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剛想同伊格介紹一下這位龍，結(jié)果紅龍搶先一步長嘯一聲打斷了他要說的話，如此近距離被龍嘯擊中，低級魔物這個時候已經(jīng)失去意識了。安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吼震昏了頭，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伊格已經(jīng)不見了。

    “能在我的技能里想起來逃走的，幾百年來也沒有幾個能做到的，潛力很好，可惜被毀了族群和魔力的本源，從魔物的角度看過去已經(jīng)是廢物沒有區(qū)別了?！饼垰舛ㄉ耖e地趴在花園里，巨大的翅膀收在身體兩側(cè)，“怎么，見到你前妻我，都沒有張笑臉相待嘛？”

    安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因為飛龍降落而揚起的草葉和塵土，回頭把之前布置好的椅子和茶桌拖了過來，“你能不能不要再說是我前妻了，真的很容易令人誤會……”他趴在桌子上，感覺頭疼得要命，“伊格哪里呢？你剛剛嚇他做什么……”

    “因為我是作惡多端的龍，所以看見弱小就想欺負一下，你覺得這個解釋可以嗎？順帶一提你的棄犬躲在房子后面了，他很喜愛你嘛，還專門要挑著有你味道的地方躲?！饼埖穆曇衾锫犉饋碇挥行覟臉返?，但安直覺她應該是在生氣。

    安把握不好龍的情緒，因為他的共情技能在龍面前會被她龐大的魔力所覆蓋，完全起不到作用，連感知力都會被削減，而龍?zhí)匾鉀]有用人類的形態(tài)，可能是為了隱藏自己的表情?，F(xiàn)在安察覺不到伊格的位置和狀態(tài)，此時拋下龍去找伊格的話她肯定又要鬧起來了，到時候還是伊格受苦。雖然感覺十分對不起伊格，但是現(xiàn)在讓他先躲一躲吧。

    這條龍，這條世界上僅剩的最后一條龍，體長近20米的龐然大物，有著仿佛流動巖漿一般的鱗片，不同于火蜥蜴進化來的飛龍，翅膀是前肢延伸成的翼膜，紅龍有著完整且強壯的四肢，背后又多生出來一對巨大的翅膀，甚至可以在兩天內(nèi)環(huán)繞地球。而這位紅龍小姐的名字就是安的全名中被用作“類似姓氏”的那個詞語，達斯利塔斯。

    “所以你怎么親自過來了？其實你給我回個短信之類的就可以，這么遠跑過來……”安話音未落就被達斯利塔斯頂了回去。

    “我再不過來，恐怕我珍貴的前夫就要實施抽血自殺了，契約一直在警告我你的生命狀態(tài)堪憂，今天來了才發(fā)現(xiàn)，用血去喂狼人的你可真是個機靈鬼，下一步要干什么？要開始割大腿rou喂他了？”達斯利塔斯語氣輕飄飄的，但每句話都語氣冰冷，讓安聽得仿佛背后結(jié)冰。

    “沒有前夫前妻這碼事，求求你不要再說這兩個詞了……血這個，沒事的，我很有分寸！狼人會因為血發(fā)狂主要是紅細胞的問題，我已經(jīng)提取掉了，只在茶里加了些血漿…好吧其實是加了很多……但還加了很多魔藥的原料去掩蓋血的味道，沒問題的！不會引發(fā)狼人的狂暴！”安似乎真心對自己的研究成果感到開心一樣，讓達斯利塔斯生出一種先宰了魔法師然后吃了狼人的殺意。

    “我以為你會人形過來，還買了蛋糕，上面有開心果片和杏仁片，夾心是夏威夷果堅果醬。你上次因為排隊沒買成還要砸店的那家?！卑睬弥案夂?，真誠地遺憾道。

    “那一會兒我拎走?！边_斯利塔斯的尾巴尖一動，感覺心情好了一點點，“有什么要問的就直說，看在你買了蛋糕的份上，我今天當你的搜索引擎，可能會是很長的談話吧?！?/br>
    安有些猶豫，“如果可以的話最好不要很長……我有點擔心伊格……”

    果然還是兩個人都吃了吧，達斯利塔斯想。

    達斯利塔斯本來還沒有特別注意到安的狀態(tài)，知道安特意來了信給她，才讓她發(fā)現(xiàn)魔術師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堪憂，失血過多的警報一直在她腦子里嗡嗡響，她還以為又有人類搞獵巫或者魔物來尋仇了，沒想到跟鄰居聊過才發(fā)現(xiàn)，是因為在救一條狼人，不由得讓龍覺得自己的擔心都是白費，又生氣為什么救個人能把命搭進去。

    說起“前夫前妻”，雖然是完全開玩笑，但兩人之間確實也有真正的牢不可破的誓約存在，一條規(guī)定二者永久不為敵的共生咒，作為條約的條件，龍把名字送給了當年的安，和他共享了龍的生命力和不死性。安則贈予龍共情和察覺，讓她能夠理解類人魔物和人類的思想情感，分辨臉和表情。

    但近一百年來，世界上唯一一條紅龍也因為共情技能升級而迅速理解到了娛樂產(chǎn)業(yè)的好處，從最開始滿世界看舞臺劇和電影，到現(xiàn)在宅在家里打游戲追番補劇。也不知道龍每天都在看些什么的，可能是二十年前的某天，達斯利塔斯突然來了一封加急紙鶴，打開來只有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感覺我的地位很像你的前妻”。安看到之后把紙撕得細碎，然后一個火球燒成灰，走到花園里揚了，啊，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日子。

    作為一條心胸寬大的龍，達斯利塔斯履行了她的諾言，確實在給安當搜索引擎，能完美跳轉(zhuǎn)官方說明書的那種。

    “我剛才說毀了魔力本源已經(jīng)是廢物了，不是在貶低他，這是事實。yin紋和手銬打碎了他和本源的聯(lián)系，本源就是魔物最基礎的狀態(tài)，狼人的狀態(tài)就是狼，你明白嗎？”龍的頭墊在兩只交疊的前爪上巨大的腦袋上頂著一朵薔薇花，“那條棄犬以后可變不成狼了，用人類的身體比喻就是只能站著不能坐著，手臂只能抬平不能舉過頭頂，大概這樣，是嚴重影響身體強度的傷痕。”

    但是安作為人類，還是很難理解這碼事。雖然比喻是這樣說，但其實伊格用人形來生活好像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那，我的信你看了嗎？”安問她。

    “太長沒看?！?/br>
    不管是太長沒看也好，還是利塔——安對她的稱呼——故意嗆他也好，這件事都不僅僅只關乎到伊格的手銬的問題。而是更久之前，甚至可以回溯兩個世紀之久，是一件可以寫在歷史書里的事情：飛龍在戰(zhàn)后十年忽然發(fā)展起來甚至圍繞著南方大島以及周圍島嶼建立了城邦的這件事。而這件事牽扯到利塔為什么會變成世界上最后一條種族名為德拉貢的龍，也牽扯到安自己——“安托”為什么變成了“安”。

    但太長的歷史故事總是令人昏昏欲睡，所以安簡潔地整理了一下他的想法。

    “飛龍本來是腦子不好使，種群性別又天生不平衡的群居魔物，但是二百七十年大戰(zhàn)之后卻立刻崛起，并且開始聲稱自己是龍，我覺得是偷竊了你們德拉貢的遺產(chǎn)，但只有一小部分飛龍獲得了遺產(chǎn)，因此他們進化了，統(tǒng)治了剩下的飛龍。而當時你和我還在互相殘殺，因此恰巧躲過了大戰(zhàn)后的德拉貢覆滅一事件。”安抽出一根一次性魔杖，點著空中，用小閃光術給利塔畫著示意圖。

    “所以說當年我的同類們是被人類和飛龍一起毀滅的？”龍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好聽。

    “應該不是，我覺得飛龍不存在合作這種概念，最有可能是襲擊了你們同類的城堡還是遺址之類的，也有可能人和龍的戰(zhàn)爭后期攪了渾水。”安輕輕點了一下空中，閃光術畫出來的歪歪扭扭的飛龍在空中轉(zhuǎn)了一圈，被達斯利塔斯吹散了。

    “所以這和你的目的有什么關系，你不是想解決那條小狼的手銬嗎？”

    安把抽了一張畫著伊格手銬上的咒語的羊皮紙，那張紙展開飄在達斯利塔斯眼前，“飛龍雖然和德拉貢，也就是真正的龍之間，有著很大的差別，但是他們現(xiàn)在主流使用的咒語和在咒語里指代自身的名稱，全都是龍，這也是我懷疑他們剽竊了龍的遺產(chǎn)的原因，因為在魔法上僅僅宣稱自己是龍毫無意義。所以綜上所述，是不是飛龍的魔法，你都可以破解？”

    達斯利塔斯盯著那張紙上的咒語，確實非常眼熟，本來是龍用來鎖柜子之類的小魔法，但是現(xiàn)在被修改得面目全非。那上面提到的眼淚和鱗片，本來是屬于是表示施法的龍的鱗片紋和瞳孔紋，和現(xiàn)在人類用的指紋鎖還有虹膜鎖的用法一樣，并不需要真的收集眼淚和鱗。飛龍居然就把咒語破解的條件明目張膽寫在這上面，這群蜥蜴哪里有眼淚哪里有鱗？

    達斯利塔斯長嘆一口氣，“時隔兩個多世紀還能看到往事的影響，實在是令人怠倦。眼淚和鱗片我在這之前交給鄰居了，晚上他們會送來?！?/br>
    “那現(xiàn)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安托?！奔t龍?zhí)鹉X袋，居高臨下地看著魔法師，“你打算留那條狼到什么時候呢？”

    安不明白利塔在問什么。

    “安托，我可憐的安托，”龍低聲笑了起來，“但更可憐的應該是那條棄犬，他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了一切，而你又正好出現(xiàn)了……你知道我究竟在生氣什么嘛？”龍并沒有等安答話，巨大的眼睛死盯著魔法師，“我生氣在你甚至可以冒著生命危險給他喂血，為他學習一堆你從不擅長的輔助魔法，可他對你來說依然不是個特別的存在，他只是你眾多的救助對象之一，你只想修好他，也可以收留他，卻不期待他?！?/br>
    “我在氣這么多年過去了，你依舊做不到在你的世界里多容納一個人，”紅龍到最后甚至笑出聲來，“看看我說了什么話啊，我們誰是龍，誰是人類?！?/br>
    安無法反駁紅龍，她說的一定都是真的，因為安的一切都為龍所洞悉，這是契約決定的絕對效果。他確實沒有想過“和伊格共同生活下去”這件事，他一直默認伊格在痊愈之后會離開他，可能會留一段時間，幾年，幾十年，但最終會離開。

    壽命短的人類最終會死亡，壽命長的魔物也不會和他走到最后，安從不強求，溫柔從漫長的兩個世紀之前的面具現(xiàn)在已經(jīng)固定變成了他本身，但背后其實是一顆從兩個世紀錢開始就半死不活的心。

    “如果只是享受救治的感覺的話，我可以給你把芬里爾打殘了送過來。”達斯利塔斯最后補充到。她認真的眼神和陳述句語氣讓安感覺有些恍惚。

    “芬里爾人也挺好的，我可以把他打殘了送過來，為防止愈合太快我還可以直接把他的肝掏出來暫時存放，等痊愈了再去我那里拿……”

    “不用了！你可以回家了！”安捂著臉絕望地喊到。

    “好吧，那鄰居會把你要的眼淚和鱗送過來?！边_斯利塔斯巨大的爪子托著一盒對她來說小小的蛋糕準備起飛。安感覺世界終于要清凈了，他癱在桌子上，感覺龍的魔力壓得他腰酸背痛。

    “真不要芬里爾??？”龍忽然回頭問他。

    “不要！?。　?/br>
    龍終于飛走了，安等她的魔力范圍一脫離，就立刻去尋找伊格，繞著房子走了快一圈，才終于在倉庫那邊察覺了狼人的氣息。

    “伊格？”安推開倉庫半掩住的門，屋外的光照亮了一片狼藉的倉庫內(nèi)部，而狼人渾身濕透伏在地上干咳，他身后是被打碎的培養(yǎng)缸和其他被澆透或者被毀壞的魔法道具。

    安往前邁了一步，伊格嚇得立刻縮在角落，他抱著頭，蜷縮在一地碎玻璃片里，身上已經(jīng)有滲出來的血。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語無倫次地道歉，瞥見安蒼白甚至有些發(fā)青的臉色，感到整個人又像是被拖進水里一般窒息又冰冷。這些東西他要怎么賠償，能賠得起嗎？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最近的一根已經(jīng)被折斷浸濕的金紅色的翎羽，就算他不怎么接觸魔法，也能明白來自鳳凰，而安晦暗的表情讓他如墜冰窟。

    安因為失血和直面利塔的龐大的魔力現(xiàn)在甚至有些站不穩(wěn)，而多年儲存的倉庫現(xiàn)在可以說被應毀盡毀，又讓他頭疼不已。

    莫不是損失個幾千萬，很多東西都已經(jīng)不可能再入手了。

    安恍惚之間毫無自覺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其實并不想讓伊格感到負擔，看倉庫這樣子其實大體猜到發(fā)生了什么，總之是自己沒有裝燈的錯。還有就是根本忘記了倉庫里關著最致命的東西，鄰居——兩只熱心的海妖克拉肯——送給他當做魔術材料的無精卵，70年孵化，會爬出一只章魚樣的沒有頭只有觸手的怪物，但因為是無精卵，孵出后幾分鐘之內(nèi)會硬化成類似黑曜石的物體，是頂級的魔導器材，也經(jīng)常被當做收藏品擺件，而地上黑藍色的碎塊大概就是了。

    至于為什么會突然孵化，應該是因為達斯利塔斯來了，龍的氣息使空氣中的魔力發(fā)生了變化，促使無精卵進一步孵化，之后伊格躲了進來，可能是被拖進了水缸里。

    伊格已經(jīng)被安喃喃自語的數(shù)目嚇呆了，他愣在原地，甚至安把他拉走也渾然不知。他腦海里不斷反復著安的蒼白的臉色，還有那個天文數(shù)字。還有那條龍的到來……他聽到一些，后知后覺理解了，原來魔法師強到能和這樣的生物互相廝殺，而且存活了下來。

    伊格此時此刻，忽然感覺，自己的一切都非?？尚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