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包
楚家親戚多,過年待客在屋內(nèi)設了四五桌,傅稹進門時囫圇一瞥沒仔細看,現(xiàn)在又下來后發(fā)現(xiàn)楚家大廳委實不小,且用竹幔、博物架做格擋,將空間細分了去,故乍一看也不會顯得空闊。 大戶人家。 傅稹想。 溫讓是楚家女主人的娘家親戚,和楚闋不在同一桌,兩個人在下樓后就自然分開了。剩下溫讓領著傅稹去溫翊那桌,到了后她站在溫翊身側笑著講,“你怎么跑這么快,給個準話,去玩嗎?” 倒是同桌上陌生的青年好奇問去哪玩、讓姐怎么不請他。 青年身側同樣不認識的女子笑罵,“人家是堂親姐弟,你個快出三代的湊什么熱鬧?不怕討人嫌?!?/br> 如果是個正常人聽到這話,必然要去打個圓場,講點“不嫌”之類的場面話,奈何溫讓從不是個正常人,她臉孔上笑容收斂,目光淡淡地往那側一瞥,“倒還有些自知之明?!?/br> 對面的青年與女子齊齊僵了臉,目光求助似地看向溫翊。 勾心斗角的大戶人家。 傅稹在早先下的定義前又加了一個詞。 溫翊裝沒聽見,起身給傅稹和溫讓拉了椅子,“坐吧,在這里站著不嫌腿疼?!?/br> 溫讓一句話嗆跑了兩個人,殺雞儆猴的作用太明顯,以至于這群人愣是沒敢張口問傅稹的身份。一個兩個看都不敢往這里看,一頓飯只顧著面前的那一畝三分地,紛紛化身低頭族,手指就沒從手機屏幕上放下去過。 倒是飯快吃完的時候溫翊和溫讓接了一條消息,兩個人對視一眼后,溫翊拍了下傅稹的肩膀,講道:“跟我來?!?/br> 傅稹早吃完了——他們這桌沒人說話,全員專心干飯,好像過年聚餐真就只是聚餐。 “什么事?”傅稹問向溫翊。 “當然是好事?!?/br> 溫讓笑嘻嘻地講。 傅稹一頭霧水地跟著他們起身,從酒架一側出去,跟著溫讓和溫翊去了一處掛竹簾的半開放茶廳前。 這里飯菜已經(jīng)撤了,小茶幾上汩汩燒著熱水,茶湯的清香撲面而來,和一側果籃里的佛手果香溶在一起。 傅稹覺得自己就像是劉姥姥初進大觀園。 竹簾后的羅漢床上坐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戴著玳瑁邊的老花鏡,身后是楚唐楚鯨兩姐妹,旁邊楚梁一臉菜色地站在老太太面前,正有氣無力地和老太太解釋他這頭頭發(fā)是隨便染的,今天回去就染黑。 楚闋不輕不重地在一旁講,“染黑多麻煩,直接剃了方便。” 楚梁怒目而視。 “奶奶新年好?!睖刈寷_著老人拱了下手。 溫讓站在她身后的位置,手敷衍地抬起又放下。 傅稹扭頭看著他,一時震驚于這年頭拜年還有拜的這么隨便的。 老太太見怪不怪,從面前的木托盤里數(shù)了三個紅包,“過年好,來,奶奶給你們發(fā)紅包?!?/br> 溫讓向前走了兩步,彎身從老太太手里接過三個紅包,然后轉(zhuǎn)身將上面寫“學業(yè)有成”的兩個,分給溫翊和傅稹。 “新年快樂,大吉大利。” 溫讓眨了下眼睛,講道。 一旁楚梁嘀咕說:“借花獻佛的事做得挺溜。” 溫讓鎮(zhèn)定自若,“我們還沒吃完,先回去了,改天再來找奶奶討茶吃。” 傅稹滿頭霧水地和他們來見老太太,又滿頭霧水地回去飯桌,他捏著手里頗有分量的紅包,猶疑是要將紅包還給溫讓,還是還給溫翊。 “這個紅包你們誰要?”傅稹問道。 姐弟二人異口同聲講:“不用還?!?/br> 溫翊坐下倒了杯果汁——屋內(nèi)中央空調(diào)開著,干得他嗓子疼。 冰涼的桃汁入喉,呼吸都變得發(fā)甜,溫翊不舒服地咳嗽了兩聲說:“老人家的心意,你就收下吧?!?/br> 傅稹盯著手里的紅包,不知道要如何辦。 傅家對家中孩子也一視同仁,小學畢業(yè)后統(tǒng)統(tǒng)沒有,有也都是十塊二十的數(shù)額。一年忙里忙外拜訪十家親戚,壓歲錢加起來二百塊錢不到還要上交。 “你收了多少紅包,我們也要給多少出去,都是父母的錢,當然要還給我們了?!?/br> 在傅稹的記憶中,他的父母每每都是這樣講的,這種言辭讓傅稹感到好笑,他們家并非缺這二三百塊錢不能活,可父母依舊吝嗇掏出自己的錢包里的每一分錢,無論是對他們的兒子,還是對他們彼此。 這還是傅稹第一次收到不用還的紅包。 “你要是真覺得過意不去,可以分我一半?!睖刈屔畛恋乜粗叼∈掷锏募t包,長嘆了一口氣,“jiejie我現(xiàn)在好窮的?!?/br> 因少時做事太絕,溫讓的父母在一氣之下斷了她的所有經(jīng)濟來源,這些年溫讓在外面過的很是清貧——當然現(xiàn)在也一樣,身上穿著光鮮靚麗其實是母親看不下去她的粗布衣給她買的,實際上手頭寒酸的要命,全憑販賣過去的首飾而活。 溫翊一言難盡道:“你過年收的紅包應該能支撐你活兩個月吧?!?/br> 溫讓對他豎起拇指,“少算了,活一年都沒問題,我很省的,就是報了個琵琶課有點燒錢,你不知道那個定制琴賣得有多貴?!?/br> 她話音剛落,面前兩個小少年就一起遞出了手里的紅包,溫讓看著這兩個由她遞出去的紅包,忍俊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