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你真的不打算邀請夏蘭嗎？”我聽出了我媽的聲音里有一絲擔(dān)憂，這簡直敏銳得不像我。

    我正在系鞋帶的手僵住了，隨即故作輕松地開口道：“哦，哦！夏蘭對足球可沒有興趣，我沒必要把他從被窩里拖出去挨凍?！?/br>
    這個理由可以說是漏洞百出，從我七歲時第一次站上小學(xué)足球賽的賽場開始，夏蘭就從未缺席過我的任何一場比賽，就像我讀過他寫的每一篇。我們對事物的取向幾乎沒有任何相同之處，卻從未把與對方有關(guān)的事情視為麻煩。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樣向他開口，我思考了一整晚，在腦袋里模擬了數(shù)十種邀請他的方式，期間有八次險些沖動地用糖果敲響他房間的窗戶，但最終我還是逃跑了。他對我的每一次注視都是折磨，當(dāng)他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在我的身上時，我的心就跳得好似被安上了馬達，rou體也隨之萌生出一種奇異的鈍痛。我以為我對他的不正常的欲望會隨著時間慢慢平息，就好像我清楚自己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我曾無數(shù)次因為一時興起而對某樣事物展現(xiàn)出非比尋常的執(zhí)著和癡迷，又在幾天后就不愿再看第二眼?？墒沁@一次卻并非如此，我對夏蘭的愛不僅沒有在我刻意的忍耐中消磨殆盡，反而讓我在其中越陷越深，我沒辦法在看到他蒼白的唇時不吻他，但我卻不能這么做，為了不讓自己在他面前的最后一點偽裝也消失殆盡，我只能逃避。

    在冬季的尾聲中，即便是帕爾卡也免不了寒風(fēng)的侵襲，我拉上夾克的拉鏈，轉(zhuǎn)身給了mama一個大大的擁抱：“我會好好出風(fēng)頭的。”

    萊克西女士笑著在我背上重重來了一下：“別摔斷了腿就行，你這臭小子，晚點我會帶著柏妮絲去給你加油！”

    我嬉皮笑臉地回應(yīng)著，眼神無意識地瞟向位于二樓的那個房間，深藍色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連叫我窺探他的房間是否亮著燈的機會都沒有。

    “說不定他已經(jīng)起床準備去看我的比賽了呢？”

    當(dāng)這個念頭無法抑制地從腦海中出現(xiàn)時，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嘴角早已不在原位了，我欲蓋彌彰似的清了清嗓子，生怕別人讀出了我那厚臉皮的臆想。我不敢讓自己抱有這種期待，如果我期待著他能來，但最終他卻沒有出現(xiàn)，我想我無法承受這種痛苦。

    我在柏妮絲的抗議聲里揉亂了她的頭發(fā)，在吃了她一拳后匆匆跑向了集合點。

    伴隨著尖銳的哨聲，第一個半場結(jié)束了，我們可以說是毫無懸念地取得了領(lǐng)先。我在喝水的間隙里偷偷瞟向觀眾席，我看到了萊克西女士舉著寫著我姓名的白板，看到柏妮絲對我做出了可愛的鬼臉，最終，我找到了——夏蘭，他站在隱秘的角落里，目光越過一層又一層體格健碩的大人和活蹦亂跳的小孩，平穩(wěn)地落在了我的身上，在和我對視的那一刻，他向我露出了我最熟悉同時也最喜歡的微笑。耳邊貝克教練正語速飛快地安排著下半場的戰(zhàn)術(shù)，我卻連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的世界里又一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摸不清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情，我刻意不去邀請他，可他卻還是來了，帶著我最恐懼又最渴望的甜蜜和痛苦。劇烈運動后好不容易才平復(fù)的呼吸又變得急促起來，我不舍得錯開視線，或許是隔著人群和噪聲，我那可憐的怯懦之心短暫的離開了，我的大腦在他的注視下涌上了不可名狀的興奮，我為自己此刻占據(jù)著他所有的注意而欣喜若狂。

    我在下半場的表現(xiàn)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好，我像所有幼稚的男高中生一樣，渴望在心儀對象的面前盡情展現(xiàn)自我，我發(fā)了瘋似的奔跑、射門、得分，想要讓夏蘭在人群中只看得見我。我不知道我幼稚的心機是否成功了，但我們確實拿下了比賽。運動帶來的刺激仍然讓我的頭腦發(fā)著熱，我想我能趁現(xiàn)在對他說出一切，我走出賽場急切地尋找著夏蘭，但迎接我的卻只有mama和柏妮絲。

    那是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失落，明明在不久前我才贏得了比賽，我卻無法再體會到任何快感，足以讓人窒息的寂靜把我從周圍的歡呼聲中剝離了出來，我高高懸起的心“啪嘰”一聲摔成了一攤汁水迸濺的西紅柿。

    “你還好嗎小伙子？”mama大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難不成是太高興了？”

    “或許吧?！蔽医舆^毛巾胡亂地擦著臉，在狹窄的縫隙里強顏歡笑，“只有你們兩個來了嗎？我是說…呃，夏蘭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嗎？”

    “我想他沒有，你后悔了？我告訴過你要你邀請他的?！眒ama小聲地抱怨著。

    難道剛剛只是我的幻覺？我甚至要懷疑起自己來，但夏蘭的身影清晰地保存在我的記憶里，無論是他被風(fēng)吹亂的淺金色頭發(fā)還是凍得發(fā)紅得鼻尖全都叫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拋下我離開了。

    雖然我知道我這是自食其果，但這個認知仍然讓我倍感沮喪。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大家領(lǐng)獎，緊接著是慶功……我嘴里咀嚼過什么食物，說出了什么樣的話，我連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就在今天早晨，我還天真地以為即便夏蘭不在，我也能照常享受比賽的樂趣，但我顯然低估了夏蘭對我的影響，在我取得了勝利的那一刻，他是我唯一想要分享喜悅的人，我想要他的稱贊，想要他贊許的眼神，想要他每一次都會給我的輕柔的擁抱。

    “抱歉，我媽給了門禁時間，所以我得走了?！蔽掖驍嗔送业爻璧年犛眩诖蠹依斫獾难凵窭飵е鲋e的罪惡感匆匆跑了出去。

    我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我?guī)缀跏前l(fā)了瘋似的往弗洛雷斯家跑。

    “你可以現(xiàn)在下來見我嗎？”我撥通了夏蘭的電話，甚至來不及寒暄就提出了一個沒頭沒尾的要求。

    出乎我意料的是，夏蘭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他的聲音通過耳機傳到我耳中的感覺讓我渾身的血都沸騰了起來。

    灰色的羽絨服把他溫柔地包裹起來，這讓他看上去比起平時更加脆弱，夏蘭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恭喜你，你今天的表現(xiàn)真的太精彩了，運動員先生?！?/br>
    “謝謝，你今天確實來了對嗎？”我在夏蘭錯愕的眼神中抓住了他打算從我肩上撤回的手。

    夏蘭的笑容僵住了，他此刻的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局促，他在短暫的沉默后開了口：“抱歉，我確實去了。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去，但……”

    我第一次聽到夏蘭的語氣如此著急，我的心跳聲在耳邊無限擴大，我注視著他蒼白的嘴唇快速地開合著，或許是比賽帶來的刺激還沒有完全消退，也或許是我長期以來壓抑著的感情在他對我流露出的關(guān)切中再也無法隱藏，我放任那股沖動讓自己吻了他。

    那個吻和我往后人生中的任何一個吻都不同，僅僅只是輕柔的唇瓣相貼就耗盡了我全身的力氣。我從沒有像這樣滿足過，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睫毛如蝶翼般顫動，我在他的顫抖中撫上了他的臉，宛如撫摸著我最寶貴的藝術(shù)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