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天川猝不及防被當頭打了一棍子，直接氣笑了，說：“你他娘的放什么屁呢？”

    言殊沒有跟他置氣，垂著眸子，聲音稍微大了點，說：“我們不能再有這種牽扯了。為了我們都好。”

    紀天川掏了掏自己的褲子，掏出一包煙，叼了根在嘴里，發(fā)現(xiàn)沒帶火。言殊無聲地從床頭拿出一個zippo打火機，給他把煙點上了。

    紀天川冷笑了一聲，并不理會言殊對他的討好，深深吸了一口煙，沖著言殊的臉上吐去，言殊被嗆得咳嗽。紀天川心里有點酸疼，但是更多的是恨，他踱步坐到了言殊屋里的沙發(fā)上，大咧咧地坐下，雙腿敞開，懶散地靠在沙發(fā)上，說：“我倒是不太明白小媽說的牽扯是什么意思，給我講講唄?！?/br>
    言殊撐著酸軟的身體走到了紀天川的跟前，他知道紀天川心里不太痛快，因此故意刁難自己，他也沒往心里去，并且試圖跟紀天川講道理：“我和你爸……”

    “他不是我爸，他不配?！奔o天川想也不想直接打斷了。

    “我和……清林結(jié)婚了，”言殊重新說著，有點艱難，“所以從法律上來講，我是你的母親，你和我……我和你上，上床，那屬于luanlun?！毖允庹f到后面有點說不下去，聲音都在發(fā)抖。

    “所以，”言殊接著說道，“我們是不應(yīng)該的?！?/br>
    紀天川抽著煙，安安靜靜地聽著言殊說完，回了句：“不應(yīng)該的？你決定好了？”

    “嗯。”

    “好得很?！奔o天川怒極反笑，“你不是我小媽么，你被我cao得一直流水的時候，除了luanlun怎么沒想著自己還出軌了?！?/br>
    心中埋藏得最深最隱秘的痛苦和罪責，被如此直白不加掩飾地說了出來，言殊原本不好看的臉色更加慘白。他強撐著對紀天川笑了笑，說：“你說得對，我出軌了?！?/br>
    紀天川心里還是不太痛快，倒不是說他有多喜歡言殊，只是他這個人順風(fēng)順水慣了，向來是想要的，想做的沒有什么達不到的。尤其是他母親過世后，就算他跟紀清林怎么鬧，出于對夏詩云的愧疚，紀清林對這個兒子向來是依從的。任由紀天川去胡鬧，用各種方法報復(fù)他，全盤接受。

    但是紀天川始終覺得不夠，他對紀清林的恨始終沒辦法消弭。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言殊身上，如他所見，效果不錯。然后這個打算目之所及大概率要落空了。所以紀天川怎么可能會高興，怎么可能會若無其事？

    紀天川抽完煙，把煙頭丟在煙灰缸里，也不去熄滅他，任由那壓抑，侵略的嗆鼻的煙味在房間當中彌漫。

    “言殊，我對你一直沒什么惡意，這是你自找的。”紀天川丟下這么一句話，開門走了。

    言殊仿佛被抽走了渾身的力氣，他把自己摔到床上，看著房間上那復(fù)雜的吊頂，繁麗的水晶燈。遇上火災(zāi)或者地震，第一時間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他突兀地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紀天川出門的時候天色薄薄地亮起，紀清林已經(jīng)在客廳吃早茶了。見紀天川從言殊房里出來，多拿出了一個杯子，添了一杯茶。

    紀天川下了樓，端起茶，喝了，砸吧砸吧了嘴，說：“喝不出是個啥玩意兒，還沒刷牙，純當漱口了?！狈畔卤泳痛蛩慊胤块g睡覺。

    走了幾步，又回頭盯著紀清林，臉上堆著笑容，但是笑容里都是惡意：“你的新老婆很好cao。謝啦～”一轉(zhuǎn)頭，又收起了全部的笑容，他就要惡心死紀清林，他覺得紀清林過得太好了，人渣有什么資格過上好的生活？

    紀清林很是習(xí)以為常的樣子，繼續(xù)低頭安靜吃著，用漂亮的漆藝筷子夾起一個水晶蝦餃，外頭的皮是透明的，能夠看到里頭rou粉色的蝦rou，蝦餃的外形渾圓飽滿，一看就是用了實打?qū)嵉牧献?。紀清林兩口吃下，要夾新的蝦餃的時候，筷子一下子斷了，端口扎進了紀清林的虎口，鮮血直流。紀清林臉上終于不復(fù)往日的淡定，他蹙著眉，看著自己的傷口，陷入了沉思。

    陳姨又從廚房里端出了新的菜，是個豬肚，醬紅色的汁nongnong地鋪在豬肚的表面，看著非常有食欲。陳姨對自己這個菜也還挺滿意，可是一抬頭就看到了紀清林鮮血淋漓的手。

    “哎喲！”陳姨喊了起來，“這筷子怎恁的質(zhì)量差！紀先生您先別動，我立刻就去拿醫(yī)療箱子給您處理?！睉?yīng)該是著急了，不小心方言都說出來了。

    紀清林笑了笑，跟陳姨說不妨事的，卻拗不過陳姨。

    陳姨把紀清林的手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得粽子一般鼓囊起來，嘴里絮絮叨叨地說：“手傷成這樣可怎么辦好，紀先生我看也不能拖了，還是讓夫人趕緊搬到您屋頭去吧，您這傷口一看就不能遇水，到時候最好還是讓醫(yī)生包扎一下。那筷子的端口看著都是斷了的木叉叉，萬一我取不干凈呢，還是讓夫人陪您去醫(yī)院看看，您洗澡估計也洗不了，可能還需要夫人幫忙呢。還有，聽我們那邊的一些會看手相的老人說啊，傷在這虎口……”

    紀清林聽陳姨啰里啰嗦這么一通，本來是有點傷神的，聽著可以讓言殊早點搬過來照顧自己，一瞬間感覺自己被什么緊緊綁縛著的心臟松了下來。

    而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是會擔心失去言殊的。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懷表，他是這樣老式的一個人，懷表的指針已經(jīng)停了，蓋子上是夏詩云，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去跟夏詩云做一個告別。

    他去了墓園，手里拿著一束白色的繡球，沒有裝飾別的花，只就用繡球花本身的葉子裝飾著。他覺得這種簡約，自然的美是夏詩云最喜歡的。

    “詩云，天川我教得不是很好。”紀清林說，“他和我還是鬧不和，但是我知道當年的事情是我錯，雖然你在過世之前一直沒有生我的氣?！?/br>
    “我當時對夏老師承諾一定照顧好你，但是也沒有做到。命不好，運不好，連累你跟隨我輾轉(zhuǎn)半生。結(jié)果到頭來還著了別人的道，不信你的話。是我錯勘賢愚枉為人?！?/br>
    “這些話，贖罪的話，這么多年來累著你一直聽。但是我一直沒跟你說……”

    “詩云，我是真的愛你?！?/br>
    “在你身上我充分知道了自己的怯懦和不足，我的那些不好的點讓我錯過和你相處的最后時刻。這種追悔莫及的痛楚讓我更清楚，什么是愛，什么是責任?！?/br>
    “我逃避了十多年，我躲在贖罪的大旗下不敢動彈。已經(jīng)忘記了當年你喜歡我時候，我自己的樣子?！?/br>
    “詩云，我想通了，我要往前走，不再輕易辜負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