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mama，語氣溫柔：童童，你好久沒去看看mama了，mama好想你。

    江升童望著虛空，眼神失焦空洞。

    他整個(gè)幼年都在渴求mama能像抱著牧牧那樣，抱著他溫柔地對他說，別怕，童童。

    很久不曾出現(xiàn)的回憶蜂擁而來。

    角落里，男人隱晦垂涎的目光黏在年幼的江升童身上，像把他從頭到腳舔了一遍。

    小小的他看著沉浸在幸福和愛意中的mama不敢跟她說。

    男人越來越放肆，直到他在小江升童洗澡的時(shí)候闖進(jìn)來，對著縮成一團(tuán)的小人上下其手，小江升童才顫抖著對mama說了這件事。

    但隨之而來的是mama厭惡的目光，斥責(zé)的語言，落下的巴掌，年幼的他恐懼又絕望。

    江升童恍惚置身于無邊無際的幽暗大海中，四面八方的海水積壓著他，下一秒就能讓他粉身碎骨。

    嚴(yán)松祁和盛薇來得很快。

    盛薇看到薔薇書店的牌子，眼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

    嫌棄，厭惡，憎恨，還有一絲懷念。

    江升童早已在等他們。

    “mama，你來啦。”江升童的語氣是急切的，但眼睛是冰冷無機(jī)質(zhì)的。

    盛薇看到那雙黑壓壓，死氣沉沉的眼睛，下意識(shí)地回退了一步。

    “mama，還記得這個(gè)書店嗎？”

    江升童勾起嘴角，語氣輕柔，但眼中帶了咄咄逼人的壓迫感。

    盛薇眼泛淚花，像是戳到傷心處，紅著眼睛哀聲道：“童童……”

    “沒關(guān)系，我給mama回憶回憶，這個(gè)書店是我爸爸的，那個(gè)愛你入骨但被你拋棄嫌棄的男人的?！?/br>
    盛薇像是枯萎的花朵，蒼白著臉，一連串的淚珠劃過臉頰。

    “mama，為什么爸爸一去世你就給嫁給了那個(gè)男人，爸爸真的是生病去世的嗎？”

    江升童的目光直直看著盛薇，鋒利的像把刀。

    盛薇急切地上前握住江升童的手，滿眼哀傷，嘴唇不停顫抖：“童童，你相信mama，你爸爸真的是生病去世的?！?/br>
    江升童垂眼看她握著他的手，那雙手冰冷粘膩，像是蛇信子。

    “你看到了，那天晚上你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對不對？”

    仿佛是地獄里傳來的低語讓盛薇的低泣一頓，她慢慢收起那副虛弱傷心的模樣。

    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中早已浸出怨恨憎惡，她聲音低沉：“你性子古怪，他只不過是想親近你?！?/br>
    那種被淹沒的窒息感又來過，江升童好像在夢中，那種飄渺恍惚讓他頭暈?zāi)垦！?/br>
    一旁的嚴(yán)松祁看他臉色白了白，秾麗的眉目蒙上了一層陰郁。

    “mama真的是這么認(rèn)為的嗎？”

    江升童整個(gè)人都是輕飄飄的，聲音也是輕飄飄。

    盛薇神情可怖，那雙眼睛渾濁陰沉：“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xì)⒘怂?，還有牧牧，她那么小，那么乖巧，是你殺了他們?！?/br>
    盛薇怨毒得恨不得撲上去撕咬他，唯有說到牧牧，眼中帶了真切的痛苦和哀傷。

    江升童笑了起來。

    嚴(yán)松祁從沒見過這樣笑的他，他的笑從來都是不達(dá)眼底，但這次整個(gè)人都透著愉悅，眉目妖冶，聲音輕揚(yáng)蠱惑。

    嚴(yán)松祁皺著眉，覺得他有些不太正常，他眼睛亮得驚人，隱隱有一股毀滅一切的興奮感。

    “mama，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們在哪嗎，我?guī)ama去找他們?！?/br>
    說完轉(zhuǎn)身，腳步輕快地上樓。

    盛薇握緊顫抖的指尖立刻跟上，嚴(yán)松祁心中有了猜測，頓了頓也跟上去。

    盛薇站在昏暗蒙昧的房間里，捂著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江升童牽起她的手，把她帶到一個(gè)罐子前，輕聲道：“mama，你看他就在這里哦。”

    福爾馬林中飄著一顆頭顱，那副又驚又懼的表情像個(gè)面具一樣貼在微微腐爛的臉上。

    恐怖又詭異。

    “看，這是他的頭，是我用刀一點(diǎn)點(diǎn)鋸下來的呦，他的脖子特別硬，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鋸掉呢?！?/br>
    江升童皺了皺好看的眉，嫌棄的嘟囔著。

    盛薇踉蹌著后退了兩步，臉色青白得嚇人。

    江升童抓著她的手，將她拉到另一邊的罐子前：“這是他的心臟，是不是很完整?！?/br>
    “這是他的手?！?/br>
    “這是他的腿?！?/br>
    ……

    江升童轉(zhuǎn)了一圈，像炫耀自己的糖果一般，指著每個(gè)罐子里的器官給盛薇介紹。

    “?。?！你這個(gè)瘋子，你這個(gè)徹頭徹尾的瘋子！”

    盛薇終于承受不住，捂著頭，凄厲地尖叫。

    江升童推了推眼鏡，居高臨下地看著盛薇，語調(diào)緩慢悠長，像個(gè)審判者：“從你拋棄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瘋了，mama。”

    聽到這話，盛薇緩緩抬起頭，透過發(fā)絲從下往上看著江升童，目光仿佛淬了毒，咬牙道：“你這個(gè)賤種，下賤胚子。他那樣好，那樣愛我的人，如果不是你勾引他，他能做出這樣的事？！”

    江升童的臉藏在陰影中，嚴(yán)松祁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覺得他周身的氣息一窒裹著一層細(xì)密的哀傷。

    江升童的心臟像綁了一個(gè)大石頭，每呼吸一次便下墜一分，直至墜到深淵。

    江升童松開手中的十字架，閉上眼，輕嘆道：“mama，來看看牧牧吧，她很想你?！?/br>
    盛薇的眼睛一亮，燃起一簇希望，嘴唇抖得不停，既害怕又渴望：“牧牧……她在哪？”

    “她在這里?！?/br>
    江升童指著薔薇花床中的白骨，說道。

    濃郁花香和刺鼻的福爾馬林交織纏綿，火紅的花朵中躺著一具身量矮小的白骨。

    盛薇看清楚后，連退數(shù)步，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牧牧，我的女兒，嗚嗚嗚……”

    盛薇捂著嘴，嗚嗚咽咽，她抖著手想去摸摸花叢中的白骨。

    “我要?dú)⒘四悖?！?/br>
    異變突生，本來是去撫摸白骨的女人身形一轉(zhuǎn)，她面容猙獰，猩紅著眼睛，撲向身邊的江升童。

    刀刺進(jìn)江升童的胸膛里，江升童清楚地看到女人眼底的恨意和怨毒。

    不知是生命的流逝還是mama的恨意，讓他覺得很冷。

    他抬手握住盛薇的手，認(rèn)真專注地說：“mama，我說牧牧不是我殺的，你信嗎？”

    盛薇將刀又刺進(jìn)了幾分，江升童捂著傷口悶哼了一聲，臉色蒼白如蠟像，血頃刻間浸紅了他的衣衫。

    “你別想騙我，我知道你嫉妒她，你躲在角落里看她的樣子就像個(gè)蟑螂，你這個(gè)陰暗見不得光的下賤胚子，你一出生我就應(yīng)該掐死你。”

    盛薇看著沒有面無血色，眼神逐漸渙散的江升童，挑著細(xì)長的眉，陰狠快意地說道。

    越來越多的溫度和生命力從江升童的身體中流逝，他咳出大口大口地血沫，閉上眼睛想，就這樣吧，他本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個(gè)世上。

    嚴(yán)松祁藏在陰影里，冷眼看著這一切，他可是非常生氣江升童對他的背叛。

    直到江升童躺在血泊中，氣息微弱，胸膛起伏也越來越慢，嚴(yán)松祁才控制住盛薇，抱起清瘦的江升童向外走去。

    嚴(yán)松祁的時(shí)間掐得很準(zhǔn)，再晚一會(huì)，江升童的性命不保。

    幸運(yùn)的是，刀離心臟的位置偏了一點(diǎn)，又是頂尖的專家cao刀手術(shù)，江升童推出搶救室時(shí)，胸膛起伏平穩(wěn)規(guī)律。

    嚴(yán)松祁松了口氣，又馬不停蹄地回到書店收拾殘局。

    盛薇不知在這間森冷寂靜的房間里待了多長時(shí)間，福爾馬林中的器官，薔薇花中的白骨，無時(shí)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房門開啟又關(guān)閉，房間閃過一道光很快又陷入黑暗。

    盛薇反應(yīng)遲鈍，好一會(huì)才知道有人進(jìn)來。她像個(gè)生銹的機(jī)器，轉(zhuǎn)動(dòng)脖子，看向來人。

    “放開我！”

    她的聲音喑啞得像是摩擦的砂紙。

    “說說你們的故事吧?！?/br>
    嚴(yán)松祁看著濁液中漂浮的器官，玻璃上映出一雙冷漠的眸子。

    盛薇咬著嘴唇，眼中不停掙扎閃爍，半晌長長呼出一口氣，那些深藏的記憶慢慢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