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氣之維西學(xué)院　中

    冰雪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負責(zé)接收物資的雄子起初還是冷淡的聲音，想讓機器人前來接收，但聽到他們運輸?shù)氖潜┖?，立刻換了一種語氣，膩聲喚著“安”。

    安？

    安格爾？

    語音通訊變成了視頻通訊，安格爾的投影現(xiàn)了出來，沒有如平時一般穿著黑色的軍裝，而是穿著層層疊疊的精致袍服，乍眼看去全是紅色，細分之下每一層都是不同的紅色，石榴紅、大紅、朱紅、銀紅等等，衣服上綴著各種珍稀的寶石，原本隨性披散在身后的銀發(fā)也被梳了起來，頭戴紅寶石的王冠，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從故事里走出來的猩紅女王。

    考慮到自己幼時的經(jīng)歷，拜倫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安格爾被維西學(xué)院的小雄子們哄去當洋娃娃玩換裝游戲了，只要是雄子愿意開口，不管是多么荒謬的要求，都很難有雌子能夠拒絕。

    “長官?！卑輦惖皖^撫胸，行了一禮后道，“我有要事求見?！?/br>
    “我在休假?！卑哺駹柕淖享淠缱纤?，不帶一絲感情，“有什么可以等假期結(jié)束再說。”

    拜倫看著神色冰冷的安格爾，決定賭一把，“是關(guān)于第二軍和第六軍的?！?/br>
    “放他進來?！背聊似毯螅哺駹栟D(zhuǎn)頭對另一個人說。

    足足一萬噸的冰雪被大型貨車傾倒在維西學(xué)院公共交流區(qū)的草地上，遠遠看去，如同一座雪山。

    這種毫不起眼的廉價人造物迅速吸引了小雄子們的注意力，一個個接二連三地往雪山上撲不說，還有更多的小雄子聞訊趕來，放眼看去全是裝扮華麗的小雄子們，成千上萬，甚至十幾萬個。

    “我現(xiàn)在相信天堂的存在了?！蓖诡D一邊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的目標，一邊夸張地感嘆道，“我懷疑全學(xué)院的小雄子都被你吸引出來了。”

    “別說廢話，快找長官！”拜倫煩躁地說，在人群中快速穿梭著試圖找到安格爾。

    安格爾那身紅色的禮服是純天然的絲綢做的，一層疊著一層，極其繁復(fù)，又是極其醒目的紅色，按理找到他并不難，但這僅限于在雌子之中，當他混在一群以精致華麗的禮服為常服的小雄子中時，就變得難以分辨起來，看衣服還不如看頭發(fā)更好確定目標。

    如果他們能夠飛起來，也許還可以快速找到安格爾，但是公共交流區(qū)雖然允許雌子進入，卻禁止攜帶機甲及其他武器——雖然對于雄子而言，雌子攜帶武器與不攜帶武器都是嚴重的威脅。

    三名穿著黑色軍裝的高級雌子在小雄子們組成的人群中緩慢地行動著，艱難地搜索著安格爾，他們沒法不緩慢，小雄子們一心一意只想著雪山，就算偶爾有人注意到這三頭混入羊群的狼，畏懼著想離開，但當同伴指向某個方向時，又放下心來大大方方地往雪山的方向跑去。

    連續(xù)三次遇到這種事后，林終于沒忍住往哪個方向移了過去，想知道是哪個雄子給他們這樣強烈的信心相信自己絕不會受到傷害，可以放心地在雌子面前玩樂，當他花了好幾分鐘才找到自己的目標時，突然瞳孔緊縮，呼喚道，“這邊！”

    拜倫和威斯頓聞訊立刻趕了過去。

    距離雪山幾百米外的一處秋千搖椅上，端坐著一個銀發(fā)綠眸的美貌雄子，他看上去約在一百八十歲到兩百歲之間，全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溫柔寧靜的氣息，一邊含笑和路過自己身邊的小雄子們打著招呼，一邊用柔嫩如春蔥的手指為靠在他身上的紅衣少年輕輕梳理著銀色的長發(fā)。

    美貌雄子和安格爾坐在一起，兩個人便自成了一個世界，讓拜倫三人不免自慚形穢起來，覺得自己是多余的存在。

    見到拜倫等人到來，安格爾懶洋洋地直起身體抬起眼簾，問，“你知道些什么？”

    拜倫看了他身邊的雄子一眼，面現(xiàn)猶豫之色，“長官，我們換個地方談吧。”

    雌子談?wù)碌臅r候，雄子當然不該在一旁傾聽，而根據(jù)卡曼帝國上層社會的潛規(guī)則，一般并不會要求雄子避開，而是讓雌子們換個地方。

    安格爾果斷地拒絕了他。

    “這是我的雄君珈百璃·懷特，我的事情他都可以知道?！卑哺駹栔钢磉叺拿烂残圩咏榻B道，又抬起手挨個點向他們?nèi)?，“拜倫·拜倫少校，林·布魯少校和威斯頓·王少校?！?/br>
    綠眸雄子從秋千搖椅上站起身來，落落大方地跟他們挨個打著招呼，拜倫三人心情復(fù)雜地回禮——不管從美貌還是談吐來說，珈百璃·懷特都是一名極其出色的雄子，如果是在別的場合遇見，他們說不定會因為欣賞他而試圖打聽下身份考慮下迎娶他的可能性，但他們先遇見了安格爾，而他又是安格爾的雄君。

    打完招呼后，珈百璃又坐了下來，繼續(xù)用手指梳理著安格爾的長發(fā)，銀色的長發(fā)如同河流在纖細的手指間流淌而過，任誰來都能一眼看出他們的親密關(guān)系。

    拜倫在安格爾的凝視下深呼吸，他其實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憑借猜測哄著安格爾和自己見面，現(xiàn)在只能寄希望于安格爾沒有帶機甲在身上，又是在雄子面前，能夠收斂一點只罵不打。

    “您提前返回帝星，想來是因為第六軍有人私下援助第二軍的事吧?！卑輦愐贿呎f，一邊觀察著安格爾的神情變化，希望能夠找到更多的線索。

    安格爾冷笑起來，“克扣給我買生日禮物的錢去支援第二軍也叫私下援助？”

    拜倫的表情裂開了，林和威斯頓也沒好到哪里去。

    如果真如安格爾所說的那樣，那么的確不能叫私下援助，只能算是公開挑釁了。第六軍的將官他們都見得差不多了，每一個都對安格爾珍視如珍寶，就算還有他們沒見過的，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挑釁第六軍未來的總司令官，而且就算有人真的那么看好蓋爾親王，愿意為他得罪安格爾，也沒理由讓安格爾知道這件事。

    這得有多蠢才會干出這種事，不對，這得有多傲慢才會干出這種事？關(guān)鍵是干出這種事還沒被斯特林上將殺死，也沒被安格爾暴揍，反而把安格爾氣得假期都沒休完就直接跑回帝星來，拜倫想來想去，也不知道第六軍的哪位將官有這個魄力和能力。

    “請問您說的是……”拜倫過了好一會兒，才收起驚駭輕聲詢問。

    “除了我雄父還有誰！”安格爾一提起自家雄父就咬牙切齒，話一出口才反應(yīng)過來，瞇起眼睛看著拜倫，“你詐我？”

    拜倫根本不知道在鳳凰星發(fā)生了什么，只不過想找個借口進來而已。

    拜倫得到答案后表情終于恢復(fù)正常了。

    當然啦，除了任性妄為的雄子還有誰能干出這種事情，而不用擔心受到任何報復(fù)，他苦笑了一下，軟語勸解道，“雄子不都是這樣嗎，只喜歡弱小無害的孩童，等孩子長大后就會變得疏遠起來?！?/br>
    為了安撫安格爾，他不惜拿自己當例子，小的時候雌雄難辨時他的雄父也會親他抱他給他梳頭把他裝扮成各種可愛的樣子，但當他越長越大越來越像他的雌父時，雄父就開始對他畏懼疏遠起來，最近五年只收到過一條發(fā)帶作為禮物，還被雌父給搶走了。

    旁邊的林和威斯頓也幫著拜倫說話，明示暗示安格爾不要太在意雄父的態(tài)度，如果實在氣不過，可以把怒火傾瀉在蓋爾身上暗地里對他做點什么。

    “你們不要亂出主意了?！辩彀倭ёブ哺駹柕囊滦洳辉S他起身，皺眉抱怨道，“就是因為父親和維克多叔叔攔截了第二軍的輒重運輸，格洛克叔叔才會把給安買禮物的錢拿去支援第二軍，再對蓋爾親王做點什么，說不定格洛克叔叔又要把氣發(fā)在安的身上?！?/br>
    安格爾沉著臉咬唇不語，顯然是默認了珈百璃的判斷。

    拜倫等人面面相覷，過了許久，林才艱難地道，“雄子素來憐幼惜弱，您若是實在在意，不如試試扮可憐？”

    其實也不用扮可憐了，就安格爾這副用潔白如玉的牙齒輕咬著粉唇，單薄的身體幾乎不能承受起衣服重量的委屈之態(tài)，楚楚可憐弱不禁風(fēng)，別說雄子了，就連他們看了都受不了，恨不能取代珈百璃將安格爾抱入懷中好生撫慰。

    “憑什么？”安格爾繼續(xù)冷笑，“他不喜歡我就算了，我為什么要去討好他？”

    這話沒法接了，哪個雌子不是在雄子面前委曲求全才能換得雄子的少許垂憐，安格爾若是真的不在意他的雄父也就罷了，可看他這幅樣子，哪有半點“就算了”的意思？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拜倫，雌雄關(guān)系一貫微妙不宜他人插手，他索性跳過不談，只道，“長官，蓋爾親王對您無禮在先，又為區(qū)區(qū)小事驚動您的雄父在后，可見狼子野心，若是他登基為帝，只怕于您大大不利。”

    安格爾現(xiàn)在的困境不是近憂，而是遠慮，現(xiàn)任皇帝對安格爾和蓋爾不偏不倚，蓋爾有第二軍在手，安格爾則有第六軍為依靠，勉強算是打了個平手，誰也不能拿誰怎么樣，頂多私下動下手腳——比如像珈百璃說的那樣，給第二軍的輒重運輸制造一點不大不小的麻煩。

    但當蓋爾成為皇帝后，兩人的身份變成一君一臣，就算蓋爾寬大為懷不因為登基前的舊怨殺了安格爾，也有的是手段教訓(xùn)安格爾和第六軍，他可以往第六軍里安插屬于自己的人手，可以減少第六軍的資金預(yù)算，還可以直接把安格爾調(diào)入別的軍團做個有名無實的總司令官。

    安格爾當然知道這一點。

    而且拜倫不知道蓋爾曾向他的雙親求婚一事，安格爾卻是清清楚楚的，雄父總覺得蓋爾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求婚是因為對他真心喜愛而非想把第六軍綁在自己的戰(zhàn)車上，就算登基為帝之后也不會對他和第六軍不利，安格爾可不敢把自己的安危寄托于蓋爾的良心之上。退一萬步說，蓋爾真的會因為他的性別對他手下留情，萬一決定娶他呢？想想自己辛辛苦苦學(xué)習(xí)了一百年，最后還是和其他雄子一樣淪為雌子的附庸，安格爾就忍不住要吐血。

    只是……

    安格爾看向面前的拜倫，第無數(shù)次重申道，“第六軍不會參與皇儲之戰(zhàn)，我也不想插手你和布勞德瑞克少校的爭奪。”

    自家人知自家事，第六軍并不如其他軍團猜測的那般墮落無能，高層沉溺于雄子的溫柔鄉(xiāng)，中下級官兵則不得不畏懼于長官的壓力在雄子面前俯首帖耳，如果當時蓋爾選擇聽從第二軍部分將官的攛掇血洗鳳凰星，那么他們將發(fā)現(xiàn)第六軍的雄子們非但不是第六軍的弱點，還是第六軍的制勝武器。但在積攢到足夠的力量之前，這張底牌最好不要隨便掀開，甚至永遠不要掀開的好，雌子對雄子的容忍是建立在雄子太過弱小不可能對雌子造成傷害的基礎(chǔ)上，如果知道任何一個雄子都能在別的雌子幫助下輕而易舉地殺死自己，那么他們會像對不能控制的野獸一樣殺死雄子，或者抹去雄子們的意識，讓雄子們徹底淪為緩解精神力反噬的工具。

    而且吧，雖說每個雄子都受過使用精神力進行攻擊的教育，但是真的能從容使用精神力攻擊的人，安格爾只知道寥寥數(shù)人，每一個都和他的雄父一樣是從雌子手下活下來的幸存者。只要還能夠偏安一隅，他和第六軍寧可冒被下任皇帝清算的風(fēng)險，也不會站隊下場。

    “您不必參與我和布勞德瑞克少校的爭奪，我的主君。”拜倫單膝下跪，以手撫胸，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個大禮，“以拜倫·拜倫之名，謹在此向您獻上我永恒的忠誠。我是您的劍，也是您的盾，愿……?！?/br>
    “等等！”安格爾紫色眼眸的瞳孔因為震驚而放大，他長身而起，試圖阻止拜倫完成效忠儀式，脫口道，“我是不可能成為皇帝的！”

    他一直以為拜倫愿意扶持他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拜倫居然是真的這樣打算。

    “……為您的榮耀流盡最后一滴血。”與此同時，拜倫已經(jīng)說完了最后的誓言。

    他終于抬起頭，仰望著震驚的安格爾，問，“為什么不可能？如果說是因為您的體質(zhì)原因，并非每個皇帝都曾御駕親征，我可以為您鏟除一切叛亂者?！?/br>
    因為我是一個雄子！

    安格爾在心中大聲回復(fù)道，他以為父親將他當做雌子撫養(yǎng)長大和他小的時候立志想要成為第六軍的總司令官已經(jīng)夠瘋狂了，沒想到拜倫還能做出更瘋狂的事。他忍了又忍，才沒好氣地回應(yīng)道，“因為我不想，可以了吧！”

    威斯頓和林不約而同地看向拜倫，這和他們說好的可不一樣，按照計劃安格爾應(yīng)該高高興興地接受他們的效忠，從此投身到皇儲之戰(zhàn)。沒想到拜倫的效忠儀式都完成了，安格爾還能咬死不松口，難道安格爾不知道有了他們的投靠，他就可以從皇家近衛(wèi)隊勝出，拿到還未組建的第三軍總司令官的位置嗎？

    拜倫被他斷然拒絕的態(tài)度噎住，過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喃喃問，“您是真的不想要皇位嗎？”

    安格爾冷著臉點頭。

    “好吧?！卑輦悋@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您明年回第六軍的時候，記得給我留個位置?！?/br>
    安格爾看著他不說話。

    “效忠儀式已經(jīng)完成了，不管您想不想要皇位，我都得跟著您?！卑輦惵柭柤纾蚱鹁窠忉尩?，“我相信比起羅伯特上尉，我會是一個更加出色的下屬?！?/br>
    以及雌侍，拜倫在心里補充了后半句，如果說珈百璃還有容貌和風(fēng)姿可取，那羅伯特就一無是處了。不是說他真的一無是處，和安格爾接受同樣教育的他并不比他們中的其他人更加遜色，而是他在安格爾的面前遠遠沒有表現(xiàn)出作為一個雌侍該有的謹慎和忠誠，總是試圖越過安格爾獨立行事，這無疑是不合格的。

    “我可以當做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卑哺駹柼秩嗔巳嗝夹?，沒弄懂拜倫為什么就認定了自己，“布魯少校和王少校和你關(guān)系一向要好，想來也會愿意幫你隱瞞。”

    沒有宣揚出去的事情，就可以當做沒有發(fā)生過。

    “那可是我一生只有一次的效忠儀式啊，長官。”拜倫不滿地抱怨道，“請讓我看到您的寬大仁慈好嗎？”

    安格爾不說話，按理他的確應(yīng)該好好撫慰一下剛剛向自己效忠的拜倫，許諾一些金錢權(quán)勢地位之類的待遇，但他現(xiàn)在實在沒心情。

    “安，我們?nèi)ネ嫜┌?。”就在這個時候，珈百璃開口道，“出生到現(xiàn)在，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雪呢。”

    安格爾松了一口氣，向珈百璃伸出了手。

    珈百璃款款走到安格爾的身邊，牽起了安格爾的手后，又微笑著向拜倫三人發(fā)出了邀請，“三位少校也一起去吧，應(yīng)該會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