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協約
“沒什么,”沈知硯坐在床邊,看了眼手機上的新消息,“我媽問你有沒有什么忌口,她晚上準備做飯。” “沒什么忌口,我都行?!卑厍噌谒赃?,“阿姨去哪里取菜了?” 剛才鄭艷姝說要去買菜,柏青岑見她腿腳不方便便提出他來去,但鄭艷姝說是“取”不是“買”,就在村子里取,走兩步就到了,堅決要自己去。 “哦,就鄰居王姨家,王姨前幾個月新搬來,我媽和她關系挺好的。王姨買菜都買雙份的,給我媽留一份。”沈知硯說,“取菜這活兒誰都不能跟她搶,她去那兒也是為了跟姐妹聊天,得嘮會兒了,估計一時半會兒回不來?!?/br> 柏青岑點了點頭,左右看看屋子。 沈知硯的臥室沒什么裝飾,干凈整潔,地面上鋪著黃黃的木地板,四面白墻上只掛著一個相框,相片里的人是個小孩子模樣,身穿年代感很強的攝影作坊風的金色阿哥服,頭戴紅藍相間的阿哥帽,小臉蛋紅彤彤的,腦門上還點著紅點,看著鏡頭撅著三角嘴笑。 照片略顯失真,色彩有著十幾年前特別的質感。柏青岑看著那張照片,看見喜歡的人小時候模樣的感覺很奇妙,照片里相似卻又極其稚嫩的眉眼讓他心底軟了一片,眼里帶上笑意:“這是你幾歲時候?” “四歲生日那天照的……”沈知硯笑,“算是我上學之前唯一一張照片。” “四歲的時候……”柏青岑仰頭看著,那厚厚的可愛三角嘴讓人心都化了,他樂道,“怎么笑得這么傻。” 照片里的小糯糯笑得很滑稽,嘴撅得很高。 “因為當時好像要哭,結果被逗笑了……照相館的故事我媽前幾年給我講了很多遍,具體細節(jié)有點忘了。她說我拍照時候一直不樂,工作人員為了逗樂我忙得暈頭轉向,最后她看見旁邊衣架上掛著好多拍照用的服裝,找出來了一套小校服,在我面前一直抖,哄我說咱咱要上學啦……我本來要被那些工作人員整哭了,結果就笑了,這張照片抓拍得就是這一秒?!?/br> 柏青岑專注地望著照片,發(fā)現小糯糯眼里確實有光,不知道是閃光燈照的還是含著眼淚。他說:“四歲就喜歡上學了?” “其實當時不知道上學是什么,只是一直聽說能上學的小孩兒都比我們厲害,我們是注定不能上學的,所以就很羨慕?!?/br> 沈知硯也看著那張照片,笑了笑:“我媽說她當時拿這句話哄樂我之后,她笑了沒多會兒就哭了,心里特別難受。工作人員看我喜歡那套校服都勸我媽再給我拍一套校服寫真,我媽當時錢帶夠了,但沒答應。她狠了狠心就把我?guī)ё吡?,我就一直嚎,她打了我兩下然后又跟著我一起哭……我對那天沒什么印象了,不過聽起來四歲生日過得還挺慘的。” 柏青岑伸手摟住他的肩膀:“為什么沒拍校服寫真?沒穿上會感覺很遺憾吧?!?/br> “可能我媽不想給我這個希望,怕我的希望會落空?!鄙蛑幷f,“后來她也沒想到我六歲時候真的能上學了……這張照片被壓了兩年箱底,我媽說拍完后看見它就難過,但我上學那天它被拿出來了,掛在了這面墻上?!?/br> 臥室靜悄悄的,他們的呼吸都變得輕緩均勻。屋里沒有開燈,只有書桌上亮著一盞臺燈,向桌面籠罩著沁涼的白。天色變得暗沉,窗戶透過來的冷氣加重了他們內心的孤獨感,像是想要從身邊找點熱源。柏青岑微微收緊摟著沈知硯肩膀的胳膊,把沈知硯摟進懷里。 他從旁邊拿起疊好的駝色大衣抖了抖,抬手向后一背便披在了兩個人身上。他偏頭看著沈知硯整理大衣邊角的手,輕聲道:“幸好你上學了?!?/br> “嗯,”沈知硯說,“也幸好遇到了你,不然我的學習生涯就斷在了高考前一年?!?/br> 柏青岑眼簾低下來,不知道在想什么。 “對了……一直沒問你,”沈知硯說,“你和蔣勝礬他們怎么商量的?” 柏青岑似乎在想事,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蔣勝礬不是那么好應付的人,石鵬輝也是。你……給了他們多少錢?” 柏青岑說:“錢?” 沈知硯看向柏青岑:“對啊,你——”他話音止住,嘴巴微張,腦子艱難運轉了幾秒忽然頓悟道,“難道你們不是用錢談妥的?” 沈知硯從柏青岑懷里坐起來,心一下子懸空,看著他眉心微凝地問:“那你答應了他們什么?” 柏青岑眼神先是怔了幾秒,隨后面目開始柔化,笑了起來:“我又不是傻的,霸王條款我不會跟他們簽,不用擔心?!?/br> “可是……” “我答應他們的事,不會牽扯到你,”柏青岑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挨近他溫和地說,“你只要好好學習。” 他們的臉湊得很近,兩人的鼻尖相隔那樣短的三四寸,鼻息交錯,沈知硯的目光開始晃動,情緒漸漸起了波動:“可你要告訴我你到底答應了什么……”沈知硯直視著他的目光,又低頭挪開視線,聲音很小地說,“……你這樣我不放心?!?/br> 他說不上來自己的擔心源自哪里,柏青岑是算盤打得那么細的一個人,理應不會被蔣勝礬他們敲詐。而且柏青岑剛剛和他對視時目光很平淡,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可他就是覺得柏青岑瞞了他很大的事,柏青岑身上的感覺,以及眼神中那種仿佛帶著哀傷的依戀…… 柏青岑是個為了解決易感期親手把槍遞給他、讓他往他身上射擊子彈的人,很難說柏青岑為了解決高考問題又做出什么瘋事。 沈知硯越想越不安,不敢直視柏青岑越發(fā)真摯熾熱的目光,眼神晃動著狠下心開口:“如果你答應了他們很過分的事,我必須跟你說……我真的可以不高考的,我不能確定高考會不會發(fā)揮失常,不能確定考上哪所學校……而且,而且我就算考上了以后找到工作了,賺的工資可能也就是你眼里的零花錢……” 沈知硯抬起頭,艱難地保持著直視柏青岑,“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結婚或者怎么樣——我要是答應和你在一起了,那我的工作其實不重要……”他說罷又語速飛快地慌張補充道,“我不是想白吃你家飯的意思,我是說……” 他的嘴笨了起來,困難地組織著語言,但柏青岑的眼神已經無法讓他再說下去。 他們的臉挨得是在太近了。 在夜晚這樣昏暗的臥室中,短距離的對視讓氣氛趨于曖昧。 沈知硯正說到情動處,喉結動了動,錯開眼神,本來腦子里組織的幾個斷斷續(xù)續(xù)的句子全忘干凈了。 柏青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呼吸很沉、很長,聽得出在控制氣息,卻又有什么感覺在失控中了。柏青岑閉了閉眼,極力忍耐著,此時沈知硯盯著他不自覺微微咬著的薄紅的唇,那唇形很好看,被牙齒松開時在昏暗里隱約泛著光。 沈知硯眼皮垂著,目光很暗,身體微微前探,他們的鼻尖便湊近了一寸。在氣氛燃到曖昧的至高點時,他抬起眼皮,動情的眼神看向柏青岑的眼睛。 柏青岑終于一瞬間吻過來了,雙手叩住他肩膀歪著頭在他的唇上親咬,牙齒像神匠的雕刻工具在他唇瓣上精心雕琢。這樣情迷意亂的狀態(tài)下他們本該來一場激烈的熱吻,甚至是一時起興的zuoai,但這一次柏青岑吻得很緩很細,將這場親吻把握得沒有任何失控感。 沈知硯想,柏青岑大抵還在為上次醉酒后上床的事后怕,害怕他再次生氣,害怕關系再一次崩塌。 溫柔且小心翼翼的吻結束后,柏青岑垂下腦袋沒有看他的眼睛,有些恍惚地用雙手揉了揉臉,似乎有些后悔。他輕聲說:“抱歉。” 沈知硯眨了眨眼,坐在床邊兩只長長的腿伸平,左右晃著兩只腳后跟挨著地面的腳: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