?/br>
    周行知嘆了口氣，拉起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好，就走走?！?/br>
    ＊

    小區(qū)中央有座花園，一到晚上聚滿了遛狗的人，一群人牽著狗互相攀談，間或逗弄一下對方的愛寵。項君昊不太喜歡那種氛圍，但周行知可以毫無障礙地融入其中。不知道為什么，那些狗都很喜歡他，狗主人似乎多少也和他相識。

    項君昊從來都是很引人注目的，只是晚上夜色掩映，幾只狗又追著周行知討歡，以至于項君昊稍晚了些才被認(rèn)出來：“喲，這位先生是項大導(dǎo)演吧，今天怎么來了這里啊？”

    周行知坦然大方地和他們介紹：“是，項導(dǎo)，我朋友，今天是和我過來的?！?/br>
    “喔喔，難怪了，大編劇就是好，什么大名人都認(rèn)識誒。那個，項大導(dǎo)演，我上中學(xué)的時候就看你演的戲了，一直特別喜歡你，連我女兒也迷你迷得不要不要的——哎，我現(xiàn)在回家去拿那個DVD，我珍藏了很多年的！你可要給我簽名??！”

    項君昊有點后悔。他不該同意出來走走的，他甚至不該允許周行知把房子買在這種小區(qū)——這樣濃的煙火氣，似乎很容易把人的魂勾走。

    遛狗的業(yè)主們最終紛紛回家拿了簽名用的DVD、海報、照片之類，項君昊也和和氣氣地給人一一簽了名。最終在一片感謝聲中，打著有事要忙的幌子，他拉著周行知離開花園去了車庫，開著輛賓利駛出了市區(qū)。

    換做以往，下一步該是和周行知車震的。其實他和周行知車震的次數(shù)不多，體驗也算不上太好。對于這種發(fā)揮場地過于有限的性愛場所，周行知顯得比在床上更加不知所措。當(dāng)他是被干的那一個的時候，一旦要他主動，他就只會撐著他的肩膀上下挺動，不叫床，甚至呼吸也控制得很有規(guī)律，然后在動得腰酸腿軟時問他是不是沒有興致。

    會想在車?yán)镒龅捻椌辉趺纯赡軟]有興致？可如果他是只靠單純的生理刺激就能射出來的類型，那他既稱不上是個Alpha，更配不上頂級調(diào)教師的頭銜。

    如今想來，為了彌補(bǔ)周行知在性事上冷淡導(dǎo)致的缺憾，項君昊是付出了不少心力的。從前他喜歡看著情人們對他發(fā)情，而他自己只給予很少的觸碰，然而為了激起周行知的欲望，他緊緊擁抱過他的身體，親吻過他的乳尖，舔咬過他的脖頸，用面頰蹭過他的鎖骨。付出并且期望回饋，很多時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第一步，何況是在這樣親密的事情上。

    “周行知，你說。”項君昊降下了車窗，點了一支煙，“喜歡一個人，是不是總要犯點賤的？”

    “我不太贊同這種表述。”周行知的語調(diào)平淡而溫暖。

    “嗯？”

    “喜歡是一種很有溫度的情感，能夠喜歡上一些事物，是很幸運(yùn)的。”周行知笑了笑，“雖然我也贊同，人不應(yīng)該被一時的情緒沖昏頭腦，做下一旦清醒就會立刻后悔的事?！?/br>
    “幸運(yùn)。你覺得我幸運(yùn)嗎？”項君昊吐了一口煙出來，望著很遠(yuǎn)的地方，“今天登記，我沒去，她也沒去。照片是合成的，就這么蓋章了。從頭到尾，除了那天晚上，我就沒見過她?！?/br>
    周行知轉(zhuǎn)頭看他。

    “你說我冷靜了，沒有，不是冷靜。”項君昊自嘲似的笑了一下，“我就是覺得我像個笑話，這么多年全他媽是笑話。自以為混出個名堂了，結(jié)果，算什么呢？還不是被人捏在手心里玩。”

    那一刻，周行知眼里的笑意終于消散了。他看著項君昊在月光折射下顯出的側(cè)臉輪廓，第一次覺得這個男人竟然也會露出這樣讓人心疼的表情。如果他以后還會演戲，大概演技能更上一層樓吧——要知道，項君昊年少成名卻早早告別熒幕不知情的都以為他想把重心放在導(dǎo)演和制片人的身份上，但圈內(nèi)眼光毒辣的前輩卻能看出來，項君昊的在演員這條路上其實走不長。他演繹起符合自身個性的角色來簡直如魚得水，可一旦要他嘗試其他類型，就怎么也進(jìn)入不了狀態(tài)，是典型的體驗派。而作為體驗派，項君昊愿意去體驗的東西又實在太少了。

    思路一打岔，周行知也覺得自己挺冷漠的。項君昊這幾天不好受，他看在眼里，愛莫能助，甚至連同理心都很匱乏。

    要是像周圍所有人認(rèn)為的那樣，他被強(qiáng)迫，不得不屈從，理當(dāng)對他恨之入骨，那倒也罷了?？芍苄兄约褐溃拇_并不討厭他。當(dāng)他對項君昊說出“你很好”的時候，是真的覺得他很好。

    當(dāng)然，項君昊的確是很好的，只是世事無常，總不能盡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