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地方，比如我的老家，留存著必須被遵守的傳統(tǒng)。

    從孩童到少年，我和家里其他孩子一樣，不被允許在冬天爬上那座覆蓋著白雪的山。當然，即使是最強壯的獵人，都會下意識躲開那里，因為他的長輩也曾如此告誡他。傳統(tǒng)……就是代代流傳的東西，沒有誰懷疑。

    不過我覺得，沒準是冬天的雪山太過危險，環(huán)境、野獸、低溫等等，使人輕易丟失性命。就像不知名的怪物在游蕩，他們總這么說，真是可笑的謠言呀。

    今年的收成很差，尤其我生病之后，家里只剩下父親和哥哥可以在地里干活，因此我們得到的糧食幾乎是村里最少的。同時，今年的冬天意外地冷，比幾年前的更冷，母親整天顯得憂心忡忡，而我也感到了愧疚，我覺得自己拖累了大家。

    “不能到山上去，那里沒有食物?！蔽遗P床休息時，父母正告誡其他兄弟姐妹，“這是傳統(tǒng)，乖孩子，你們絕對不能觸犯?！?/br>
    我倒寧愿偷偷爬上那座山，了結自己?？上覄硬涣?，只是有時候睡得迷迷糊糊，透過窗外紛紛的雪，我似乎能看見一些白色的身影，還有一個高個子的男人，他披著白色的斗篷，穿行深夜的枯樹間。

    或許我快要死了——我被幻覺糾纏，偶爾驚醒，我還會聽見父母低聲交談——“……都是傳統(tǒng)……如果熬不下去……必須……”

    當我再次從寒冷中醒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父親背上，天色很亮，可雪始終不停。母親也沉默地走著，直到我們沿著彎曲的小路，來到深處。

    “這是傳統(tǒng)?！备赣H把我放下。

    母親望著我憤怒的眼睛：“孩子，你病得太重，食物卻不夠了?！彼辉倏次?，催促父親趕快帶她下山，趁還未天黑。

    我的手腳很快被凍僵，連爬動也失去力氣，我抓住了土里一點紅色的東西，這似乎是鄰居家的瑪麗奶奶最喜歡的手鏈，一直不離身。

    “她在睡夢里老死了?！蹦莻€寒冬，我記得鄰居滿臉悲傷地告訴我。

    我不斷呼出白氣，看著天空一點點黯淡下來，周圍安靜極了，也許我很快就要死去，成為所謂“傳統(tǒng)”的一部分，繼續(xù)告誡后來的孩子……

    “瞧，嶄新的?！?/br>
    那個高個子的男人把我喚醒，此時已是深夜，他穿著白色的斗篷，就像從雪中走出來一樣。他的臉如雕像一樣平靜且美麗，他的聲音像雪一樣冷漠：“那些愚蠢的家伙第一次令我滿意，如此漫長的時間啊，終于?！?/br>
    我努力睜大眼睛，那些散落在山上各處的骨頭咯吱作響，雪花凝結，變成了他們新的血rou。然后他們搖搖晃晃，朝山下走去，就像將要開展狩獵的野獸。

    男人將我抱起，他的胸膛如同雪堆一樣柔軟又有力，穩(wěn)穩(wěn)地撐著我，我忍不住縮了縮身子，被他白色的斗篷包裹起來，即使我不知道他會將我?guī)У侥睦铩?/br>
    ——有些地方，比如我的老家，留存著必須被遵守的傳統(tǒng)。

    它就是代代流傳的東西，沒有誰懷疑。就像饑荒時要把不需要的家人送上山，編造怪物的謊言，以免孩子們撞見他們的尸體。

    但如果，在這之外，有著真正的、不為現(xiàn)在的人們所知的傳統(tǒng)？

    比如山里真的存在一個怪物，披著白色的斗篷，皮膚也像雪一樣白。他會在收到滿意的祭品后，復活獻祭者死去的家人；他喜歡血食、美酒和漂亮的珠寶，總在冬天出沒；他偶爾會陷入沉睡，又突然醒來，不在乎人們將他遺忘等等。

    只是這次，他收到了特別的禮物，所以他決定給“維護傳統(tǒng)”的人們最好的獎勵。

    對，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