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在未嫁入宋家之前與我們有過些許交情。宋將軍戒心重，后天你們在酒樓，他或許有派手下將士陪同宋夫人一通去，”貼在玉秋頭上的手敏銳察覺到手下的皮膚一僵，周文祿頓了頓，聲音放得更加柔和，“那人我昨日見過了，是宋家的人，有宋夫人在的，你無需害怕?！?/br>
    玉秋低低“嗯”了一聲，閉了閉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放松下來。

    周文祿手下不緊不慢地cao作著：“紅鵑接近宋將軍也是有她目的的，我們不太清楚，你也不要特意向她詢問，恐壞了她的計劃……你們見面后，不論聊什么，小姨娘只需按著她的意思往下講便是，你們二人身份相似，小姨娘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不需太緊張，亦不必太諂媚，平常一些就好——好了。”周文祿將鏡子轉(zhuǎn)過來，“看看怎么樣？”

    玉秋側(cè)過臉，在鏡中看到原本披散的頭發(fā)被編成了一根辮子，倒不是說難看，只是樣子過于松散稚拙，一時令他忍不住發(fā)笑。

    今早起來的時候，妙鶯已經(jīng)吩咐采云把干凈的衣裳送過來了。待玉秋紅著臉洗漱完，正打算離開，周文祿卻意外叫住他，說是幫他梳頭。周文祿手上的動作倒是不見慌亂，結(jié)果就扎出個不如十歲小姑娘自己動手綁的辮子……

    “是覺得不好看嗎？”周文祿問。

    玉秋搖搖頭，笑道：“不是，玉秋很喜歡，謝謝大少爺?！?/br>
    “這還是我娘在的時候教我的，已經(jīng)二十多年沒試過了……以后我再多練練?！敝芪牡摖克饋?，“走吧，先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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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妙鶯和采云都是宅子里嘴嚴(yán)的，管理手下人也很有一手，接到周文祿暗示后立刻行動，“六太太在大少爺屋里留宿”這件事并沒有被傳出去……起碼不會傳到剩下幾位少爺?shù)亩淅铩?/br>
    周康毅前兩日與進(jìn)修回來的同事交流新式備課，忙了好幾宿，今天輪上沐休，便派了丫鬟香蓮前來通報一聲晚起，沒與大家一通用飯。

    桌上三位少爺之后都是要去鋪子和工廠的，玉秋也打算一會兒回屋子里補個覺。

    誰知還沒等到下桌，周承明卻先開口了：“小姨娘今天無事的話，要不要去城東的店里挑兩件新衣裳，見宋夫人的時候顯得鄭重些？”

    玉秋一時怔住了，他往常的衣服都是少爺們挑的，每次有新的款式都會送來，現(xiàn)在他幾乎不會自己去挑選衣裳的。

    玉秋還沒想清楚，周文祿就代他先答應(yīng)了：“承明說的不錯，小姨娘的衣服顏色多素雅，后天去見宋夫人，可以挑一些風(fēng)格與往常不大相同的。承明，你今天就不必去廠子那邊監(jiān)工檢查了，陪小姨娘逛逛城東的鋪子吧?！?/br>
    周承明雙眼大睜，驚喜道：“真的假的？那我先謝謝大哥！”

    周錦宗詫異地看向周文祿：“大哥，那、那我呢？”

    “書抄完了嗎？”

    “今天之內(nèi)就能抄完?！?/br>
    “那等你抄完了再說吧?！敝芪牡撔α艘宦?，不再理他，轉(zhuǎn)而叮囑周承明，“承明，你要好好照顧小姨娘……要不要帶上幾個人？”

    “不了，大哥放心吧！我會寸步不離貼在小姨娘身邊的，”周承明下完保證，看向玉秋，歡快地問道，“小姨娘，你吃好了嗎？”

    玉秋見他如此興奮，情緒也受到感染，微微笑道：“馬上就好，四少爺再等等我?！?/br>
    “嗯，那小姨娘還要再回去一趟整理一下頭發(fā)嗎？”

    “欸？”

    “看起來有些凌亂呢……難道是今早起晚了沒來得及梳洗嗎？”

    “啊，這、這……”

    “承明，你再打斷小姨娘用飯，耽擱小姨娘的時間，我可就不讓你去了。”

    “大哥我錯了，我不說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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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東是巡寧最繁華的地段，而周家的脂粉鋪子、布匹成衣店面，就占據(jù)了近四分之一的面積。玉秋還不曾好好逛過這些地方，現(xiàn)在有了周承明的積極陪同，他也樂意四處看看，可惜現(xiàn)下已經(jīng)來不及挑布匹給裁縫緊急趕工了，新衣服也只能到成衣店中挑選。

    掌柜雖不認(rèn)得玉秋，但認(rèn)得周承明，只當(dāng)小少爺前來是詢問這些天的業(yè)績，連忙迎了上去：“小周爺，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這賬啊，本月底我自會送到您那里去的，不勞您跑一趟。”

    周承明對他還有幾分印象，記得這掌柜的名字：“丘掌柜，你誤會了，今天我不是來查賬的，我是來帶我們小姨娘挑衣服的?！?/br>
    丘掌柜眼睛一瞪：“周、周六夫人？！”他把目光移到玉秋身上，旋即趕緊將頭埋下，“哎喲，老丘怠慢了，六夫人好，不知今日六夫人來是想選什么款式的衣裳呀？”

    玉秋尷尬笑笑：“丘掌柜忙去吧，不用管我們，我同承明，我們先看看再說……”

    “好好好，六夫人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便是?！鼻鹫乒顸c頭哈腰，迅速退回柜臺。

    時候尚早，店里沒什么客人，丘掌柜叫店里的伙計去后院里燒水泡茶、準(zhǔn)備點心，整個鋪子里便只剩下他們?nèi)齻€人了。丘掌柜一直窩在柜臺后，低頭忙自己的事，沒有外人緊跟著聒噪推薦，玉秋也放開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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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鋪中的衣服款式按照西式中式分開，各在一側(cè)，玉秋本是要去中式那邊的，視線掃過另一側(cè)，卻發(fā)現(xiàn)墻上掛著新的海報……

    即使特別處理過，海報中的人只露出了鼻梁以下的小半張臉，他也認(rèn)出來了這是他自己，那身洋裙也很眼熟，是當(dāng)時萊恩的設(shè)計……但是這種東西怎么會掛在周家的店里？玉秋不解地喃喃了一聲：“這是……”

    “萊恩先生拍了很多，我們就向他要了幾張底片回來，這海報的宣傳效果很不錯呢！還給了我們一些他已經(jīng)作廢的設(shè)計稿，都是很有用的東西……按照他的意思，明年瓊斯家推出的新款，貨源也會優(yōu)先考慮我們這邊，這都是小姨娘的功勞?！敝艹忻黝D了頓，繼續(xù)道，“雖然我也和大哥他們一樣，不喜歡小姨娘拋頭露面，但是我也不想小姨娘就這樣被禁錮在家里。”

    玉秋垂眸，輕聲道：“雙兒能有一隅之地安身已是幸事，我能遇上周家，更是旁人求不來的福氣，不論少爺們怎么安排，我都會聽從的……但是，能為周家盡一份力，玉秋真的覺得非常榮幸?！?/br>
    周承明的手指翻過掛起的成衣，緩緩開口：“我在國外念書的時候，班上還有些同齡的女孩，她們寫作、演講、參與討論，一點也不輸給其他男性，絲毫不受性別限制。既然現(xiàn)在國內(nèi)的女孩也能入學(xué)堂了，所以我覺得，小姨娘不必妄自菲薄，死守那些舊俗才是?！?/br>
    玉秋心中一熱，不禁抬眼看向他。

    “小姨娘如果有想做的事情、想學(xué)的手藝，直接說出來就好，大哥他們肯定會支持的。”周承明挑選出一套長袖的連衣長裙，“這個怎么樣？小姨娘要不要試試？”

    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可以嗎？周承明的話就像是一點星火落在玉秋心中，指引了他一處方向，令他心跳加速。玉秋沉浸在興奮的情緒里，怔怔接了周承明遞過來的衣服，心不在焉地說了句“謝謝”。

    “丘掌柜，試衣間在哪里呀？”周承明問道。

    丘掌柜連忙停下手中的事，抬起頭道：“就在那邊角落里，屏風(fēng)背后、簾子拉上的地方就是了?！?/br>
    “多謝?！敝艹忻髯プ∮袂锏囊恢皇滞?，“小姨娘，先去試試吧！”

    玉秋終于回過神，看清手中的連衣裙，一時有些詫異：“這件嗎？”

    “試個衣服又不犯法，不好看不買就是了?！敝艹忻鲗⑺I(lǐng)到屏風(fēng)后，推他進(jìn)了一間試衣間，“小姨娘換好了就出來讓我看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