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那腳步聲的主人已經(jīng)盡力放輕腳步了，但是在奧蘭多耳中依然如聞驚雷，奧蘭多打開燈后走出了過道，便看見一只金發(fā)藍(lán)眼的睡袍小雄子抱著一本黃金故事書，腳步輕快地走了進(jìn)來。

    “安格爾哥……”小雄子甜膩的呼喚聲驟然中斷，他怔在原地茫然地看著奧蘭多，似乎想不明白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奧蘭多中將？”

    “艾德里安殿下?！眾W蘭多低頭為禮，“您來上將的房間做什么？”

    “我……我有點睡不著，所以來找安格爾哥哥?！卑吕锇脖Ьo了懷里的故事書，擺出一個略帶防備的姿勢，“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因為上將遇刺的事情，陛下勸上將收了我和其他將官為雌奴，我正在為上將守夜。”奧蘭多盡量語氣平和地解釋道，“上將已經(jīng)睡了，您可以去找別的雄子?！?/br>
    他現(xiàn)在只想穿回過去，掐死想給上將生個小雄子的自己。

    不管是小雌子還是小雄子，一百多歲了還想著半夜爬床都是絕對不能允許的，哪怕是他和上將的孩子也一樣。

    艾德里安呆住了。

    “但……一個雄子不是只能有一個雌主嗎？”過了好半響，艾德里安才猶猶豫豫地問出了心中的困惑，“你嫁給安格爾哥哥了，那父親怎么辦？”

    “我們是雌奴，陛下是雌侍，上將才是雌主?！眾W蘭多用嚴(yán)厲的目光看著艾德里安希望他知難而退，比起跟艾德里安討論自己和上將的關(guān)系問題，他寧可躺回床上聽上將的呼吸聲。

    艾德里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后繼續(xù)往臥室的方向走。

    “艾德里安殿下，上將已經(jīng)睡著了?！眾W蘭多加重了語氣，“請您不要打擾他?！?/br>
    “我不會吵醒安格爾哥哥的，我發(fā)誓?！卑吕锇哺ＷC道，“我會輕輕地走進(jìn)去，像一只小貓那么輕?！?/br>
    重點不是這個好嗎？！

    奧蘭多的眉峰幾乎擰成一團(tuán)，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對，“等等，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誰給你開的門？”

    安格爾的別墅秉承了斯特林公爵府的設(shè)計，他的臥室被妥善安放在套間的最里面，并不直接與外界相通，想進(jìn)來必須先開套間的門才行。

    “我自己打開的。”艾德里安說，說話時他已經(jīng)走到臥室的門外了，奧蘭多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安格爾鎖上的那道臥室門自動開啟，明亮的燈光照了進(jìn)去，投下少許陰影。

    艾德里安脫下拖鞋，赤足踩上了門外橫放著的折疊床，輕輕地跳了下去。

    “喂，等等！”奧蘭多瞳孔睜大，想要伸手去攔艾德里安已經(jīng)來不及了，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從房間內(nèi)傳了出來，“艾德里安？”

    “安格爾哥哥！”艾德里安抱著故事書一路小跑了進(jìn)去，很是開心地道，“我睡不著，所以來給你講故事?！?/br>
    臥室的燈光也被打開，安格爾的聲音稍微清醒了一些，“你的鞋呢？”

    “在門外面?！?/br>
    “去拿?！卑哺駹栒f，“讀一個故事就回去?！?/br>
    “可我想和你一起睡?！?/br>
    “你會被我擠下去的。”

    “地上鋪了地毯，摔不疼的?！?/br>
    奧蘭多聽著兩人的對話聲，提著艾德里安的拖鞋翻過了折疊床，一進(jìn)臥室就看見安格爾端坐在床尾的位置很是無奈地看著艾德里安，艾德里安也坐在床尾的位置，低頭翻開了他那本故事書。

    奧蘭多默默地把拖鞋放在了床尾的邊上，“上將，需要我把他請出去嗎？”

    他覺得安格爾的睡姿可能真的不是很好，正常人被驚醒后坐起來應(yīng)該是在床頭的位置而非床尾，安格爾說會把艾德里安擠下去絕非虛言。

    “不用，就讓他今晚跟我一起睡吧。”安格爾打了個哈欠，“估計他已經(jīng)摔習(xí)慣了?！?/br>
    艾德里安愉快地點點頭，開始讀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到底是艾德里安已經(jīng)摔習(xí)慣了，還是上將已經(jīng)被艾德里安夜襲習(xí)慣了？

    奧蘭多默默退了出去，看著臥室門再度關(guān)閉后，抬手打開了光腦。

    通訊理所當(dāng)然已經(jīng)被斷掉，奧蘭多非常冷靜地接受了這一點，又非常冷靜地?fù)芡撕笄谔幪庨L楊的通訊。

    楊并沒有睡，幾乎是秒接。

    “楊少將，我需要一個解釋?！眾W蘭多的聲音非常平靜，平靜得山雨欲來，“艾德里安殿下為什么能開啟上將房間的門？”

    對面沉默了幾秒鐘，　“你遇見了什么？他是上將的未來雄君，在別墅內(nèi)和斯特林公爵府的權(quán)限和上將是一樣的?！?/br>
    “他剛剛說睡不著，抱了一本書來給上將講故事！”奧蘭多抓狂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上將哄睡著，他一來又把上將給吵醒了！”

    “你在上將臥室？”楊怔了怔，“怎么可能？”

    他可不覺得上將愿意放奧蘭多進(jìn)臥室，能夠讓他在臥室門外守著就是極限了。

    “……我在臥室門外?！眾W蘭多停頓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之前在用語音通訊給上將講故事?！?/br>
    楊無情地發(fā)出了嗤笑聲。

    “奧蘭多中將，麻煩你有點自覺。”楊嘲諷道，“雄子一起睡不是很正常的事嗎？那么你還指望像艾德里安殿下一樣，輕松爬上上將的床？”

    “關(guān)鍵不是這個！”奧蘭多深吸一口氣，“上將還有半年到一年的時間就要成年了，到時候肯定要讓人侍寢，如果侍寢的時候艾德里安殿下也睡不著……”

    “那侍寢的人就會被擠下床?！睏顜退a(bǔ)充完了后半句，也開始覺得這是個大問題，“或者更糟糕一點，上將會直接讓他侍寢?！?/br>
    作為雌奴他們?nèi)菀讍?？不僅要跟皇帝和同僚們搶給上將侍寢的機(jī)會，居然還得跟一個未成年雄子搶，而且毫不夸張地說，他們加起來都搶不過一個艾德里安。

    “你說什么樣的情況下一只雄子會夜襲一只雌子，心安理得地跟他一起睡？”楊突然問道，“他之前也有這個習(xí)慣嗎？還是最近才開始的？”

    會不會是皇帝陛下的授意，讓艾德里安幫忙看著上將？

    奧蘭多聽出楊的言外之意，搖了搖頭，“上將一開始并不想答應(yīng)他一起睡，說會把他擠下床，但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似乎已經(jīng)很習(xí)慣被他夜襲了?！?/br>
    楊提煉了一下他的話，感覺信息要素過多，“艾德里安殿下長住皇宮和維西學(xué)院，銀杏殿和鏡宮之間的距離不是一個雄子半夜能走過去的，也就每年跟上將回鳳凰星的兩個月有機(jī)會……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上將的身份了？”

    “應(yīng)該是。”奧蘭多說，“但皇帝陛下是最近才知道的?！?/br>
    再想想皇帝陛下在安格爾“成年”之后留宿皇宮的時候，曾經(jīng)安排過自己的雄子給安格爾侍寢，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卻一直沒發(fā)現(xiàn)安格爾的身份，簡單來說，皇帝陛下的孩子和他的雄子們聯(lián)手幫安格爾騙過了皇帝。

    “雄子之間為什么要這么互助互愛？”楊磨了磨牙，有些惱怒又有些羨慕地說，“他們不知道皇帝發(fā)現(xiàn)之后，會震怒于他們的背叛嗎？”

    “如果陛下沒喜歡上上將，也不可能對他們做什么吧，最多打進(jìn)冷宮減少供養(yǎng)。你覺得他們會在乎嗎？”奧蘭多反問道，他又想起了父親和黑發(fā)叔叔，“我們得想個辦法，徹底幫上將解決卡曼雄子的事?！?/br>
    艾德里安和皇帝的雄子們——不，現(xiàn)在是安格爾的雄子們有多無條件幫著安格爾，安格爾就會有多無底線地護(hù)著他們，在那一瞬間，奧蘭多的心情奇妙地與皇帝的心情重疊了，“哪怕是與整個帝國為敵，我們也得站在上將這邊支持他，只有這樣他才會需要我們，才有可能接納我們?！?/br>
    對安格爾好，給安格爾提供華服美食有什么用？

    任何一個雌子，都可以為任何一個雄子做到這一點。

    對安格爾好，給安格爾提供別的雄子有什么用？

    他雌父那種利用父親開啟雄子外交討好接近上司、又在獲得提拔重用后毫不猶豫背叛的人渣，都會因為愧疚而收集雄子陪伴父親，不允許帕提亞雄子有任何接近傷害父親的機(jī)會。

    對安格爾好，幫他殺死那些放任帕提亞雄子傷害卡曼雄子的高級雌子又有什么用？

    斯特林上將和格洛克閣下以及整個第六軍的高等雌子和雄子們已經(jīng)在做這件事了，整個帝國不乏親近雄子的高等雌子為他們提供資金支持，他們再怎么做，也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他們得做得更多更好，才能討好取悅安格爾，讓安格爾像對皇帝一樣對他們另眼相看，為此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血洗帝國高層也在所不惜。

    “通知其他人開集體會議吧?！睏畛谅暤?，“這件事太大了，我們必須統(tǒng)一意見才行。”

    除了劉易斯之外，睡著的沒睡著的將官們一個個被叫了起來，用通訊儀開啟了多人語音會議，在皇帝陛下和艾德里安殿下的雙重壓力下，所有人都同意了奧蘭多的判斷，決心不惜代價去拯救卡曼雄子們。

    不是為了這個國家，也不是出自同情憐憫之心，僅僅為了安格爾和他們各自雄子長輩們的感受。

    如果沒有這一場會議，他們依然會因為安格爾的命令插手其中，但必然會優(yōu)先考慮安格爾和自己的利益，試圖在安格爾的命令和高等雌子們的反抗中尋求一個讓雙方都不太滿意卻又都勉強(qiáng)可以接受的平衡點，但有了這場會議，他們卻會化被動為主動，徹底置身其中。

    “我是真的不如你?！睍h結(jié)束之后，拜倫突然感嘆道，“比起我而言你要擅長周旋得多?！?/br>
    論能力論背景兩個人其實差不多，只是他在順境逆境中都強(qiáng)硬慣了，奧蘭多則更懂得在不利的情況下以理服人，適度的妥協(xié)退讓。

    “不是誰都有你的生長條件那么優(yōu)越的?！眾W蘭多淡淡道，“伊安迪上將對你遠(yuǎn)比布勞德瑞克上將對我重視得多。”

    為了一條發(fā)帶和雌父大吵大鬧鬧到了更改姓氏、放棄家族的地步，奧蘭多從來不敢那么想，更重要的是，黑發(fā)叔叔的事后他的父親也不可能親手為他編織發(fā)帶。

    得知帕提亞雄子欺壓卡曼雄子時，奧蘭多本是最擔(dān)心的一個，他家父親和雌父的關(guān)系并沒有其他人的雙親那么好，只能算雌父單方面在乎重視父親，有多少雌子能夠在愛上一個雄子后，經(jīng)歷了對方長久的怨恨與冷淡依然心意一如最初呢？

    “所以上將雖然看重你，但是更喜歡我啊?！卑輦愋α似饋?，“利益結(jié)盟可不穩(wěn)定，逐利而來，隨利而去?！?/br>
    他在提醒奧蘭多，也就是他們都是雌雄之子又深愛安格爾，才會輕松被奧蘭多所說服，但對其他人而言，這樣的理由遠(yuǎn)遠(yuǎn)不夠。

    想讓別人幫你做事，要么利益要么感情，但只有其一還不夠，唯有二者的結(jié)合才是穩(wěn)定而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