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圣誕　中】

    關(guān)于圣誕集市，衛(wèi)熠說對了但又沒完全說對。

    平日里寬敞的主街上支起了兩排臨時店鋪與攤位，大部分都張燈結(jié)彩地被裝飾成了圣誕風，歡笑聲、叫賣聲，伴隨著一陣陣輕快的節(jié)日音樂回蕩在這細雪皚皚的冬夜里。

    然而，這些店鋪的經(jīng)營內(nèi)容確實結(jié)合了地方特色。

    雖說沒有套大鵝，但套圈投壺打氣球這些經(jīng)典小攤游戲那是一個不落。那些賣著蛋糕、姜餅人、糖果的美食小鋪混雜在其中，本該甜膩的空氣中卻莫名飄來陣陣燒烤孜然味……

    此刻，站在主街街頭的姜羽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中西結(jié)合的魔幻場面，一時間竟邁不出腳。祁勛走到他身旁，見他表情變得有些抗拒，于是攬過他的肩膀說道：“來都來了，一起看看吧。”

    于是二人順著人潮緩緩前行，沒走幾步就見不遠處一個店鋪前圍滿了人，還時不時從中傳來呼聲。

    兩人互相看了眼，便一同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打氣球攤位，一旁的招牌在冷風中搖搖晃晃、幾欲倒下，牌子上，胡亂地寫著一些游戲規(guī)則。

    玩法很簡單，一輪有十發(fā)氣槍子彈，打中不同顏色的氣球獲得不同分數(shù)，分最高的是一個十分的紅色氣球。不同分數(shù)段對應不同獎品，如果得了一百分，那就可以獲得終極神秘大獎。

    這時，人群突然爆出了一陣呼喊，姜羽抬頭看去，正好看見舉著氣槍的那人打出了最后一發(fā)子彈，同一時刻，板子上的最后一個紅氣球爆了。

    站在一旁的圍觀者對著自己的同伴激動道：“這人也太牛逼了吧！十發(fā)專打紅氣球！你看老板臉都綠了哈哈哈！”

    同伴雀躍道：“這槍法，再配上那副生人不近的樣子，像不像瑪麗蘇霸總文學里走出來的黑社會老大嘿嘿嘿……”

    鋪子老板勉強撐著笑臉，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足足有一米高的巨型圣誕老人玩偶遞給了這個像是來砸場子的人。

    祁勛收回視線，看向身旁神色怔怔的少年，不禁問道：“你也想要？”

    姜羽瞬間回過神，想也不想就拉著他欲走，高冷地反駁道：“不，我又不是小孩……”

    但還沒離開，腳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因為就當他看到那個男人將玩偶遞給身旁的少年時，他立馬想起來自己在哪里見過他們了。

    姜羽神色驟冷，轉(zhuǎn)過頭認真地看著祁勛：“我也要?！?/br>
    十幾分鐘后，二人繼續(xù)緩步閑逛在集市中，姜羽面無表情地插著口袋，手中捏著一個迷你圣誕老人鑰匙掛件。

    祁勛看了看他繃著的臉，忍不住笑著說道：“和你說了讓我來?！?/br>
    姜羽沒有回應，只是不悅地偏過頭，祁勛臉上的笑意更深，不再刺激十七八歲小孩那過強的自尊心。

    這時，兩邊的叫賣聲中傳出了一道十分耳熟的聲音，姜羽順著聲音看去，幾個白天才見過的身影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

    還在煎著雞蛋餅的錫紙燙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他捏著鏟子緩緩抬起頭，只見一張熟悉的臉正靜靜地看著他。

    他艱難地鏟了下熟了的面糊，尷尬地笑道：“姜、姜哥好！大過節(jié)的您不在家陪對象，怎么一個人跑這兒來了？”剛說完，話語中的那個“對象”也站到了攤位前。

    錫紙燙愣住，掩飾般地將剛出鍋的雞蛋餅塞進姜羽手中，“這么冷的天您和您愛人出來逛街辛苦了，吃個雞蛋餅熱乎熱乎身子！”

    姜羽接過他遞來的餅，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學霸，“這就是你所謂的‘大膽的想法’？”

    四眼仔勉強笑了兩聲，“這不是想趁著過節(jié)，出來賺點零花錢嘛～”

    非主流見他神色陰晴不明，慌忙說道：“不、不大膽，一點都不大膽，您往前走走能看到真正大膽的，圣誕節(jié)居然在賣臭豆腐，哈、哈哈……”

    掃了眼神色明顯不安的幾人，姜羽將目光停在了攤位上的食材，突然理解了為何眼前的人看著如此慌亂，于是他平靜地說道：“今晚利潤二八分，不然你們從店里拿走的東西我會從你倆工資里扣?！?/br>
    錫紙燙瞬間破防：“姓姜的你不是人哪！打牌贏光我們工資就算了！我們辛辛苦苦賺的血汗錢你居然要抽八成！吸血鬼！剝削家！魔鬼！……”

    聽著這情真意切的夸獎，姜羽原本抑郁的心情不由地變得愉悅了起來。他拉著祁勛徑自離開了攤位，邊走邊咬了一口手中的蛋餅，剛一入口，他瞬間頓住，這水平……今晚早晚有人掀了他們的鋪子。

    “咳、咳咳……”忍不住咳了兩下，最終還是壓抑著惡心咽了下去。

    祁勛見狀拍了拍他的背，關(guān)切道：“噎著了？”

    姜羽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發(fā)出艱難地求救，“水……”

    祁勛頓時明白了過來，看了眼四周后說道：“等我一會兒，別亂走?！?/br>
    緩過來的姜羽捏著雞蛋餅坐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嫌惡地研究起手中的東西，到底是放了什么能這么難吃？就在這時面前的街道上傳來一聲響聲。

    “啊——”

    抬起頭循聲看去，又是剛才那個少年。

    那人正獨自一人抱著一個紙袋，似是不小心撞到了前方的人，驚得他叫出了聲，幾個蘋果也從袋子中滾落。

    言晨趕忙道著歉，蹲下身開始撿掉落的蘋果。被撞的人沒有說話，只是俯下身幫他撿起了腳邊的一顆蘋果。

    目光不經(jīng)意觸及那只蒼白瘦削的手，言晨不由停下了動作。

    他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站在身前的人，這人戴著一頂針織帽，厚重的深色圍巾拉得高高的，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在璀璨的集市燈火中，鏡片后那雙生輝的眼眸如今夜的飄雪般柔和純粹。

    言晨怔怔地看著他，想說什么，卻又什么也說不出口。

    那人似乎笑了笑，眼底泛出的暖意仿佛能融化今夜的冰雪，即便隔著圍巾，也藏不住話語中的溫柔：“可以……給我一個嗎？”

    言晨愣了愣，慌亂地伸出手，將手中的兩個都遞給了對方。

    他剛想說什么，就聽見身后有人在喊他，于是下意識地站起身向后望去。

    將玩偶放進車里的言弈已經(jīng)走了回來，此刻正站在不遠處朝他揮了揮手。

    當言晨再度轉(zhuǎn)過身，剛才站在身前的人已經(jīng)離開。他愣在原地，注視著那個和回憶里的人所重疊的背影，看著他將自己給的一顆蘋果遞給了身側(cè)同行的人，戲雪紛飛中，漸行漸遠的二人一同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好一會兒后，言晨才收回視線，深深吸了口氣后，轉(zhuǎn)身向不遠處正等著自己的人跑去。

    姜羽彎腰撿起了滾到自己腳邊的一顆蘋果，盯著它思索了片刻。

    等祁勛回來時，就看見坐在那兒對著一顆蘋果發(fā)呆的少年。

    他將手中的奶茶遞給了對方，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問道：“這是哪來的？”

    姜羽將蘋果給了他，“撿的?；厝タ梢运徒o你那個辛勤看家的手下，別告訴他這個已經(jīng)在地上滾過一圈了?！?/br>
    而此刻，那個圣誕夜仍堅守崗位的手下正蹲在漆黑的角落里，對著發(fā)光的手機屏幕變態(tài)地笑著。屏幕上，一個身穿性感圣誕風短裙的女主播正在直播跳舞，標題上赫然寫著：圣誕特別福利！一個火箭解鎖熱舞一段！

    手下滿眼陶醉地盯著這個自己已經(jīng)連續(xù)看了幾天的可愛妹子，心中不由暗自慶幸，還好今晚成功把那兩人趕出去，自己才能成功摸魚，蹲點看到節(jié)日特殊福利。

    越看越喜歡，他果斷地又在屏幕上點了幾下。

    不多時，手機里傳來了甜美的聲音：“謝謝‘今天老大分手了嗎’送的66個火箭～，謝謝老板，老板大氣，祝老板夢想成真～”

    “阿嚏——”姜羽猛地打了一個噴嚏，摟住他的那只手緊了緊，祁勛側(cè)頭問道：“冷了？”

    姜羽搖了搖頭，“感覺有人念叨我?！?/br>
    二人不知不覺走到了主街中心，面前，巨大的圣誕樹矗立在廣場中央，就在姜羽仰頭觀摩這棵巨型的人造圣誕樹時，一個人影悄悄靠近了他們。

    感受到一絲不安的氣息，祁勛下意識地將少年拉進自己的懷中?？拷牡跹劢悄腥肆糁鴥纱樾『樱勚痴~媚地沖兩人笑道：“二位有沒有興趣來體驗一下不一樣的圣誕？”

    祁勛一言不發(fā)地打量著他，姜羽從他懷里伸出了腦袋，“什么？”

    男人對著旁邊的一棟建筑做了個請的姿勢。

    二人順著他的手看了過去。破舊的建筑上赫然寫著：圣誕驚魂密室鬼屋。

    雖然姜羽無法理解圣誕節(jié)開鬼屋這種腦回路不正常的行為，但他對于這種騙小孩的游戲毫不感冒，直接回答道：“沒興趣?！?/br>
    男人捏了捏小胡子打量著二人，“也是，你還小，這種對于小孩子來說太刺激了?！?/br>
    姜羽滿臉寫著冷漠，“激將法對我沒用。”

    小胡子男立馬變得委屈，“我說的是實話。”說著示意二人看向出口處。

    剛一看到門口的兩人，姜羽的臉瞬間就黑了，怎么又是他倆？

    已經(jīng)走到出口外的言晨依舊四肢并用地緊緊抓著言弈，臉埋在他懷里死也不肯抬起來。

    言弈無奈地抱著他，“一開始就讓你別玩了。”

    言晨驚魂未定，抬起頭盯著他：“你說最后我們沒想出來那個密碼，那人會把我們怎么樣？”

    不等對方回答，他繼續(xù)抱怨道：“都怪那個胡子男，說什么只有小孩子才會怕，弄得這么嚇人怎么會有人不怕……”

    言弈安撫地拍著他的背，“他也沒說錯。”見小孩有炸毛的趨勢，他一邊安慰一邊哄著人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兩人神色各異，姜羽原本冷漠的表情逐漸露出一絲敵意，而祁勛靜靜地看著這熟悉的神色，想到剛才在打氣球攤位這人也是同樣的表情。

    姜羽目光再次堅定，看向祁勛的眼神中燃起了熊熊的勝負欲，“我也要玩?！?/br>
    胡子男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門票一人二百五，聽清楚了，不是二百五十一，也不是二百四十九?！?/br>
    姜羽：“……”

    這人有病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了進去，曲折的通道內(nèi)只有墻上幾根蠟燭散發(fā)著幽幽的光，勉強可以看清的就是懸掛著的幾幅意義不明的詭異圖畫和地上一些骷髏和骨架。

    祁勛的心思并不在這些東西上，黑暗中，他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認識剛才那兩人？”

    姜羽并沒有遲疑，“不認識?！?/br>
    “是嗎，我還以為你和他們有過節(jié)。”思考著他剛才的神色，祁勛不禁說道。

    姜羽的臉瞬間一燙，他怎么可能承認是因為當初自己被甩的時候，恰好看見那兩人在自己眼前毫不掩飾地大秀特秀，乃至于直到今天，他還能回想起當時心里那泛酸的滋味。

    好在這里面燭光晦暗，掩飾了他面上的不自然，他依舊維持著拽拽的語氣：“只是看那個小子被嚇成那樣，有點好奇罷了。”

    突然，一股陰風吹過他的脖頸，尖銳的笑聲從身后傳來，姜羽反射性地將手伸進口袋握住了里面的東西。

    就在這時，一雙溫熱的手掌伸了進來包握住了他的拳頭，祁勛低低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克制點，別掏刀?！?/br>
    姜羽緩緩松開了手，轉(zhuǎn)頭淡定地對他說道：“你也克制點，別掏槍?！?/br>
    繼續(xù)沿著窄小的通道向前走去，伴著一路的鬼哭神嚎，二人面無變化地緩步走到了出口處，就在姜羽想著出去后怎么讓那人交出詐騙他們的幾百塊錢時，他猛地發(fā)現(xiàn)出口處竟然有一排門，他試著轉(zhuǎn)了下門把手，很好，全是鎖的。

    最終，兩人停在了其中一扇門前，這扇門沒有把手，卻連著一個電子密碼鎖。門上，噴上去的“血字”散發(fā)著幽幽的熒光：正視你靈魂的價值。

    “所以……這就是密碼的提示？”祁勛靜靜地注視著這幾個字。

    姜羽不禁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你覺不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打量著密碼鎖，問起了一個很久前就想問的問題：“你從廖呈的保險箱里，究竟拿走了什么？”

    祁勛將手伸向密碼鎖，“想知道的話，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br>
    話還未說完，身后突然響起了“呲呲呲”的巨大聲響，空氣中飄來了一股機油味。兩人立馬轉(zhuǎn)過頭，幽暗的通道中，一只“喪尸”正手持一把運作的電鋸朝他們跑來。

    姜羽愣了下，突然理解了剛才那個少年為什么會那么害怕。

    他拉住了祁勛的手，將他剛輸入的一個“2”刪掉，眼中閃著光，“我突然想知道，如果我們在他趕到前都沒逃出去，最后會發(fā)生什么?！?/br>
    于是這二人就站在門口看著那喪尸舉著電鋸嘶吼著越跑越近。待靠近兩人身前，他頂著一張血rou模糊的臉，一邊發(fā)出猙獰的吼叫一邊揮動著手里噪音巨大的電鋸。

    不同于其他游客的尖叫和逃竄，兩人靜靜地立在原地有如看神經(jīng)病一般看著他。又試著揮了幾下，喪尸最終還是尷尬地停了下來，恢復了正常的聲音一本正經(jīng)道：“我是負責替無法解開謎題的玩家打開命運之門的?！闭f著，伸手替他們在密碼鎖上輸入了三個數(shù)字：250。

    門被打開，臉色都變得有點難看的二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正當姜羽目光四處搜尋那個胡子男時，祁勛突然站到了他的面前，“回到剛才沒說完的問題?！?/br>
    他的聲音如夜般沉靜：“你當初是怎么知道那個密碼的？”

    姜羽看向了男人身后的巨大圣誕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你下次要是再和廖呈的人交易，一定要先確認拿到的東西是真是假再決定要不要滅口?！?/br>
    祁勛頓了下，回憶起往事后他忽然猜測到了什么，“所以你那晚又在公園里？”

    這個“又”字用得很靈性。他的眉頭不禁越皺越深，滿腹疑慮地問道：“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姜羽嘴角噙著一絲笑容，沒等他想好說什么，那棵處于黑暗夜色中的圣誕樹突然亮了起來，環(huán)繞著它的彩燈自下而上被層層點亮，閃爍的光點瞬間使整個街道輝煌了起來。

    目睹到這壯觀場面的姜羽神色忽亮，眸中閃著光，他下意識地拉住祁勛的手，指向他身后的圣誕樹，“快看！”

    祁勛轉(zhuǎn)過身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圈圈光點逐漸綴滿了整棵樹，直至最后，頂端那顆巨大的伯利恒之星閃爍了兩下，緩緩散發(fā)出璀璨的金色光芒。

    駐足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就在所有的人都驚嘆且沉醉于這盛大的燦爛之中時，祁勛默默地側(cè)過了頭，溫柔的目光停在了那顆只屬于自己的伯利恒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