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來一遍。”

    所有人都對陸錦程投去同情的目光，太慘了，他已經(jīng)在水里泡了一個小時，厚重的戲服吸水以后緊緊貼在他身上，開春不久乍暖還寒，岸上的人時不時打個噴嚏，可憐他老人家最后一天都要遭這罪，在料峭春風里凍得嘴唇發(fā)紫。

    聞玉同樣鐵青著臉，受苦的是陸老師，丟臉的是他。

    劇組的最大投資方突然親臨現(xiàn)場，一身黑大衣裹得自己嚴嚴實實，手上穿戴價值不菲的手套，挑刺似的說他演技不成，叫停了一遍又一遍，半點面子都不講，分明是刁難，但沒有人敢吱聲。

    站著說話不腰疼。

    老演員素質(zhì)極高，一句抱怨的話都不曾出口，只是順從地把動作與臺詞還原演出，每一次NG都與第一遍不差分毫，要不是現(xiàn)場氣氛太凝重，都要為他鼓掌叫好。

    導演還是心疼陸錦程，罔顧高寒的冷臉，終于忍不住道：“錦程，別硬撐了，先上來緩一緩?！?/br>
    無論高寒承不承認，這段戲早就過了，劇組每一秒都在燒錢，陪他耗得了一個小時，也耗不了一整天。

    水中打戲尤其耗費體力，陸錦程已經(jīng)脫力，被人連拖帶抱拽上岸，淌了一地的水漬，劇組工作人員連忙給他遞上毛巾，將他領到取暖器前把身體烘暖，小聲問道：“陸老師您是得罪人了嗎？”

    陸錦程一邊換下濕重的衣服，一邊擺手搖頭，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高寒是成心要弄他，十年過去了，人是成熟不少，氣性還是老樣子。

    由頭至尾，陸錦程對高寒的評價也只有兩個字，幼稚。

    高寒盯著他戲服下比十年前更加成熟的身體，目光粘住了一樣，挪不開。以前錦程的身材保持得十分好，瘦削結實，線條流暢，肌rou漂亮而不過分惹眼，如今不同，上了年紀缺乏鍛煉，腰腹胸膛都附了一層綿軟薄rou——但是看上去手感比以前還要好。

    綿厚胸膛上的乳尖凍得發(fā)硬，裸露在冷空氣中引人采擷，幾道水漬滑過，嬌艷旖旎。

    聞玉上前去擋住了他的視線，惹得高寒不滿地皺了皺眉，轉眼間人已經(jīng)穿好衣服。

    不管如何，到此為止，陸錦程已經(jīng)完成了他的所有戲份，他坐在取暖器前等待劇組完成其它幾組戲的拍攝，跟車離開這處偏僻的外景——因為高寒的緣故耽擱了不少拍攝時間，所有人都在趕進度。

    聞玉作為男主，過去給他獻上一束殺青的鮮花，還禮貌道：“不好意思，陸老師，是我拖累您了。”

    陸錦程苦笑：“是我對不住你們?！?/br>
    “晚上我們?nèi)ァ?/br>
    高寒邁著大長腿款款前來，如同名字，一身寒氣中斷了陸錦程殺青花絮的拍攝，也將聞玉未說完的話堵回去。

    其他人自覺離大佬幾丈遠，只有聞玉巋然不動，陪伴在陸錦程身旁。

    “走，送你回去?！备吆疅o視高挑俊美的男主角，直勾勾又輕飄飄地對旁邊不起眼的陸錦程開口，頗有一番紆尊降貴的傲慢，仿佛先前害人在寒春冷水中泡足一個小時的事情，會因他這點示好而被抹平。

    陸錦程向來有分寸，知進退，這回只是抬眼看了看他，平淡道：“多謝高總，我屁股賤，坐不起您的車?！?/br>
    能入戲，自然能出戲。正常情況下，出了戲，陸錦程還是會維持他的好演技，對誰都和顏悅色，客客氣氣，你好我好大家好。唯獨當下，面對高寒他是半個笑渦也擠不出來。

    偏偏語言上輕賤的是他自己，高寒無法苛責——何況這句話曾經(jīng)是他送給陸錦程的，惡語傷人，時間無法磨滅，陸錦程印象深刻。

    十多年前的陸錦程哪里是如今端正莊嚴、任誰見著都夸一句德藝雙馨的老演員，那會兒他演技好，愛熱鬧，開得了玩笑，喝得了烈酒，見著誰都是勾肩搭背的好朋友，在十七八歲的高寒眼里就是大染缸里頭一只酒色財氣樣樣沾的浪蕩花蝴蝶，半點都瞧不起。

    他成人禮那天，不知道哪個人把陸錦程也帶來了，喝得跟個路邊醉鬼一樣，看誰都想勾搭，說著不入流的笑話，眼睛沾上酒氣又魅又邪，眼神亂飛，惹得高寒胯下著火。

    彼時少年清高，干干凈凈，連酒都不喝一滴，怎么肯愿意承認他被這樣一個不入流的男人給勾引到。

    散場的時候，陸錦程醉貓一樣趴在桌上斜睨他道：“小朋友，方便載我一程么，幫我叫個車也行。”

    “你個賤屁股也配坐阿寒的新車？”不知道哪個醉鬼起哄說了這么句話。

    “不配?！备吆鏌o表情說道，內(nèi)心有一團憤怒的烈火在燃燒。他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氣，陸錦程的屁股……被很多人上過嗎？

    這甚至不是一句玩笑話，羞辱成分更大，十八歲是能分輕重的年紀，何況這是高家的人，陸錦程醉是醉，也不至于醉到記憶全無。

    他也不知道惹著高寒哪里，打那以后每回見到這高寒，人總要找點麻煩給他受。

    高寒盯著陸錦程，仿佛要在人身上盯出一個洞來，偏偏最會察言觀色的演員老神在在，此刻什么也看不見，不為所動蹲在取暖器前，看著橙色暖光云游太空。

    旁邊還有個也是半瞎的聞玉，不會看人眼色，當自己是守護老國王的忠誠騎士，半步不離。

    高寒的目光如同陰鷙的毒蛇，在陸錦程透薄的衣服上游走了一圈，停留在胸前頂起的小紅點上，衣服根本遮掩不住一番春色，他聲音沙啞，轉向旁邊的人說：“這位演技拙劣的男主角，你戲不演了嗎，所有人都在等你?！?/br>
    聞玉想將他的爛嘴撕了，話不多，句句夠狠。人分明就是對陸錦程發(fā)情了，還端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偏偏他說的也是實話。

    “陸老師，你要等我，晚上我在玉滿堂訂座了。”他匆匆說完這句話，不甘心地給高寒飛去一個眼刀子。

    “本事不大，脾氣還挺臭?！备吆叩疥戝\程跟前，露出一個冷淡的微笑：“不像我們陸老師，哪哪都是一等一的好，不枉我辛苦將你的合約轉過來?！?/br>
    陸錦程愣了愣，難怪蔣云杰幾天都沒出現(xiàn)，原來轉眼就將他賣了，他低著頭自嘲說：“給誰打工不是一樣演戲?！?/br>
    “我不一樣，現(xiàn)在，上車?！备吆苯由鲜秩プト?，他胯下漲痛，一刻也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