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三歲的時(shí)候，許婷試探著問他，“想不想有一個(gè)小弟弟？”

    周文海在旁邊略帶緊張地看著他。

    周昂認(rèn)真地玩著眼前的積木，好大一會(huì)兒才抬頭。

    “不要?！?/br>
    “為什么呢…”

    許婷話還沒說完周昂便開始哇哇大哭起來了。

    關(guān)于弟弟這個(gè)話題截然而止。

    其實(shí)周家夫婦原本沒有打算再要一個(gè)孩子的，可他們愈發(fā)地察覺到周昂似乎和別的小孩不太一樣。

    他太安靜了。

    別的小孩在這個(gè)年齡正是鬧騰的時(shí)候，周昂卻只會(huì)待在小桌子面前拼積木。

    也不愛出去和小朋友們玩，更不愛看動(dòng)畫片。

    別的小孩一個(gè)勁兒得喜歡和父母親親抱抱，可周昂卻不，有時(shí)候許婷會(huì)親昵地親親他的臉，他卻皺巴著小臉想要把許婷推開。

    不過話倒是可以說得順溜。

    幼兒園老師不止一次的告訴過許婷，周昂似乎不太喜歡和小朋友待在一起玩，也沒見他特別開心過，整天就是看著自己面前的各種積木不吭聲。

    拼好了又拆掉，拆掉了又重新組裝。

    樂此不疲。

    就算有別的小朋友和他玩鬧，他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反應(yīng)。

    有一次周昂在上樓梯是不小心摔倒了，還沒等老師趕忙來把他抱起來時(shí)，他自己卻一聲不響的爬起來拍拍自己的褲子。

    他表情都沒變，連哭都沒哭。

    老師委婉地暗示許婷希望她帶孩子去做個(gè)檢查，萬一真有什么情況，時(shí)間拖長了怕耽誤事兒。

    周家夫婦心急如焚的把周昂帶到醫(yī)院一通檢查。

    可這結(jié)果卻讓他們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醫(yī)生說，這孩子智商沒啥毛病，就是有些輕微的孤獨(dú)癥，只要干預(yù)的過早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俗話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許婷和周文海思來想去決定再生個(gè)孩子，說不定周昂一有弟弟meimei這孤獨(dú)癥便好了呢。

    七個(gè)月后，周牧言出生了。

    臥室里，外婆想讓周昂過來抱抱這個(gè)小生命，抱抱他的弟弟。

    襁褓里的周牧言張大著雙眼看著周昂。

    周昂愣愣地瞟了一眼周牧言隨后迅速地把手往后一背，小臉一扭，什么話也不說“噔噔噔”地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間里。

    他感覺到自己受到了家里人的欺騙。

    明明自己說了不想要弟弟。

    周文海笑著嘆了一口氣，“這么久了這孩子還在鬧別扭呢?！?/br>
    外婆逗著周牧言，“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了就好了?！?/br>
    自從周牧言出生以來，即使再不愿意和人親近的周昂似乎感覺到了家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好像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在絕大多數(shù)普通家庭中，一個(gè)新生命的誕生往往處于眾星拱月般的位置上。

    周昂的話似乎更少了，弟弟的存在并沒有讓他好起來。

    許婷仿佛認(rèn)命了一般，只要周昂智商沒問題，話少就話少吧。

    一歲左右的時(shí)候周牧言開始學(xué)說話了，周文海一字一句的教他“爸爸，mama。”

    他重復(fù)個(gè)幾遍后，滿臉期待的看著周牧言的開口講話。

    周牧言眨眨眼睛，愣是阿巴阿巴的叫出來“哥哥”兩個(gè)字。

    周文海瞬間樂了，周昂此時(shí)正在幼兒園里，他是怎么喊出來“哥哥”倆字的。

    他把周牧言抱起來舉高，笑著說“你這孩子怎么只想到你哥?！?/br>
    “以后要和你哥哥相親相愛，知道嗎?！?/br>
    周牧言被逗的咯咯直笑。

    后來在某種情況下，周文海的這句話似乎算是一語成讖。

    周昂開始上小學(xué)了。

    他每天放學(xué)回到家后，周牧言總會(huì)一步三搖，磕磕絆絆的的走到他面前張開小手，奶聲奶氣的說，“哥哥抱?！?/br>
    “哥哥，抱抱?！?/br>
    不過周昂沒抱過他一次，一次也沒有。

    更別提其他親昵舉動(dòng)了。

    他就是不喜歡這樣。

    尤其是他的弟弟，周牧言。

    周昂皺著眉毛看著周牧言粉嫩嫩的小臉蛋，稚嫩的聲音響起，“周牧言，我一點(diǎn)都不喜歡你來我家?！?/br>
    周牧言張著圓鼓溜湫的大眼睛看著他，他聽不懂周昂在說什么。

    他仍然張著小手，仰著小臉笑，“哥哥，抱?！?/br>
    周昂不再看他，背著書包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周牧言迷茫的看著周昂的背影，幼小的他好像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哥哥似乎不太想抱自己。

    他想不明白，明明爸爸mama，爺爺奶奶，姥姥都喜歡抱自己，可為什么哥哥就是不愿意呢。

    有一次周牧言拽著周昂的衣服下擺不放想和他一起玩，周昂實(shí)在是煩了，他萬分嫌棄的把周牧言推倒在地，“你能不能離我遠(yuǎn)點(diǎn)兒?！?/br>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周牧言咧了咧嘴，抽了幾下鼻子后嚎啕大哭起來了。

    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掉。

    周昂就這么在旁邊看著他，心里莫名有一種報(bào)復(fù)的快感。

    在廚房忙活的許婷聞聲放下手中的活兒走到他們面前。

    她把周牧言抱起來輕聲哄著，隨后扭頭冷著臉看向周昂。

    “你是不是又欺負(fù)你弟弟了？”

    周昂說，“他才不是我弟弟?！?/br>
    那語氣輕飄平淡的像陣風(fēng)一樣。

    許婷皺了皺眉頭，用力壓下了心中的怒氣，“去你的房間面壁吧，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吃飯?！?/br>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周昂這樣對周牧言了，無論周牧言再怎么撒嬌討好他，周昂也不理睬他。

    就跟個(gè)陌生人一樣。

    以往就不說了，今天倒好，他直接把周牧言推倒在地了。

    許婷抱著周牧言嘆了口氣，又看了看周昂的房間。

    這孩子的心，咋就捂不熱呢。

    時(shí)間長了，自己也就累了。

    周文海下班回到家時(shí)沒見著周昂，許婷看了一眼坐在旁邊自己玩著的周牧言，神情有幾分疲憊，“我讓他去面壁了?！?/br>
    “發(fā)生了什么？”

    “小事，我們吃飯吧?！?/br>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也得先讓孩子出來吃飯吧，餓著身體就不好了。”周文海有些擔(dān)心的說。

    許婷想了想看向周牧言，“言言，去把你哥叫出來吃飯。”

    周牧言眨眨眼睛，放下手中的玩具欣喜雀躍的跑到周昂的的房間外。

    他又忽然想起來剛才那幅場景，怯生生的推開門，大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小聲說，“哥哥，該吃飯了?！?/br>
    周昂正看著墻默背九九乘法表，聽見周牧言的聲音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

    周昂沒說話，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

    他是真的不想和這個(gè)弟弟說話，一點(diǎn)都不想。

    周牧言看見周昂點(diǎn)頭了之后這才開心的跑走。

    他想，哥哥還是愿意理自己的。

    －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不咸不淡的過去了，除了周昂還是不愿意搭理周牧言外，日子也算是風(fēng)平浪靜。

    周牧言九歲時(shí)，周昂十二歲。

    周牧言的臉上還帶有一些嬰兒肥，而周昂的五官卻愈發(fā)的清晰了起來，個(gè)子也拔高了不少。

    在一個(gè)盛夏的傍晚，周家夫婦臨時(shí)要回去老家處理點(diǎn)事情，大概要第二天才能趕回來。

    這是頭一次把兄弟倆人擱在家里。

    許婷便叮囑周昂照顧好弟弟，不要出去亂跑。

    周昂看了一眼周牧言，懂事般的點(diǎn)點(diǎn)頭。

    許婷這才放心下來，同時(shí)又有點(diǎn)欣慰，無論小時(shí)候再怎么疏離，長大便好了。

    畢竟是親兄弟。

    周家夫婦離開后，周昂和周牧言各自玩各自的，倒也相安無事。

    沒過一會(huì)兒，周牧言便像一只小哈巴狗一樣貼了過來。

    他舉起手中的賽車玩具，語氣興奮，眼睛亮晶晶的，一臉期待的看著周昂，“哥，你看，我拼好了?！?/br>
    他就差把“夸夸我”這幾個(gè)字寫臉上了。

    周昂放下筆，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一眼周牧言的眼睛，忽然開口，“周牧言，你想出去玩嗎？”

    “和哥哥一起嗎？”

    “對。”周昂說，“和我一起出去外面玩?！?/br>
    周牧言一開心臉便笑的圓圓的，“好?！?/br>
    這好像是周昂第一次帶自己出去玩，他心里樂開了花。

    日暮低垂，夕陽漸漸隱去，溫?zé)岬耐盹L(fēng)吹在周昂的臉上。

    他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周牧言，若有所思。

    路上的行人漸漸少了許多，繁密的樹枝在昏黃的路燈下的影影綽綽。

    周圍的聲音幾乎只剩下不知何時(shí)會(huì)聲嘶力竭的蟬鳴。

    周牧言有點(diǎn)害怕的拽著周昂的衣袖，“我們這是去哪里玩呀？”

    “我們?nèi)ネ孀矫圆?。”周昂想了想又補(bǔ)充一句，“別怕，哥哥會(huì)在你身邊。”

    這是周牧言第一次聽到他自稱哥哥，他驚喜又開心，忍不住一掃剛才的恐懼。

    周昂把周牧言帶到了附近的一片爛尾樓里，他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微微彎腰對著周牧言，臉上第一次帶著笑容，“捉迷藏，你藏我捉好不好？”

    周牧言笑彎了眼睛，“好！”

    周昂閉上眼后，周牧言蹦蹦跳跳的跑走了，仔細(xì)搜尋自己的藏身之處。

    他邊跑邊說，“哥你可不要睜開眼睛。”

    “好?！?/br>
    沒幾秒后周昂便睜開了眼睛，周牧言的行動(dòng)軌跡他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最后的藏身之處。

    雖然然這片爛尾樓還算大，但是勝在空曠，如果想盯著一個(gè)人，那可太容易了。

    周牧言藏在廢舊的售樓處里的一個(gè)小隔間里。

    他忍不住悄悄竊喜，自己藏在這哥哥絕對找不到。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昂還是沒有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

    周牧言看了看黑不溜秋的周圍，剛剛開始做游戲是的緊張興奮感慢慢的被周圍寂靜無聲的環(huán)境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掉。

    這么久了，哥哥怎么還沒找到自己，他有點(diǎn)急。

    他躡手躡腳的準(zhǔn)備打開小隔間的門，然后打算去找周昂。

    周牧言推了半天的門沒推開，這才忽然意識到門在外面鎖上了。

    那么…那就代表自己要一直待在這里了。

    周圍黑乎乎的，這個(gè)認(rèn)知讓他恐懼萬分。

    他用力拍著門，嘴上一個(gè)勁兒的喊“哥哥，我害怕?！?/br>
    “哥哥！”

    “爸爸mama！”

    直到手都拍紅了也沒人出現(xiàn)，周牧言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他邊大哭邊想，哥哥說他會(huì)一直在我身邊的，我都這么害怕了他怎么現(xiàn)在還不出現(xiàn)呢。

    眼淚從臉上慢慢的流到脖子上直至衣服上，浸透了一圈領(lǐng)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嚎啕大哭才慢慢轉(zhuǎn)變成小聲啜泣，隱隱約約的蟬鳴蟲叫隨聲附和。

    他坐在地上也不管臟不臟靠在墻上。

    周牧言睜著眼睛看著周圍，他不敢睡覺，因?yàn)樗麑?shí)在太害怕了。

    以往看的電視機(jī)里魔鬼妖怪什么的一下子蹦到了他的腦海里，趕都趕不走。

    他抽了抽鼻子，眼睛一酸，又想哭了。

    他還在崩潰的想，這么久了，哥哥怎么還沒找到自己。

    雖然是夏天，可這偏僻的地方深夜寒露的，讓周牧言忍不住哭著打了個(gè)噴嚏。

    －

    一早回到家的周昂收拾好了自己的課本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周牧言的書桌。

    他的書桌上還放著美術(shù)課老師布置的作業(yè)。

    周昂拿起來一看，畫上畫著兩個(gè)笑著的小男孩，最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標(biāo)題。

    ——

    周昂皺皺眉頭，隨手把這幅畫扔進(jìn)垃圾桶里。

    就像扔垃圾一樣。

    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

    而這天晚上，周昂一夜好夢。

    周家夫婦回來的早，許婷照例的去看倆孩子睡得怎么樣。

    這一看卻發(fā)現(xiàn)周牧言不見了。

    只有周昂正睡得香甜。

    許婷著急火燎的把周昂從睡夢中拉起來，語氣有點(diǎn)急，“你弟弟呢？！”

    周昂睡眼惺忪，語氣有些無所謂，“我不知道?！?/br>
    周文?？粗臉幼尤滩蛔』鹕蟻砹?，“家里就你們倆人你不知道？”

    “你快說你弟弟在哪，mama保證不再讓你照顧他了。”許婷有點(diǎn)急火攻心，聲色俱厲，“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周牧言，可他再怎么說也是你弟弟！”

    周昂看了看旁邊的鬧鐘，半晌才慢騰騰的開口，“附近的爛尾樓里?！?/br>
    他間接承認(rèn)了是自己把周牧言扔下不管的。

    “你這孩子——”

    周文海揚(yáng)起手想打他。

    周昂揚(yáng)著臉看著周文海，像一頭什么不怕的小獅子一樣。

    許婷攔下他，急匆匆的說，“快去找言言吧，剩下的回來說?！?/br>
    周昂聳聳肩無所謂，準(zhǔn)備起床洗漱去上學(xué)。

    待周家夫婦找到周牧言時(shí)，他已經(jīng)靠著墻輕輕睡著了。

    看見他臉上卻還掛著清晰可見的淚痕，許婷忍不住捂住臉，這才讓她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

    周文海也松了一口氣隨后把周牧言抱起來，準(zhǔn)備回家。

    周牧言半睡半醒間看到了周文海，他小聲說，“我哥呢？”

    周文海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在家呢。”

    “哦?！敝苣裂赃@才放心的睡過去了。

    回到家后，周昂已經(jīng)上學(xué)走了。

    把周牧言放到床上之后，許婷才發(fā)現(xiàn)周牧言發(fā)燒了。

    倆人忙活了一陣子這才讓他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