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瞳孔的少年
時值盛夏,天空蔚藍萬里無云,烈陽籠罩大地,風撕扯著聒噪的蟬鳴,帶動林葉震顫,卻難以驅(qū)散令人心浮氣躁的高溫。 涼城七中。 朝氣蓬勃的少年人頭頂烈陽,在球場上肆意揮灑汗水,奔跑間將籃球傳到隊員手中,身穿42號球衣的男生輕松起跳,籃球在空中劃出一條拋物線,完美命中籃筐。 圍觀的同學齊聲鼓掌歡呼。 這節(jié)是體育課,高二6班和高二14班拉開戰(zhàn)局,對決分四節(jié),每節(jié)十分鐘,中場休息兩分鐘。如今兩節(jié)打下來,比分26:24,追得很緊。 14班多體育生,打法兇且臟,加上這不是正式比賽隊員不會被罰下場,他們便愈發(fā)肆無忌憚。 “這幫鱉孫!我cao他媽!”傅驍看了眼被撞得烏青的肩膀,朝著14班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我們多傳球配合,別跟他們硬碰硬。”項連淮的小臂被指甲劃出兩道流血的傷口,他用礦泉水沖洗干凈,接過同班女生遞來的創(chuàng)可貼貼上,“謝謝?!?/br> 話是這么說,但對方硬要找茬也不是你想避就能避開的。 項連淮救球的時候被某個殺千刀的從背后推了一把,導致他身體重心失控徑直往場外栽,場邊的同學驚呼著散開躲避,本以為頂多就自己受點擦傷,哪成想前方居然有人沒能避開。 他直接撲了上去,把人給撲倒了。 “嘶……cao!”項連淮千鈞一發(fā)之際護住了對方的頭部,還盡力撐住身體不壓上去,膝蓋和胳膊被粗糙的地面擦出了鮮血,“抱歉,你沒事……” 他齜牙咧嘴地跟被撞的倒霉蛋道歉,看清對方是誰后卻突然卡殼,整個人瞬間僵硬成石塊,大腦一片空白。 倒霉蛋在這么熱的天還穿著校服外套,拉鏈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拉到胸口,白皙如玉的脖頸往上,是一張精致卻淡漠的面龐。 這人的眼型略微狹長,雙眼皮較窄,貼合眼睛的弧度,在眼尾處形成一個細小的開叉,睫毛濃密纖長,走勢傾斜向下,右眼的中部下方一顆很小的淚痣。鼻梁高且挺直,唇形很好看,唇瓣稍顯豐潤,顏色是淺淡的粉。 這人被撞倒了也不見生氣,面無表情地看著項連淮,嗓音清冷好似涼風:“起來?!?/br> 項連淮如夢初醒,臉和脖子剎那間紅透了,手足無措地起身后退,結(jié)巴道:“對對對不起,許歲意,我我我……” 許歲意無視他的窘迫,撐起身體坐直。這一下撞得結(jié)實,著地的后背、臀部跟手肘一陣刺痛。 “是不是受傷了?哪里疼?”項連淮看他的動作有些滯緩,面色一變,復又慌張靠近,手掌在重要關節(jié)上輕按,皺著眉留心他的表情變化。 這下輪到許歲意渾身僵硬,瞳孔緊縮,像是受到了驚嚇。 項連淮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的眼珠居然是灰色的。 “我、我送你去醫(yī)務室!”沒得到回應的項連淮內(nèi)心忐忑,攔腰把人橫抱起來,朝醫(yī)務室飛奔,身體撕裂空氣刮起一陣疾風。 “校醫(yī)!校醫(yī)!”他粗魯?shù)刈查_醫(yī)務室的門,把正撐著下巴打盹的校醫(yī)嚇得一頭砸向桌面,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嗷!”校醫(yī)捂住頭哀嚎。 項連淮都替他覺得疼,后退半步又往前走,關切地問了句廢話,“您沒事吧?” 他滿身大汗,汗珠順著臉部輪廓滑落,有幾滴落在許歲意緊握的手背上,燙得對方微微一顫,身體更僵硬了。 “沒事……沒事?!毙at(yī)表情猙獰地揉著痛處,瞇起眼睛看人,“火急火燎的,發(fā)生啥事了?” “我剛剛不小心把他撞倒了?!表椷B淮說:“肯定是傷著了,校醫(yī)您給他看看?!?/br> 校醫(yī):“……” 校醫(yī)端起保溫杯灌了一大口降火茶,努力平心靜氣道:“好的,你先把他放下來?!?/br> 項連淮小心翼翼地把人放到座椅上。 許歲意垂著眼簾,唇瓣抿得發(fā)白,膝蓋緊靠在一起,沒有說話,安靜得像一個任人擺布的提線木偶。 校醫(yī)大致聽了項連淮講述的前因場面,轉(zhuǎn)頭直接對許歲意說:“衣服脫了我看看?!?/br> 許歲意倏地抬眸,表情的變化十分細微,眼神卻冷淡了幾個度,還隱約透露著防備。 聲音也冷得嚇人:“我沒事。” “怎么可能沒事!”項連淮擰著眉反駁,“肩膀跟手肘肯定傷了,我碰的時候你反應很大。” 校醫(yī)又催了一遍,見他遲遲沒有動作,稀奇道:“難不成是害羞?大家都是男人,有啥可害羞的,趕緊趕緊,你沒見旁邊這傻大個都快急哭了?!?/br> 許歲意瞥過一眼,微蹙起眉頭猶豫片刻,慢條斯理地拉下外套拉鏈,素白指尖搭上襯衫紐扣,遲疑了幾秒還是一顆顆解開。 右邊更疼一些,他只褪了右手的袖子,露出半邊白玉似地上半身。 項連淮視線飄忽,心里有兩個小人兒在打拉鋸戰(zhàn),吵得他想看又不敢看。 許歲意扯了一下衣襟,發(fā)現(xiàn)遮不住想遮的地方,用手擋著又太刻意,蹙眉思索了幾秒,抬起左手去按右邊的肩膀。 他的軀體瘦削卻并不干癟,身上覆著一層薄薄的肌rou,肌膚平滑細膩,因著膚色過于白皙,襯得肩頭、蝴蝶骨和手肘處的紅腫愈加鮮明。 項連淮見此瞬間斂了某些旖旎的心思,皺起眉頭流露出心疼,目光移動的時候掠過某處,微頓,隨即猛地移開,喉結(jié)的滑動像是開關,紅暈從脖子往上攀爬,幾秒鐘的功夫連頭頂都在冒煙。 “不嚴重,還有別的地方么?”校醫(yī)確認沒傷到骨頭,起身去拿冰袋和云南白藥氣霧劑, 許歲意低聲說:“沒了。” 校醫(yī)給他冰敷的時候察覺到他的僵硬跟抗拒,但沒說什么,看了眼邊上的項連淮,這么一個大高個兒杵在旁邊還挺有壓迫感,他淡淡出聲:“坐下,你腿不疼嗎?” 花紋似地血跡裹著小腿,都淌進鞋子里去了。 項連淮腦子里亂糟糟的,本能聽從指令,搬了個椅子在離另外兩人挺遠的地方坐下。 “我倆會吃人還是咋的?坐那么遠?”校醫(yī)隨口問。 “……”項連淮默默地往前挪了一點點。 沒一會兒,校醫(yī)轉(zhuǎn)過來給他處理傷口,那邊許歲意等了須臾,側(cè)過身穿衣服,這個角度,項連淮能看得更加清楚,兩眼發(fā)直地盯著某處,腦內(nèi)天人交戰(zhàn),最終下定結(jié)論。 以他5.0的視力絕對!絕對!不會看錯,許歲意的胸部有細微的、柔軟的弧度! 而且,rutou竟然是粉的,還有點尖…… 從醫(yī)務室出來已經(jīng)下課了,許歲意拒絕了項連淮送他回家的提議。 項連淮還是堅持送他出了校門,然后站在路邊目送他上了私家車,全程交流沒超過五句。 當天晚自習,他遭受了來自體育課上球賽隊友的激烈譴責。 “見色忘友!見色忘友!”傅驍拍著桌子嚷嚷,指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你走后我們都被虐成啥樣了!42比70,多慘烈啊!” 他們的籃球水平本就有限,能跟對方勢均力敵除了配合默契之外,更重要的是項連淮這個主力大魔王。 “我留下也打不了?!表椷B淮把包扎的傷處給他們看。 傅驍一驚:“我cao!嚴重嗎老哥?有沒有傷到骨頭?” “不嚴重,擦傷?!?/br> 傅驍內(nèi)心稍定,提起這茬兒臉色驟然變得陰沉,咬牙道:“我他媽看得清清楚楚,是陸馳那雜種推的你!” 項連淮瞬間冷臉,氣的卻不是對方卑鄙的下黑手這件事。 校內(nèi)人盡皆知,高二14班陸馳剛?cè)胄>烷_始熱烈追求高二實驗班的許歲意,或俗套或浪漫的手段層出不窮,有人說他很快就能抱得美人歸了,因為對方起初對他愛答不理,如今兩人偶爾會一塊兒去吃飯。 項連淮也在追許歲意,但追求方式稚嫩又隱秘,匿名送了很多禮物,寫得情書費盡心思藏在對方的課本里,也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看到。 送的情書石沉大海,從來沒得到回應,許歲意甚至好像都不認識他,這他媽都快高三了,加上今天的接觸,兩人說過的話總計都不超過十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