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新的邀請函就送了過來，是瓊斯家在酒店舉辦的宴會，這回周文祿說什么也不帶玉秋去了。對萊恩的恐懼，加上性事后的身體不適，玉秋也老老實實地應(yīng)了，乖乖在床上休息了一天。

    玉秋不知道他們在宴會上經(jīng)歷了什么，但肯定有與他有關(guān)的事情，因為后面幾天，就算是萊恩派徐思修觍著臉來請他去洋人館坐坐，周文祿都拒絕了。

    在旅店的這些天，玉秋將聽到的零碎信息組合起來，大致猜出了周文祿他們與嚴(yán)姑父的“賭約”，同時也得到了一個令人發(fā)愁的消息，嚴(yán)姑父家的人現(xiàn)在也在善澤，并且已經(jīng)順利與瓊斯家見過面了。

    這件事在玉秋心里藏不住，不出兩日，他便特意摸去了周錦宗的房里詢問。周錦宗聽完他的擔(dān)憂，倒是很樂觀地笑了幾聲，告訴他別擔(dān)心，就算單子被嚴(yán)家拿走了，他們也有心理準(zhǔn)備的，會盡力限制未來嚴(yán)家勢力在公司里的滲透。

    周錦宗說的隨意，但玉秋心知這件事遠不止他表現(xiàn)出的這樣簡單。而令他最難受的是，他明明就是周家最好的“捷徑”，卻自私地接受了周錦宗他們的決定，安穩(wěn)地躲了起來……

    像是已經(jīng)放棄了萊恩這個交易對象，周家少爺們開始與善澤本地的賈商交流，宴會應(yīng)酬迅速頻繁起來，有時候三個人還要分開去赴不同地方的宴。玉秋對這里也不熟，為了不給他們添亂，只能整日待在房間里休息。晚上還好，周文祿他們回來后，玉秋還有幾個能說話的人，但是一到白天，房間的面積有限，玉秋心里悶，覺得這屋子里也悶，悶得他頭昏腦漲，著實難受。

    幾日后的下午，玉秋還是踏出了房門散心，他先是在旅店里轉(zhuǎn)悠了片刻，見外面天色還明亮，便出了大門，他對這里不熟，也不敢走太遠，就沿著街道轉(zhuǎn)了一圈。

    然而當(dāng)他快要繞回旅店大門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急切的呼喊：“嘿！等一下！”

    玉秋停下腳步一回頭，還沒等他看清身后，一束扎得精致的巨大花束就被塞進他的懷中。

    在玉秋驚愕的神情里，花束對面金發(fā)碧眼的英俊男子卻笑得格外燦爛。

    萊恩驚喜地開口：“我終于見到你了?！?/br>
    玉秋臉上瞬間失了血色，但也不好做出丟下花束跑走的失禮舉動，便勉強彎起嘴唇，壓下心中的緊張，穩(wěn)著聲音同他打招呼：“萊恩先生，好久不見……”

    “周他們把你藏得太好了，我后來都沒有在其他地方見過你?！比R恩絲毫不在意他的僵硬，“看樣子，今天的我非常幸運呢！但我還想更幸運一些——可以請你吃個晚飯嗎，玉秋？”

    玉秋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不太好，先生，我家少爺們快要回來了……”

    “不會的不會的！”萊恩連忙打斷他，“我才從酒店那邊溜出來，他們還沒脫身，今晚肯定是要與那群商人老板吃飯的?！?/br>
    玉秋抿起嘴唇，眉頭微蹙，渾身都散發(fā)著抗拒的情緒。

    “相信我，我是個紳士，真的只是約你吃個飯而已，就在對面的餐廳好嗎？”萊恩耐心十足，“雖然周他們好像已經(jīng)不想和我合作了，但是我有一個新的提議，你也可以聽一聽，怎么樣？我聽說我是他們一個重要賭局里的關(guān)鍵，你不希望這場賭局最后贏的是周他們嗎？”

    玉秋放在花束包裝上的手一點點按緊了，萊恩看出了他的動搖，繼續(xù)道：“就算是拒絕也沒有關(guān)系，你可以先聽我說完，嗯？”

    玉秋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看他：“只是吃飯？”

    萊恩點頭肯定：“當(dāng)然。”

    他伸手指向道路對面的一家西餐廳，那里離旅店門口也非常近，玉秋猶豫再三，最終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

    正在飯點的西餐廳里有不少客人，唱片機播放著古典悠揚的音樂，玉秋特意選了靠近大門和窗戶的座位，心想一旦有什么情況，他也能迅速做出反應(yīng)。

    落座后，萊恩熱情地為玉秋點了菜，玉秋鮮少來這些地方，加上現(xiàn)在緊張，也沒有興趣了解幾分熟的牛排味道更好，自然也沒有什么異議，全都聽萊恩的安排。

    服務(wù)生拿著菜單走開，兩個人之間也沒有交流，一時氣氛略顯尷尬。

    玉秋有些受不了對面熾熱的眼神，主動開口：“萊恩先生說的提議是什么？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當(dāng)然，”萊恩點點頭，視線卻沒有轉(zhuǎn)移，“我跟周……那個長子，周文祿先生，我跟他說，想讓你來我們住的地方拍幾張照片，他拒絕了我?！?/br>
    “拍、拍照片？”

    “是的，我有了很妙的靈感，圖紙已經(jīng)交給徐了，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可以制出成品，我希望你能穿上它們?nèi)缓笞屛遗南抡掌@是一個全新的系列，照片之后可以用作宣傳的海報?！?/br>
    “萊恩先生，我失禮了，”玉秋道，“我其實并不認為我與您所認識的那位‘簡’有任何相似之處。如果……他是在這里走失的，你想找到他，周家也可以在這件事上幫忙的……”

    萊恩忽然失笑：“不不不，你誤會了，簡有好好的躺在墓園里，他并沒有離開我?！?/br>
    玉秋屏住呼吸，一時沒有能接上他的話。

    恰好這時，兩位服務(wù)生將他們點的食物送了上來，萊恩爽快的給了他們小費，雙方用玉秋聽不懂的外語簡單地進行了對話，沖淡了餐桌上停滯的氛圍。

    萊恩善意地問：“需要我?guī)兔?？?/br>
    玉秋搖搖頭，周承明有教過他簡單的餐桌禮儀，他記得很熟，應(yīng)該足以應(yīng)付這一餐。

    萊恩也不強求，他打開手邊的香檳瓶子，為玉秋斟了一點：“那我們之后再談?！?/br>
    玉秋食不知味，正餐結(jié)束后服務(wù)生端走了盤子，又端上來了兩碟切好的水果。

    用餐結(jié)束，萊恩放下擦拭的紙巾開口問：“考慮的怎么樣了？”

    玉秋放緩呼吸，低聲道：“在這之前，我需要向您確認，你是愛著簡的，對嗎？”

    萊恩瞳孔一縮，隨后輕笑道：“當(dāng)然，簡是我生命里獨一無二的，可是我永遠也見不到他了，我清楚的知道我只是在尋找他的影子?！?/br>
    玉秋沉聲反駁：“如果萊恩先生真的這么愛您口中的簡，那就不應(yīng)該繼續(xù)尋找替代品了，這是在侮辱他，他不會為此高興的，他會對您很失望。”

    萊恩卻絲毫沒有被冒犯的不快，反而像是被逗樂了：“真是驚喜，你比我想的還要單純，并且……即使你在那種低俗的地方待過，依舊如此的相信愛情的力量，嗯……很特別，但是很遺憾，簡并不會在乎這個的?！?/br>
    “因為他從來不曾屬于過我。”男人將懷表取出，放在唇前輕輕一吻，“他屬于過很多人，我的父親，我的兄長，我的家庭教師，愿意與我父親打交道的商人和貴族，甚至家里的園丁、管家、仆人……但他唯獨不屬于我?！?/br>
    玉秋淺淺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瞬間背脊都涼了下來。

    “玉秋，你會抽煙嗎？”萊恩突然問。

    玉秋立刻搖搖頭。他曾經(jīng)見過紅燈區(qū)有一家院子里有抽大煙上癮的妓子，是被客人帶著沾上的，一開始還跟大家炫耀，說這是好東西，引得好多人羨慕。結(jié)果抽得厲害了，骨瘦如柴，癆病樣子也沒客人愿意點他，沒有錢抽大煙后，癮發(fā)作時就會被鴇媽捆住手腳綁在一根柱子上，掙扎得傷痕累累的模樣實在駭人，玉秋見過一次便下了決心不能變成他那樣。

    “真可惜，你的眼神和舉止都很像簡，但你比他幸運一些?！比R恩惋惜道，“我第一次見到簡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離不開大煙了?！?/br>
    萊恩嘗試用中文磕磕絆絆地把這個叫簡的人講給他聽：“那次是我的父親出航最久的一次……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時間。他帶著簡回來的，我才十歲，我聽不懂他說的話，他對我笑了，用我父親的茶具給我泡了一杯茶，天知道我還并不習(xí)慣那種苦東西——但是那一天我把那杯茶喝完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的人，我想我可能從那一天起就愛上他了。”

    他似乎在回憶著那時候的事情，有些出神：“很快我就打聽到了他的身份，他是我父親的合作伙伴送給他的禮物之一，是某個妓院里有名的美人，對方花了大價錢，防止他找機會逃跑還給他喂了大煙。因為我的父親還需要我外祖父的幫助，所以他名義上的妻子一直只有我死去的母親，但他的情人卻很多，簡不過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特別的一個?！?/br>
    “他在瓊斯家很自由，他可以去任何地方休息，想吃什么可以直接說，可是他得不到尊重，他是我父親的所有物，但是可以被任何人享用——我可以告訴你，瓊斯家能超越其他新的家族，這么快與貴族交上關(guān)系，關(guān)鍵點其實并不是我們的商品，而是因為我們有簡?！?/br>
    玉秋眉頭蹙起，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很有耐心，脾氣很好，我從沒有見過他發(fā)脾氣。我的中文是他教我的，因為我太喜歡他的聲音了，我想聽懂他在說什么?！比R恩將懷表打開，再次遞給玉秋，“這張照片是我為他拍的，那時候我十四歲，他已經(jīng)比來的時候瘦了很多……我對他說，我希望也能想父親一樣擁有他。他卻沒有像面對其他人一樣開始脫衣服，而是吸了口煙，說不行。我問他是不是因為我的年紀(jì)太小，他只是笑，任何說了一句‘以后再說吧’，就起身走了。”

    “可是我沒有等到他給我以后再說的機會……他在第二年跟著我父親出門參加一場派對后，就沒有能跟著他回來?！比R恩重重地嘆了口氣，收起了笑臉，鄭重地問，“其實除了拍照片，我還是想再確認一次：玉秋，你愿意跟我走嗎？我聽說，你們這里的‘共妻’下場都很悲慘的，甚至有的家庭因為貧窮會讓‘共妻’出賣身體謀生——周他們帶你來見我，難道沒有產(chǎn)生過這種想法嗎？這和簡太相似了。那時候我還年輕，就這樣失去了簡，所以我不想看見你變成那樣?！?/br>
    “萊恩先生，”玉秋閉了閉眼，迅速從中找到了一些問題，抬起眼睛看向他，“我可以最后問幾個比較隱私的問題嗎？”

    “你說?！?/br>
    玉秋問：“你在那天那個男孩身上展示的癖好，是因為看見過簡同樣的裝飾嗎？”

    萊恩神色一僵，沉默片刻，坦誠地承認了：“是的，我的兄長和父親很喜歡在他漂亮的身體上掛各種配飾。我偷看過，我覺得那樣的簡很美。”

    玉秋繼續(xù)問：“那也就是說，如果你得到了簡，你也會將那樣的‘美’保持在簡的身上？”

    萊恩點頭道：“我想我無法抗拒……我幻想過很多次那樣的畫面，而其中呈現(xiàn)出來令我最滿意的是丹的身體，但可惜他并不是雙兒，他的rufang永遠不會發(fā)育成簡那么完美?！?/br>
    玉秋終于忍不住，垂眸微笑起來：“萊恩先生，你其實根本沒有了解過簡喜不喜歡那些裝飾，不是嗎？”

    不等萊恩開口，玉秋搶先一步開口：“聽完了您的講述，有兩點我覺得您說的不對。第一，簡他在瓊斯家是沒有尊嚴(yán)，也并不自由，他不過是從一家妓院跳到了另一家妓院而已，就算和您在一起，他也不會自由，畢竟你們所有人，都只想做他的嫖客罷了。第二，我永遠不會變成簡或是你想象中那些‘共妻’的模樣，因為我和少爺們是相愛的，他們給予我的，遠比你以為的多?！?/br>
    “或許瓊斯家的情況比周家優(yōu)渥不少，但是我不需要，我在周家很幸福，萊恩先生不必為我擔(dān)憂?！庇袂锘亓四樕淮蠛玫娜R恩一個真切的笑容，“我不會離開周家的，這就是我考慮后的答案?！?/br>
    萊恩盯著他眼神堅定的眸子怔了一陣，良久，他緊皺的眉頭緩緩舒開了，釋然地笑了：“好吧，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我當(dāng)然完全尊重，祝福你們。”

    玉秋松開暗中一直捏緊的拳頭，也放松下來：“謝謝您?！?/br>
    萊恩道：“但是……拍照片的事情，我希望再爭取一下?！?/br>
    “嗯？”

    “玉秋，我懇請你向周文祿先生表達我的想法：我想為你拍一組照片，只要他們答應(yīng)，此次瓊斯家的訂單我會全部給周家，讓他們贏得這次賭局。他們可以前來觀看拍攝，照片我也會給他們一份?！?/br>
    “我從你的身上，能夠想象出……可能會出現(xiàn)，但是我永遠、永遠也看不到的簡的另一個樣子，我覺得我有了新靈感——也算是滿足我一個……非常、非常任性的心愿，我希望你能，再想一想，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