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什么樣的情況下，一個人會把另一個人當成自己的狗？

    原因有很多，但一般還是兩種情況，要么因為憎恨厭惡想要折辱他，亦或者因為純粹是因為心理扭曲，以踐踏他人為樂，說起來成年雌子之間因為信息素的存在雌雌互斥，未成年雌子也多有沖突，照理應該竭力減少與其他雌子打交道的機會，偏偏越是身份稍高的雌子，越喜歡使用別的雌子為自己服務，不正是因為使喚同為人類的雌子，比使喚機器人或者其他類人生物，更能彰顯身份帶來快感嗎？

    但以安格爾的身份，完全不需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滿足心中的掌控欲與施虐欲了，他是第三軍的總司令官，位于百萬人之上，一呼百應萬眾俯首，反倒是被掌控欲與被施虐欲更加難以滿足，否則他們?yōu)槭裁茨敲聪矚g安格爾手辦的雌子模式，而不是任親任抱的雄子模式？

    “上將并不憎恨陛下?！蹦轨o靜地道，“斯特林家族有秘法可以殺死比自己強大的雌子，他如果憎恨陛下，完全可以殺了他?！?/br>
    “上將當然不恨皇帝，他只是不高興被迫和皇帝綁在一起罷了?！睎|咬緊了牙關(guān)，“雄子夢想中的美好世界，不就是沒有一個雌子的維西學院嗎？可就算是維西學院，也是要依靠雌子之力才能建立起來的?！?/br>
    東說出了雌子最大的隱痛。

    雄子不喜歡雌子，比雌子不喜歡雌子更甚，雌子能夠和雄子在一起，不過是以強權(quán)相壓，先把雄子困在自己的身邊，然后再改頭換面拆骨披皮，把自己變成雄子喜歡的模樣，小心翼翼的接近討好。

    相比于其他雄子，安格爾對雌子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算是很友好了，他不介意和雌子打交道，甚至不介意雌子成為自己的長輩、好友、下屬，只是不肯接受雌子爬床而已。

    “上將不喜歡雌子，但他又需要一只雌子，所以皇帝抓住了這個機會，成了他的寵物狗?！睎|的聲音低了下來，偏偏一字一詞如重錘擊打在在座雌子的心上，“既然皇帝可以，為什么我不可以？上將需要的只是最強大的雌子，無所謂那個雌子是誰，不是嗎？”

    是啊，皇帝可以，為什么他們不可以？

    他們比皇帝更加年輕，更加俊美，他們還可以為上將誕育子嗣，上將想要多少他們就能為上將生多少，那些孩子必定是如上將一般美貌可愛的小雄子，就算是惹人生厭的小雌子，他們也會看在上將的面上將之好好養(yǎng)大，等成年后再將之逐出家門。

    饒是心智堅定如奧蘭多，都忍不住沉浸在那美好的幻想中，最強雌子想當上將的雌主也許不可能，但是當上將的寵物狗還是沒有問題的，菲爾頓就是最好的例子。上將會怎么對待自己的寵物狗呢？生氣的時候或許會責罵它，惱怒地對它拳打腳踢，一條忠誠的狗自然不能看著主人嬌嫩的手腳被自己粗糙的肌膚所弄傷，要貼心地含來趁手的鞭子好讓主人可以鞭打它；開心的時候，也許會任由狗狗伏在自己的腳下，甚至伸手撫摸它，允許狗狗舔舐自己無暇的肌膚，讓狗狗骯臟的唾液黏在肌膚之上。

    而在主人發(fā)情的時候，狗狗也會是最好的泄欲工具……

    “上將是我們的主君而非主人，想玩主人與狗的游戲你可以去維西學院登記兌換。”奧蘭多定一定神，開口嘲諷道，“實在等不了的話，那些卑賤的帕提亞雄子也會很樂意翻身做主的，沒必要拖上上將?！?/br>
    只有雌子知道，如何快狠準地傷害雌子。

    “換一條狗，對上將也沒什么區(qū)別吧?！被魻柕鹿首麈?zhèn)定地強自辯解道，“反正都是那種心情好了逗一逗，心情不好關(guān)在房間外的生物。”

    “沒區(qū)別你干嘛不換個主人。”凱倫猶豫了一下，順著奧蘭多的口風繼續(xù)道，“帕提亞雄子、類人智慧生物和雌子，隨你挑選，興致來了還還可以讓他們一起玩你?！?/br>
    大部分人都沒有開口，只是看著奧蘭多和凱倫、霍爾德和東四人爭執(zhí)不休。

    奧蘭多和凱倫的態(tài)度都很強勢，霍爾德則相對軟弱得多，東也沒好到哪里去，只是強自掙扎而已，可也正是這樣的強弱對比，好似暴風雨來臨前夕的風平浪靜。

    主君從雌子變成雄子，給他們的心態(tài)轉(zhuǎn)變提供了最完美的借口。

    雄子不都是那樣的生物嗎，厭惡雌子的親近卻又離不開雌子的供養(yǎng)，安格爾也一樣。他們也并非真的膽大妄為到要與安格爾為敵，只是想做得更多一點更好一點，他們依然會是安格爾最忠誠的下屬，為他斬殺敵人，為他分憂解勞，只是在安格爾疲憊心煩的時候，當一條寵物狗讓他取樂罷了。

    東和霍爾德的意思，其實也是許多人的意思，只是他們不敢說出來罷了，說出來，就是背叛！

    不過是看一封信，不過是找個借口解釋，為什么非要浪費時間把將官們聚集在一起，而不是讓他們分頭行事？

    不是因為奧蘭多喜歡沒事找事，而是因為他們要確認彼此的態(tài)度，來選定各自的立場！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然后在某個瞬間，所有人手腕之上佩戴的光腦都震動了起來。

    告知書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

    沒有人離開，也沒有人再開口，只是沉默著打開光腦，再一字一詞地重復讀著那封堪稱最后通牒的告知書，想象著安格爾寫下那封信時的樣子，必然是驕傲至極，睥睨塵世。

    安格爾很驕傲，比任何雄子都驕傲，也比任何雌子都驕傲。

    他們，真的可以折斷這樣的驕傲，而不摧毀他本身嗎？

    更遑論，他們都曾經(jīng)跪在安格爾的目前宣誓效忠，在安格爾期許的目光中，發(fā)誓自己將一生一世忠誠于他追隨于他，

    又過了漫長的幾分鐘后，辦公大樓外傳來隱隱約約的痛哭聲呼喊聲喧嘩聲，那是第三軍的軍雌們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信，也不愿意接受那樣殘酷的事實。

    依然沒有人起身。

    最大的最不穩(wěn)定的動亂根源，就坐在他們之中，甚至就是他們本身。

    他們披著人類的皮，卻有著野獸的心，那心中扭曲的欲望，不只會傷害他們的本身，也會在爆發(fā)出來的時候，對安格爾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

    又過了十幾分鐘后，拜倫和亞當并肩而入。

    “怎么，還沒有結(jié)束啊。”拜倫并不入座，只是抱臂斜靠在墻上，神色冷漠如冰雪，“奧蘭多中將，實在言語說服不了的話，不如試試武力解決？”

    他們雖然并不在會議室，但有奧蘭多的通風報信，對于潛藏的沖突也是心知肚明。

    “你們回來得這么快，公爵府怎么樣了？”奧蘭多懶得搭理他，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亞當。

    亞當規(guī)規(guī)矩矩地入座后，才開口解釋道，“公爵府里有一道隱藏的星門，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但第六軍來得很快，應該是直接一對一對接的那種特制星門?！?/br>
    一對一的特制星門，連頻繁使用公爵府辦公的他們都不知曉，斯特林上將建立這種特制星門是為了什么呢？他常年避居鳳凰星，總不會是為了哪天心血來潮謀朝篡位罷了，那就只能是為了安格爾。

    在某種危險的情況下，帶走安格爾，庇護安格爾。

    “上將還處在發(fā)情狀態(tài)，他們躍遷出來后就立刻離開了公爵府的防護罩，聚在公爵府外守候，一共六十四人?！卑輦愌a充道，“所以將珈百璃先生交托給他的雌父后，我們就立刻趕回來處理內(nèi)務。劉易斯是我讓他先行一步，幫我去安撫第一旅了。”

    十分鐘的時間，六十四人從鳳凰星趕到帝星，六十四具自帶躍遷功能的S級機甲，六十四名擁有頂尖戰(zhàn)力的S級雌子?？紤]到第六軍不可能傾巢而出，必定還會留下一部分人手鎮(zhèn)守鳳凰星，第六軍的整體實力或許不強，但在頂尖戰(zhàn)力方面，已經(jīng)可以傲視其他軍團了。

    要知道，就連自詡強大的第三軍，也不過一百三十具S級機甲。

    “不錯啊?！睎|突然笑了起來，“也就是說不管我們選擇了什么，都不會傷害到上將一絲一毫了，真好?！?/br>
    “是啊，真好?！眲P倫看著與自己一起長大的東，笑容苦澀。

    他和東是多年的朋友，這在雌子中是十分罕見的，眾所周知的是雌子彼此競爭，逞兇斗狠，很難產(chǎn)生友誼這種黏黏膩膩的關(guān)系，但偶爾也會有例外，當兩只高級雌子為了利益達成盟約，他就會允許自己的雄子和對方的雄子交往——一方面是為了哄自己的雄子開心，另一方面是為了顯示結(jié)盟關(guān)系的穩(wěn)定——而雄子如果擁有幼雌的話，他們在交往的時候會帶上自己的幼雌，并且將幼雌放在一起，好讓幼雌成為朋友。

    凱倫和東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認識的，幼雌天生就會在雄父面前裝乖賣巧，哪怕面前是討厭的同性，他們也會在雄父的注視下友好相處，于是兩個人一邊在心里大罵對方虛偽惡心一邊微笑著分享零食玩具，甚至在離開雄父進入學校之后，也順應著雄父的期望彼此照顧。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在學校里有一個身份對等的朋友比有一個身份對等的敵人要好得多，進入第三軍后更是如此，于是原本虛假得只存在雄父面前的友情，變成了守望相助的利益結(jié)盟，再夾雜著一點點的惺惺相惜。

    從來都是同進同退的兩人，終于要在今日分道揚鑣。

    “那就看看最后是哪些人能夠活著去公爵府，迎接上將吧?！蹦拐玖似饋恚瑳_著奧蘭多點點頭，“奧蘭多中將，如果是你們贏了，希望你們能夠記得今日的心意，不要再背叛他?！?/br>
    誰也沒有想到，最后站出來的人居然是沉默的莫斯，而不是一直桀驁的東和霍爾德。

    “也別再試圖爬他的床了?！碧崮舱玖似饋恚靶圩記]我們那么熱衷性愛的?！?/br>
    “好?！眾W蘭多點頭應下，“請你們先行一步，盡可能地召集你們的同伴?！?/br>
    奧蘭多想起安格爾將第三軍交托自己的那一刻，紫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相信自己能夠為他守住第三軍，他閉上了眼睛，沉聲道，“上將曾授我戰(zhàn)時決斷權(quán)，五分鐘后，我會發(fā)出對你們的追殺令?！?/br>
    莫斯和提莫走了出去。

    緊接著是東和霍爾德。

    所有人都垂下眼簾，在心中默數(shù)著自己的心跳，感受著時間的流逝。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長而煎熬。

    他們甚至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那輕微的呼吸聲打破室內(nèi)的寂靜，讓身邊的人誤會自己的選擇，然而當呼吸聲都消失之后，強健的、不安的、劇烈的心跳聲又冒了出來。

    那樣劇烈的心跳啊，讓他們?nèi)滩蛔钠鹱约旱男呐K會跳出喉嚨，跳出會議室，跳到莫斯等人身邊，再跳到上將的面前。

    終于，五分鐘的時間結(jié)束。

    “什么嘛，我還以為會有一半的人背叛?！卑輦惖哪抗庠谑覂?nèi)的雌子身上掃來掃去，肆無忌憚地笑言道，“結(jié)果也才這么四個人而已?！?/br>
    “拜倫中將，四個人也夠我們在上將面前抬不起頭了?！眮啴敶驍嗔怂男β暎袂槌林?，“奧蘭多中將，請您下令吧。”

    “背叛者，殺無赦?！眾W蘭多站起身來，聲音冷硬如鐵。

    這是第三軍建軍以來的第一次內(nèi)戰(zhàn)，也是唯一的一次。

    昔日并肩戰(zhàn)斗的同僚們，舉起武器瞄準了自己的同伴，激光槍、電磁炮、單體導彈都被用上了，反叛方和鎮(zhèn)壓方不約而同地放棄了大范圍打擊武器，而是盡量地追求精度，他們的目的并非毀滅己方和敵方一切，是殺死敵方，活下去迎接更大的挑戰(zhàn)。

    不管哪一方獲勝，他們的路都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