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下午，市一中破天荒的給高三放了一天元旦假期，這可把所有的高三生都樂壞了。

    周昂剛走出班門就看到了陳頌在外面等他。

    陳頌勾住周昂的脖子，嬉笑著說，“晚上打算去哪跨年？”

    周昂下意識地移開了一點(diǎn)身子，“就在家呆著。”

    “那多沒意思，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

    “去哪？”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不去，哪里都沒興趣。”周昂淡淡地說。

    陳頌語重心長地說，“這可不行，你得多認(rèn)識點(diǎn)朋友，要不生活多無聊?！?/br>
    周昂的抬眼隨意地看了一下周圍，張了張嘴沒說話。

    無聊嗎？

    還好。

    周牧言時不時的出格舉動已經(jīng)夠讓他頭疼了。

    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書店挑了幾本練習(xí)冊和兒童讀物，又去福利院看望了一下童童，順便把書給她。

    江陽也就那么大的地方，他又漫無目的地四處走了走，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他才往家里走去。

    街道上張燈結(jié)彩的，來往的行人又很多，他們的臉上幾乎都洋溢著開心的笑容。

    周家早都開飯了，許婷忘記做周昂的飯了，學(xué)校中午給各年級都發(fā)了短信，許婷一忙起來就給忘記了。

    她還以為高三這次不放假。

    直到周昂打開門后她才忽地一愣，隨后瞬間想起來學(xué)校發(fā)的短信。

    但是。

    家長會有什么錯呢。

    許婷也只是說，“回來了啊，吃過了嗎？”

    周昂看了一眼餐桌，飯菜只是他們?nèi)齻€人的量，他淡淡地說，“在學(xué)校吃過了?！?/br>
    “那行?！痹S婷沒看周昂，邊吃著飯邊說，“你坐這兒，我有話問你?！?/br>
    周昂看了一眼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周牧言，坐到了許婷的對面，周牧言的旁邊。

    “最近在學(xué)校有什么情況嗎？”

    氣氛瞬間有些冷，周昂平靜地開口，“沒有?！?/br>
    許婷依然沒看他，隨后給周牧言夾了一口菜，語氣淡淡的，“我怎么聽說你談戀愛了？”

    周昂用余光瞥了一眼周牧言，只能看見他的側(cè)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沒談戀愛?！?/br>
    許婷聽見這話以為他還在狡辯，瞬間拔高了音量，“沒談戀愛你弟弟就這么說？！”

    周昂垂下眼睛輕笑了一聲，低低地說了一聲，“行吧，所以你相信周牧言，不相信我?！?/br>
    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許婷沒聽清他在說什么，發(fā)出了尖銳的聲音，“你說什么？”

    雖然許婷沒聽見他的話，可周牧言卻把那句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手頓了頓，忽然覺得周昂口中的那句話很悲傷。

    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到他覺得悲傷的理由，這種無能為力讓他很是焦躁。

    “你說話?。?！”看著周昂沉默不語許婷便認(rèn)為他是心虛了。

    周昂慢慢地嘆了口氣，臉上沒什么表情，“沒什么好說了，是談戀愛了。”

    許婷露出一種“我說得沒錯”的神態(tài)，她壓住心里的怒火，“能分掉不能?！?/br>
    這是她最后的底線，只要他說能分掉，她就可以既往不咎，當(dāng)做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

    周牧言一時忘記了呼吸，他也在期待著周昂的回答。

    周昂抬起頭看向許婷，眼神直視她，冷笑一聲，“分不了，也不想分?！?/br>
    他就要和她作對，就要看著她生氣暴怒，她無可奈何，什么都做不了的樣子，只要她越痛苦，自己就能在她的痛苦中找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diǎn)彌補(bǔ)自己小時候所缺失的東西。

    如果換做是周牧言，估計是在好言好語的勸了吧　。

    周牧言聽到這個答案一時有些舉足無措，又有些無名怒火，怎么就分不了了，提分手真的很簡單的啊，就像他和姜鶯一樣。

    怎么就分不了？！

    為什么不想分？！

    湯宜到底哪好了？？？?。?！

    許婷一時氣急隨手拿起手邊的一個陶瓷勺子狠狠地扔向周昂的臉。

    周昂沒來得及躲，勺子就這樣直直的砸到額頭上，隨后跌落到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這響聲把周牧言嚇了一跳。

    周昂的腦子瞬間蒙了一下，一向自恃冷靜的他也呼吸一滯，隨后抬起手慢慢的抹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手上沾染上了幾滴血跡。

    許婷看著他瞬間也愣了愣。

    他皺了皺眉毛，一時餐桌上的三個人都靜默無言。

    口袋中的微信不合時宜地了一下，是陳頌的消息。

    “出來跨年嗎？”

    “行?！敝馨捍饝?yīng)的干脆利落。

    “那我現(xiàn)在去找你。”

    他深呼一口氣隨后慢慢站起身，抬起腿準(zhǔn)備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給我回來！”許婷在后面喊他。

    許婷的話還沒說完，周昂便甩上門離開只留下一個漠然的背影。

    許婷放下筷子，捏了捏眉心，又對著周牧言說，有些疲憊地說，“去找找你哥?！?/br>
    周牧言點(diǎn)點(diǎn)頭。

    他剛好也想去找周昂。

    臨出門前他又往抽屜里拿了幾個創(chuàng)可貼塞進(jìn)衣服兜里。

    周牧言看著一層一層往下跳的電梯數(shù)字心里不免有些著急。

    他剛一下樓便看見了周昂就那么站在單元樓門口。

    周昂的身形筆直修長，他穿著黑色的外套隱在暗夜中，背著光看倒看出了有幾分冷冽寒意。

    周牧言想了想默默地走到他身邊，準(zhǔn)備斟酌著開口說話。

    “開心嗎？”周昂沒看他一眼，只是淡然地開口。

    這還是那天在醫(yī)務(wù)室后周昂和周牧言第一次說話。

    周牧言立馬搖搖頭，臉上有一絲愧疚，尾音有些輕微顫抖，“我真的沒想這樣…”

    周昂扭過頭輕輕的看了他一眼隨后移開視線，眼神深邃冷淡。

    自己還沒干嘛呢，怎么周牧言還委屈上了。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一聲仿佛砸在周牧言的心里。

    周牧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猶豫著的開口，“要不然…你給咱媽說我也談戀愛了…你不是還拍到過我和姜鶯的照片嗎…就是…你什么都可以說?！?/br>
    周牧言太想表達(dá)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了，一開口就有些胡言亂語的。

    今天那個陣仗還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見，而那個源頭還是因?yàn)樽约旱囊粫r幼稚的報復(fù)心。

    他后悔了。

    周昂冷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卻很清晰地傳到周牧言的耳朵里。

    他盯著自己面前的那個少年的濕漉漉的圓圓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周牧言，我不是你。”

    “同時也希望你以后，真的不要再煩我了。”

    “我高考完之后就不會在這個家了，就只剩下半年，你可以各種任性，都不會有人說你?！?/br>
    “你可以泡吧喝酒，你也可以談戀愛，但是這些都和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也不會以這些為籌碼?！?/br>
    “太幼稚了，你知道嗎。”

    “無論我生沒生病，有沒有女朋友，又或者什么時候需要衣服，什么時候回家，這些都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

    “我真的沒時間陪你玩那些無聊的小把戲?！?/br>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是?！?/br>
    “你能不能把我看做一個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路人甲?！?/br>
    聲音平淡卻鋒銳無比。

    真的說出了這些話周昂并沒有感覺到輕松多少，因?yàn)樵S婷今天的這一出，自己心里的那個童年周昂不止一次的誘惑他說出這些話。

    多年來所積攢的情緒瞬間碾壓過他的理智清醒占據(jù)到了上風(fēng)，他無法反駁那個童年周昂。

    周牧言聽見周昂的這些話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呼吸一滯，不自覺的用力握緊手中的創(chuàng)可貼。

    這些話一句一句的逼迫著周牧言站在懸崖邊，如果周昂再多說一句話，周牧言就要被這句話毫不留情地踹到懸崖底下摔個血rou模糊，粉身碎骨。

    似乎又回到了在醫(yī)務(wù)室的那一天，他感覺自己仿佛赤身裸體不著寸縷的被周昂狠狠地扔在熙熙攘攘的喧鬧街上。

    所有人都在看他，讓他羞愧不安，難以忍受。

    而這一次卻比那天的感覺來的更加猛烈兇狠一些。

    用力握緊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被自己掐出了點(diǎn)點(diǎn)血跡，他也感受不到疼。

    周牧言全身微微顫抖著，喉嚨里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木然的點(diǎn)頭，好像全身上下的血液像被人抽干了一樣，只剩下一個軀殼。

    明明自己已經(jīng)在那天以后沒有再找過周昂了。

    今天的所有事情只是個意外。

    周昂不耐煩強(qiáng)硬地說，“別只點(diǎn)頭，說話?！?/br>
    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周牧言張了張嘴，他想說“知道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說不出來。

    這些話幾乎讓他難過的掉下眼淚。

    他現(xiàn)在只想快速的逃離這里，不想再看見周昂，不想看見所有人。

    周牧言咬了咬下嘴唇，努力調(diào)節(jié)好自己的情緒，朝著他哥緩慢的說，“如你所愿?！?/br>
    陳頌發(fā)微信說自己已經(jīng)到小區(qū)門口了，周昂這才皺著眉毛邁開長腿準(zhǔn)備出去。

    直至周牧言看不見周昂的背影之后，肩膀才一瞬間的垮下來。

    他慢慢的走到旁邊的垃圾桶，把一直握在手里的創(chuàng)可貼扔進(jìn)去。

    周牧言在寒風(fēng)里站了許久，這一刻，他突然覺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自己放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