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拍賣三天后，法院那邊就已經(jīng)告知宋程拍賣成功，買受人已經(jīng)交付尾款，中間需要法院解封以及辦理過戶手續(xù)，大約過三個月左右會進(jìn)行房屋交付。

    這里的房子拍出的價格還算不錯，法院的人還說他運氣好，因為這里的房子因為單價高，幾乎都要流拍一兩次才能怕出去，價格一般也不盡如人意。

    這次幾乎是拍出比市場價持平的價格，在法拍房里面是相當(dāng)罕見的。

    對于宋程來說，卻并不是好消息，這也就意味他失去最后的容身之處，徹底成為無家可歸的人。

    所有賬戶都被凍結(jié)，身邊只有幾百塊現(xiàn)金。能聯(lián)系上的只有債主。

    究竟為什么會落到這一步。

    宋程苦笑，手機滑落到地上，和地板碰撞，發(fā)出清脆“啪嗒”聲音。

    他開始整理自己的私人物品，一開始還按照正常分類，將東西分成要保留的還有要扔掉的。

    整理到一半，手機突然又響起。宋程謹(jǐn)慎看一眼來電備注，是法院打過來，他接聽電話。

    “今天下午？嗯，好的，已經(jīng)整理得差不多了?！?/br>
    “剩下都是不需要的東西，到時候新房主把那些扔掉就行了?！?/br>
    幾乎沒有寒暄問候，直接進(jìn)入正題，下午法院會派人過來和拍賣成功的購房業(yè)主過來騰房。

    對于法拍的過程，宋程沒有特別去關(guān)心，因為房子拍賣掉，即使有多余的款項，也不會落到他手中，會第一時間被劃走還債。

    許多人并不敢購買法拍房，因為可能會引起各種糾紛。

    比如房屋被多次抵押，擁有產(chǎn)權(quán)糾紛?；蛘叻课輸y帶有長租協(xié)議，租客不肯搬離。也有原房主不愿意把房屋交付出來，賴著不走。

    這些糾紛，即使通過法院打贏官司，也沒有辦法徹底解決。

    宋程并不打算當(dāng)一個老賴，賴在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的房子里面不走，他已經(jīng)做好搬出去的準(zhǔn)備。

    他開始改變整理的方式，將物品分為需要扔掉的垃圾，以及需要銷毀的私人物品。

    這樣一來，分類就變得簡單許多。印章、戶口本、身份證、家庭相冊之類，屬于需要銷毀的私人物品。

    剩下的都是垃圾。

    一旦這樣分類，人生似乎也變得輕松起來。到頭來，根本沒有什么無法舍棄的東西。

    帶有身份印記的私人物品，簡單一個小背包就能夠裝走。剩下的所有衣物、書本、雜志、廚具等等全部用垃圾袋打包，分次運送到樓下垃圾站。

    做完這些，宋程已經(jīng)全身都是汗，他將背包放在沙發(fā)上，環(huán)顧空蕩蕩的客廳，突然想要抽一支煙。

    之前抽完之后，就沒有再去買煙。

    說起來，小時候，他特別討厭煙味，因為父親喜歡抽煙，每次聞到煙味，就代表父親回來，要接受對方的言語暴力。

    明明曾經(jīng)想過一輩子都不要抽煙，后來怎么會抽煙的呢？

    宋程打開大門，發(fā)現(xiàn)門口角落有一袋垃圾，估計是剛剛忘記拿下去，他順手拎起來。

    小區(qū)附近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家便利店，里面有賣香煙，品牌不算特別多，不過倒是有宋程經(jīng)常抽的牌子。

    “給我一包利群，”宋程對店員說道，片刻后，他又想到之前給保安添了不少麻煩，也要打個招呼，“給我兩包……”

    “一包利群?！甭曇舫纬簮偠晕⒌统?，聽起來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宋程轉(zhuǎn)頭去掃一眼，連帽衫，戴黑框眼鏡和大口罩。是之前來看房的那個人嗎……他不太確定。

    “抱歉，只剩下兩包?！钡陠T似乎是新來的，誠惶誠恐地小聲說道。

    宋程并不想讓人為難，他說道，“那我只要一包好了?！痹捓镆馑季褪鞘Ｏ履且话o后來的人。

    店員明顯松一口氣，拿出兩包煙，一包遞給宋程，一包遞給旁邊的后來者。

    “你需要兩包，肯定有你的用處，為什么要讓給我？你是先來的，自然有權(quán)力買兩包?！笨谡智嗄曷曇羟鍥觯⒉唤舆^那包煙。

    宋程笑笑，只是收起店員遞過來的那包煙，從口袋里掏出現(xiàn)金結(jié)賬，然后將煙和找零放回口袋里，朝店外走。

    “你笑什么？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嗎？”對方迅速結(jié)賬，從后面追過來，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模樣。

    “你是買來自己抽的嗎？”宋程沒有回答他，反而詢問道。

    “買來不自己抽，那買了干嘛？”青年不太高興地答道，他的手攥緊煙盒，幾乎把煙盒擠壓到變形。

    “能給我一支煙嗎？”

    青年皺皺眉，沒有拒絕，他抽開煙盒上面的一圈細(xì)細(xì)的煙封，略帶粗暴地將塑料全部扯掉，打開煙盒遞給宋程。

    宋程從里面捏出一支煙，從口袋里尋出只有一點點油的一次性打火機，勉強點上火，將煙點燃，他放進(jìn)唇間深吸一口，吐出氤氳煙霧。

    青年也抽一支出來，叼在口中，開始摸身上口袋，從連帽衫的口袋，一直摸到褲子口袋，隨后將煙從嘴里抽出來，目光朝宋程那邊瞟。

    宋程當(dāng)然注意到他的窘態(tài)，沒有說話，只是將一次性打火機遞過去。

    青年咳嗽兩聲，接過那一次性打火機，然而不知道是不熟悉，還是打火機徹底沒油。

    怎么都打不著火，他尷尬地一次次重復(fù)動作，皺眉瞪視那打火機，連氣息都開始不穩(wěn)。

    “可能沒油了，打不著。”宋程示意對方抬起手，他將自己的煙遞過去。

    青年毫不遲疑將夾著煙的手抬起來，宋程那支點燃的煙碰觸到他的煙，一瞬間，閃出一絲橙色火光，煙紙周圍變得焦黃，小片煙灰被風(fēng)吹落，成為細(xì)小灰色煙塵。

    “那個，幫我扔了吧?！彼纬躺焓质疽馇嗄晔掷锬笾囊淮涡源蚧饳C。

    “嗯?！鼻嗄觌S手將一次性打火機收進(jìn)口袋，拉下碩大口罩，他的臉小而精致，皮膚白得如同冰冷的瓷器。煙霧繚繞間，他微微抖動手指彈掉煙灰，只是這樣普通的動作，卻優(yōu)美無比，有一種刻意修飾出來的戲劇感。

    “你……”看起來有點面熟，原本打算這樣講，宋程陡然醒悟這樣簡直就像搭訕般的話語，說不定會讓對方不快。他將沒用說出來的言語又吞回去。

    對方微微頷首，似乎是疑惑他怎么沒說完話，朝這邊望過來。

    兩人隔開大約一米的距離，站在小便利店旁邊的巷口。地上有不少扁扁的煙頭，這里似乎是一個抽煙的聚集點。

    “恕我冒昧，請問你是之前，和法院一起來我家看房的人嗎？”宋程其實也不太肯定，不過這人的聲音非常有辨識度，讓他覺得應(yīng)該就是那個人。

    青年將煙從唇間抽出，他的嘴唇微微上翹，柔軟紅潤，上唇有鼓起的唇珠，像是孩童般rourou的嘴唇。

    “那又怎樣？”帶有些許攻擊性的回復(fù)。

    應(yīng)該是他沒錯，宋程立刻就確定了。

    然后，這人看了房，今天還出現(xiàn)在小區(qū)附近，很大可能性，他就是拍下房子的人。

    “那么是你拍下了我的房子嗎？”宋程試探性問道，“因為法院那邊說今天會來交付房屋?！?/br>
    青年不置可否地“哼”一聲，“沒錯?！?/br>
    果然是他。

    宋程心里略微安心，因為之前這個青年說過，想要留下那幅畫，那么至少，那幅畫暫時不會出現(xiàn)在垃圾堆。

    “我的東西已經(jīng)全部整理好了。”言下之意就是他會配合騰房，不會賴在那套房子里面當(dāng)老賴。

    青年的眉卻皺得更深，煙夾在指間沒有吸，積累一小截灰色煙灰。

    “你找到地方住了？”他夾住香煙的手指收緊，煙灰部分逐漸變長，最終不堪重負(fù)碎碎落下。

    “啊，唔……”含糊地回應(yīng)，宋程也不可能把之后要去哪里告訴這樣一個陌生人，只是點點頭，假裝已經(jīng)找到新的落腳處。

    “你住在哪里？”結(jié)果對方鍥而不舍地追問。

    “……親戚家。”其實哪有什么親戚家，父親那邊的親戚，在父親公司里挖不到錢，就紛紛散去，甚至連父親病重時候，都沒來看一眼。母親這邊外公外婆都已經(jīng)去世，母親是獨女，也沒有其他可以聯(lián)系的親戚。

    “哦?！睂Ψ剿坪跏ヅd趣，沒有再問下去。

    宋程也松一口氣，繼續(xù)編造語言去騙一個陌生人也沒有任何意義。

    一根煙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青年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扁圓形的銀色便攜式煙灰缸，上面有一個藍(lán)色地球圖案頂部有一只黃色鳥。

    “嗯？”這圖案好眼熟……

    宋程又盯視片刻，終于看出來，那是自己以前設(shè)計的作品，不過那已經(jīng)是非常久遠(yuǎn)以前的事，學(xué)生時代的玩笑之作。

    那時候好像還設(shè)計過類似馬桶造型的桌面煙灰缸。

    “怎么了？”察覺到宋程的視線，青年將煙頭伸進(jìn)小巧煙灰缸，按滅。

    宋程別過頭，“沒什么?！蹦遣⒉皇鞘裁粗档每湟氖虑?。對方會有自己設(shè)計的便攜式煙灰缸，應(yīng)該只是一個巧合。

    他伸手掐滅煙頭，并沒有把滅掉的煙頭扔到地上。

    青年將便攜式煙灰缸遞到他面前，“放這里?！?/br>
    “哦……好的，謝謝?！彼纬虒⑾绲臒燁^塞進(jìn)便攜式小煙灰缸里，最終還是沒忍住，說道，“這煙灰缸，還挺別致。”

    “哦，這是我朋友設(shè)計的，很漂亮吧?！鼻嗄甏浇巧蠐P，細(xì)長清秀的眼睛像貓一樣瞇起，似有得色。他小心翼翼蓋好煙灰缸，然后重新將口罩戴上，那張精致到過分的臉被遮住大半。

    “……”宋程差點破防，費很大的勁才控制住自己，沒問他朋友是不是姓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