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有著一頭銀灰色短發(fā)的高瘦男人抬起頭來，仰望著從墨藍色的天空飄落的白色碎屑，看它們跳著妙曼的舞姿，悠哉游哉地落在自己臉上，化為涼爽的一點水漬。

    這個城市的第一場冬雪，竟然降在了圣誕夜，真是像童話一樣的巧合啊。男人無聲地微笑，推開了酒吧“灰貓”的門。

    溫暖的氣流迎面撲來，復古的音樂靜靜地流淌在昏暗典雅的空間里。阮菊習慣性地揚起職業(yè)笑容準備招呼客人，到了嘴邊的歡迎詞在看清男人的臉之后硬生生打住。

    “今晚沒說要來嘛，小音？”

    顏音垂下頭，輕輕理了一下被雪打濕的銀發(fā)，瞇起眼睛的微笑表情猶如一只打著壞主意的狐貍。

    “來給你捧場啊。今晚是圣誕夜，本以為你這間落魄小酒吧沒什么生意，想不到還挺熱鬧嘛?！?/br>
    阮菊笑了笑：“還好，夠開支今天的水電費和人工了。就算是圣誕夜，還是有像你和我這樣沒人陪伴的可憐家伙存在??！”

    “哎呀呀，被你這么一說我還真覺得自己很可憐呢?！便y發(fā)的男人保持著狐貍一樣的笑容，很隨意地提議道：“不如我們就彼此湊合一下，也算是度過了有人陪伴的圣誕夜？”

    “少來！”　唇邊有一顆黑痣的“灰貓”酒吧女老板笑著在男人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讓女人隨便抱有期待的罪，可比你想象中還要來得嚴重哦！”

    “啊啊，被拒絕了呢。我的魅力已經下降到這種程度了嗎？在浪漫的白色圣誕夜竟然要獨守空閨啊……”

    男人抓了抓沒有什么發(fā)型可言的柔順銀發(fā)，忽然認真地盯著眼前的女性友人：“相不相信今晚我能找到一夜情的對象？”

    阮菊呆了一下，大笑道：“不信！”

    “不信么？那好，你看那桌、那個獨自坐在角落里的人……”

    阮菊順著顏音指的方向看過去。酒吧最昏暗的角落，獨自坐著一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她依稀記得那個客人大約兩個多小時前進店，穿著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高級手工定制西裝，梳著一絲不茍的發(fā)型，明明長著一張非常帥氣的臉，卻滿臉冷峻地散發(fā)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氣場。

    那人看起來與自己這間低調的小酒吧格格不入，就像一個誤入凡間的神只。她本以為他會馬上離開，卻沒想到他要了一瓶店里最好的威士忌，一個人在角落里坐到現(xiàn)在。

    她難以置信地收回視線看向顏音：“你想去勾搭那個人？跟你一夜情？不可能的！”

    “正常來說，的確不太可能……”顏音笑得高深莫測，“可今晚或許不一樣?！?/br>
    “呵，有什么不一樣？那人和你我這樣的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一眼就看出來了?！?/br>
    “所以才有意思?！鳖佉羝鹕?，拋了個媚眼給滿臉寫著難以置信的阮菊，“今天是白色圣誕，也許會有奇跡發(fā)生呢？”

    “Merry　　Christmas！帥哥，介意我坐下嗎？”

    上官歆的清靜被帶著戲謔語調的聲音打斷，這令他感到不悅。還沒等他開口拒絕這種老套的搭訕，一個身影已經自顧自地拉開對面的椅子，徑自坐了下去。

    黑發(fā)的俊美青年以一般人察覺不到的程度輕微地嘆了一口氣，微微抬起眼簾，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

    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銀灰色的頭發(fā)，以及銀色發(fā)絲遮掩下一張笑得怪異的臉。有點像狐貍。看起來跟自己差不多年紀，不過明顯不是普通上班族的氣質。大約是個不務正業(yè)的小混混吧。

    上官歆并不想跟這種人扯上關系，垂下視線表現(xiàn)出無視的態(tài)度。

    他在這里坐了半個晚上，先后有四五個人試圖搭訕，有男有女，都被他徹底的冷淡反應逼得逃之夭夭。這個看上去有點怪怪的男人也一樣。只要不理他，自然就會走掉。

    他繼續(xù)喝著杯中的殘酒。整整一瓶新開的威士忌已經喝掉了一半。

    “帥哥，怎么一個人在圣誕夜里跑到酒吧喝酒呢？不寂寞嗎？”

    顏音邊說邊觀察上官歆的反應。好可愛。明明一副根本不想搭理自己的表情，但也沒有開口趕人。良好的教育不允許吧？一定是打算讓自己知難而退，自動離開?？上?，你遇到的是我顏音啊，上官集團的年輕總裁！

    “不理我嗎，帥哥？還是說你非常不幸，是個脫掉魚尾來到岸上的美人魚公主呢？”

    這句話成功地令上官歆臉上的冰山破裂。他險些被喝到嘴里的酒嗆死，很努力地維持住冰冷的形象。抬眼瞪了笑嘻嘻的男人一眼，他用冷冰冰的聲音回答：“我今晚心情不好，不想和人交談?！?/br>
    “哎呀呀！果然沒錯！”

    顏音的語調帶著夸張的驚喜，無視于變相的逐客令，反倒把臉湊了過去。上官歆本能地想躲開，卻被銀發(fā)男人瞬間放大的淺茶色瞳孔中異常銳利的光芒攫住，沒來得及。

    “果然，帥哥的聲音多半也是很好聽的啊。怎么沒有經紀公司來找你？不管做偶像還是當網紅，你都有足夠的資本大紅特紅啊！”

    上官歆在內心冷笑。偶像？網紅？怎么可能。上官家的長子，一生下來就已經被決定了全部的人生。

    “對了，忘了自我介紹?！蹦腥税焉眢w靠回椅背上，“我叫顏音，顏色的顏、音樂的音?！魳返念伾?，不錯的名字吧？你喜歡的話，叫我阿音還是小音都可以??！帥哥你呢？”

    沉默。

    “哦哦你不想說？沒關系，我不介意?。∧憬椴唤橐馕医心銕浉缒?？”

    依然是沉默。

    “嗯嗯，我明白了！”

    上官歆的眉頭微微一擰。你明白了什么？

    “你不回答，那就表示你默認了對吧？帥哥！”

    ……算了吧，跟這種人沒有生氣的必要。

    笑得很燦爛的顏音舉高手臂沖著吧臺的方向打了個響指。很快，一個染著金發(fā)的服務生走過來，一板一眼乖巧地詢問：“顏哥，您需要些什么？”

    “小吉，幫我拿個杯子，還要些冰塊和水。”

    “那么酒呢？”

    “酒啊……小菊肯請客嗎？”

    “這個……”年輕的小服務生看上去有一點為難，“我沒有問過老板。是顏哥的話，我想應該沒問題的?！?/br>
    “沒關系、沒關系?！鳖佉魯[了擺手，“小菊要一個人過圣誕節(jié)，心情不好。小吉不用在意，幫我拿杯子就好喲！”

    “是。那么請稍等?！?/br>
    “我是這間酒吧的常客，從老板到服務生我都很熟哦?！鞭D過頭，顏音向一言不發(fā)的上官歆說道。

    那和我又有什么關系？上官歆頗有點郁悶地想。這個人似乎和其他人不大一樣，說白了就是臉皮超厚。而他最不擅長應付的就是這種人。

    服務生再次回來，把要求的東西一件件擺在桌子上，剛想轉身，手卻被抓住了。顏音笑著拉過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小吉，最近有沒有乖乖的?。俊?/br>
    “啊……顏、顏哥……”服務生局促不安地四顧，無意中對上上官歆冰冷的眼神，頓時升級到惶恐的程度，拼命把手抽出來之后一溜煙地逃走了。

    顏音嘻嘻地笑著，依舊沒心沒肺的樣子，拿起冰夾夾了幾塊冰塊放在杯子里，隨即非常自然地伸手拿過上官歆面前的酒瓶，往杯中倒了小半杯威士忌，加滿水調成一杯。

    “喂……”上官歆終于忍不住了。這個人……也太過分了吧？

    “啊啦？”銀發(fā)的男人一臉無辜，“你不會在乎請我喝上一兩杯吧？雖然你是不兌水喝純的，一個晚上喝掉整整一瓶蘇格蘭威士忌還是太多了吧？”

    “……”這個男人，怎么知道他打算今晚喝光這瓶酒呢？

    “你其實喝不慣這種酒勁很足的威士忌吧？你不知道嗎？你的臉已經紅到很誘人的程度了喲！”

    男人用剛好能讓上官歆聽到的音量低語著，微笑的臉讓上官集團年輕的總裁感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你到底想干什么？”

    無視于上官歆的聲音中足以凍結空氣的寒冷，顏音笑得很輕松，輕輕松松地用一只手托著自己的下巴，輕輕松松地拋出一個提議：“我們去一夜情吧，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