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兆
“我現(xiàn)在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小姐。” 平日里少有人會見到羅徹斯特生氣時的樣子。 畢竟他脾氣確實不壞,即便真的心中真的慍怒,面上也是溫和有禮的,沒有人知道他微笑下真正的情緒是什么。過于“有教養(yǎng)”也是羅徹斯特令人討厭的地方之一。 但此時此刻,涉及到齊昧就不一樣了。 “我沒有呀,”Mariam嘬一口冰棍,滿臉無辜,“小貓咪真的已經(jīng)很久沒回消息了?!?/br> “他走之前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 羅徹斯特一點火都發(fā)不出,Mariam和齊昧一樣,發(fā)生任何事情都是同一個態(tài)度。在許多情況下這使人惱火得很,卻又拿他們毫無辦法。 就在剛才,他回到營地后到處都找不到齊昧,問了副官才知道對方早就離開了。并且是獨自前往五號蟲巢,已經(jīng)失去了聯(lián)系。 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羅徹斯特便立刻帶上物資去尋找齊昧。他的破軍和貪狼在Mariam那里屬于同一序列的機甲,互相之間有精準定位,找到沙漠中的齊昧是非常容易的事。 臨出發(fā)前,羅徹斯特面無表情地看了加文一眼。 明明是沙漠中的午后,最炎熱的時刻,加文卻突然感到背后一陣惡寒,然后大量的冷汗就把他的衣服浸透了。 接著,一個完美的笑容再度綻開在羅徹斯特臉上。 他轉身登上了機甲。 羅徹斯特趕到齊昧身邊需要不少時間,而雄蟲已經(jīng)拿定了殺掉齊昧的主意。正面搏斗它只能落在下風,但只要使用幻覺讓對方不反抗,虛弱的齊昧就任由雄蟲擺布了。 雄蟲的精神力所制造出的幻覺并非依據(jù)現(xiàn)實,更不受雄蟲自主控制,而是直接根據(jù)被催眠的人的記憶來變化。 人類總是會過于信任大腦所傳達給自己的東西,即便有所懷疑,也找不到證據(jù)。所以這種幻覺可以說是天衣無縫,毫無破綻。 齊昧此時的失血量已經(jīng)接近1.5公升,腦子里一片混亂,更是殺了他的好機會。雖然雄蟲知道即使放著齊昧不管他也堅持不了多久,但為了避免變故,還是自己動手更保險一點。 “先生?您沒事吧?” “……Rochester?” 失血導致的生理性焦慮更減弱了齊昧的判斷能力。他看見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羅徹斯特”,好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聞到熟悉的香水味之后才低低地念出了對方的名字。 “是我,我?guī)厝??!?/br> 雄蟲拉起齊昧,將他摟進懷里就感覺自己腰上一緊,被抱住了。 齊昧的腦袋擱在它的肩上,人體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就暴露在雄蟲觸手可及的地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結束對方的性命。 它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以免多余的動作引起齊昧的懷疑,然后舉起了剛剛從地上撿起的匕首,就要扎入懷中人的動脈。盡管從未戰(zhàn)斗過,更沒有殺過生的雄蟲有些手抖,但這并不會影響結果—— 嘭。 雄蟲干脆利落地與雌蟲死在了同一把槍下,粘膩的各種液體濺了齊昧滿臉,槍與尸體一塊被砸在了地上。 同時,失去了雄蟲的支撐,齊昧也跌坐回了沙地中,扣動扳機似乎消耗完了他剩余的力氣。 “……臟死了?!?/br> 羅徹斯特從不會在前線時還使用香水。但在齊昧的記憶中,這一味道卻是占據(jù)了非常重要的位置的,可以說是比任何東西都要熟悉。那么精神力所制造的幻覺自然將其如實模擬了出來。 不僅僅是香水味,面前的“羅徹斯特”行為也很奇怪,不會是現(xiàn)在的他應有的表現(xiàn)。 以前從未發(fā)生過這種的情況,齊昧眼前的幻覺便是羅徹斯特最常見的行為模式。然而齊昧內心深處知道不會是這樣,盡管他現(xiàn)在反應不過來。 于是齊昧沒有等著自己遲緩的大腦思考出一個結論,就干脆地拔槍解決了對方,看著“羅徹斯特”隨著槍聲變?yōu)橐痪咂胀ā澳腥恕钡氖w。 他的行動先于“如果真的是羅徹斯特”這個問題一步。所幸事實也證明了齊昧與羅徹斯特相識近十年,對于自己的戀人還是有著充分的了解的。 直到死去,雄蟲也不明白幻覺的破綻在哪里。如果換作別人,它的計劃是會百分百成功的,只可惜作用的對象是齊昧和羅徹斯特。 沒有過太久,羅徹斯特本人也趕到了這里。遠遠看見地上三個躺倒的“人”,即使有一些心理準備,他也幾乎情緒崩潰,失去意識。 無邊無際的沙海一瞬間被潑了一地的鮮血盡數(shù)染紅,混合成了粘膩濃稠的惡心物質,黑乎乎的一團堵在羅徹斯特咽喉中,令他的嗓子發(fā)干,發(fā)疼,口腔里也泛起苦味和沙礫粗糙的質感。他明明在大口呼吸,卻開始覺得大腦缺氧,走向齊昧的腳步也不像是踏在軟綿綿的沙地上,每一步都用疼痛折磨著他的神經(jīng)。 就像小美人魚踩在刀尖上。羅徹斯特想起齊昧給他講的故事。 “先生……齊昧、不要離開我,求求你……” 他跪在齊昧身側,指尖觸碰到齊昧尚有溫度的皮膚,微弱卻清晰的脈搏——頻率幾乎要超過一百二——自下方傳來,羅徹斯特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一瞬。 他顫抖著指尖,迅速檢查對方的傷勢,見到齊昧已經(jīng)做好了緊急處理,便松了一口氣,拿出醫(yī)藥箱為齊昧輸血。 “齊昧、齊昧,醒醒……” 在如此危險的狀況下,一旦昏迷過去可能就是永遠沉睡了,羅徹斯特小心地扶起齊昧,讓他伏在自己肩頭,試圖喚醒對方。 “Please……” 羅徹斯特目中的一切都變成了暗沉沉又骯臟的紅,只有齊昧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眶發(fā)熱,大概是想哭,但是淚水遲遲沒有滲出來。 終于齊昧做出了些許反應,這回他抬起了槍口,卻沒有再度扣下扳機的力氣了。羅徹斯特沒有絲毫被槍指著的意識,喜悅暫且挽救了他的精神狀態(tài),他緊緊地抱住齊昧吻了上來。 對方的嘴唇?jīng)鰶龅?,就和平常接吻時一樣。聽見齊昧低低的,叫自己名字的聲音,羅徹斯特腦子里的痛苦和興奮快要攪和成一團漿糊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們現(xiàn)在就回去……先生千萬,千萬不要離開我好嗎?求您了,我真的好愛好愛先生……” 他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才不舍地分開唇,抱起齊昧快步向貪狼走去。 “……別吵了,又死不了?!饼R昧抬起胳膊,想推羅徹斯特一把,也只能將滿手的鮮血抹了對方一臉。羅徹斯特立刻反握住他。 “嗯嗯嗯,我不說啦。” 羅徹斯特用力點頭,雖然心里很高興,眉頭還是皺著。齊昧沒有接受治療之前,都不算安全。 此時的齊昧面色蒼白,像紙一樣脆弱。他似乎已經(jīng)快感覺不到疼了,只有長長的睫羽在顫抖,顯示著他的痛苦。羅徹斯特與齊昧緊緊相扣的手也在抖,聽著對方快而淺的呼吸,他又心疼又有一種把齊昧徹底撕碎的暴虐欲望。 “兩個人都不在?” 楚桁是來前線取新鮮試驗品的,有些藥劑他要在蟲子身上試過之后才給齊耀使用??上ёセ氐蹏y牙星的蟲子大多萎靡不振,沒養(yǎng)幾天就死了,還不如他親自來一趟。 說出這一句話沒多久,貪狼就出現(xiàn)在楚桁的視野中。 帝國軍營地的所有士兵都看到,斯科菲爾德少將橫抱著滿身鮮血的齊昧少將從機甲上跳下,目光鎖定了楚大校。 “楚桁,”羅徹斯特將齊昧交給趕來的軍醫(yī),“給他治療?!?/br> “就算你這么說——”楚桁檢查了一下齊昧,發(fā)現(xiàn)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嚴重,“不是什么大問題,修復液兩份,然后準備縫合傷口就行。這不需要我來。” 雖然現(xiàn)在從事生物藥劑方面的科研,但楚桁在芙洛倫斯軍校拿到的第一份學歷是醫(yī)學專業(yè)的,他也是軍醫(yī)出身。 “這是命令!” 羅徹斯特從沒有語氣這么咄咄逼人的時候。 “行了行了,真沒辦法。”楚桁也看得出羅徹斯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不正常,對方居然會拿出命令壓他。 要不是Golgotha,羅徹斯特的軍銜大概也不會比楚桁高這么一級。他這樣腹誹著。 納米細胞修復液由帝國歷史上一位名叫杜霏的女性醫(yī)學家發(fā)明,作用是加速傷口愈合,使細胞再生。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改進,現(xiàn)在的修復液作用趨于穩(wěn)定,效果越來越強,甚至可以將死后兩分鐘內的人救回來。 軍隊的醫(yī)療用品中通常會儲存不少修復液,但不到緊急情況下一般不會使用,原因有些復雜。而一盒修復液中有注射液和口服液兩支,容量大約是一比二。 快要失去意識的齊昧雙唇緊閉,怎么也喂不進修復液。羅徹斯特慌得不行,直接從軍醫(yī)手中奪過兩支口服液,打開就灌進自己嘴里,掰過齊昧的下巴,直接給對方渡了過去。 羅徹斯特是第一次喝這東西,嘴里殘留的液體苦澀發(fā)麻,令人作嘔。 “縫合傷口之后他還要睡一會,你等嘴里的味道自己消掉,齊昧就差不多醒了。” 臨走前楚桁壞心眼地耍了羅徹斯特一把,而對方想了一下就點點頭,真的放下了去喝兩口水的打算。 在路上,齊昧斷斷續(xù)續(xù)地告訴了羅徹斯特所有他知道的信息?,F(xiàn)在,既然他已經(jīng)安全了,羅徹斯特就要去處理這些事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