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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公子扶蘇(父子)在線閱讀 - 章十一上失鼎復收,熔鑄巨人(四)

章十一上失鼎復收,熔鑄巨人(四)

    咸陽獄。

    刑架上綁縛著一人,一道鞭痕從左肩抽裂了衣衫直抵右邊的胯骨以上,未見血,明顯收了力,威懾的意味更重。

    白谞站一旁,沉寂的黑眸里跳動著盛怒的火焰,因他本就站在火光旁,那分外明亮的眼眸混淆了光火,看不出多少是生氣的成分。

    在他對面則是親手執(zhí)鞭的范綏,拇指粗細的牛皮鞭沾水后緊實非常,在空中一甩就炸出一串巨響,落到人身上不流血也要脫層皮。

    范綏腕力收放直如,控制勁巧,重能抽碎骨頭,輕則只聽響不見傷,全在他一念之間。

    國獄陰冷濕寒,刻意布置得鬼氣森森,墻架上滿是各式各樣的刑具,有的飲飽了血顏色變得暗深,有的還在滴著未干的血痕,連石板地板也斑駁不辨原樣。

    端坐飲茶的白衣青年悠閑如在自家后花園賞花,眉眼溫和,如玉骨的手指托著茶盞,輕呷茶香,半分眼神也未分給刑架上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的花信。

    這個位高權重的青年才定的規(guī)矩,沒得問話不允開口,花信吃到了教訓很識時務的住口,不能拿小命開玩笑。

    一盞茶飲了幾口酒放下了,青年頗為嫌棄地道:“此茶一股子霉味,花信大人的府上也沒什么好東西。言舒,去問問花信大人,陛下賞賜的金銀不夠他花銷么,為何如此拮據?!?/br>
    白谞應了聲遵命,抽出腰間的短刀走向花信,他身上的殺氣不濃,但花信的感官異于常人,竟怕得微微顫動,尤其是那刀刃架到自己脖子上。

    薄利的刀鋒緊抵著皮膚,受壓泛白的一線皮膚只需再多用一絲力氣就能順利割破大動脈,湊得極近的那雙宛若死神的眼睛盯著自己時,花信覺得對方就是在看一個死人,一個尸體的目光。

    死亡的危機盤旋在頭頂,花信駭得手足冰冷,寒氣從腳心倒灌入頭頂。

    白谞催促:“回話,否則割了你的舌頭?!?/br>
    甚少發(fā)火的白谞一直平和得令人誤以為他沒有脾氣,可只有少數人知道他當年是何等的兇狠,能一口咬斷奴隸販子喉嚨的孩子,活脫脫就是山野間的狼崽子。

    范綏離得近,看到白谞的手很輕微的顫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帶動了刀刃的晃動,一絲鮮血流淌下來。

    花信更駭然了,脖頸被割破可是會死人的,他還不想死,電光火石間猜出白衣青年的身份,哀急求饒:“殿下,殿下饒我一命,我什么都告訴你?!?/br>
    白凈的帕子一根根仔細的擦拭著同樣白皙的手指,扶蘇專注的擦去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也好像沒聽到花信的話。

    白谞喝道:“少說廢話,殿下問什么你答什么?!?/br>
    扶蘇贊許的督一眼白谞,終于舍得憐憫膽子快被嚇破的花信,口中卻說著另外的話題,“趙先生曾經和我說過,世上除了鸚鵡之外還有另一種鳥,也會學舌。不過這種鳥不是天生會學舌的,圈養(yǎng)著需要在每年的端午這一天,用雄黃酒澆過剪刀,把鳥舌的舌尖剪去一點,將尖舌尖剪得圓圓的,才能說人話?!?/br>
    “殿下問什么草民一定配合……”

    扶蘇笑容溫和極了,“花信大人和蟲蛇相處久了,怕是連人的規(guī)矩都忘了,說不得,只好讓我等來教教你了。言舒,少割一點舌頭,還要他回話呢?!?/br>
    樣貌陰柔的男人徹底怕了,他敢保證對方手里的刀子一定不止割下他舌頭那么簡單,絕對會一刀子扎進他的喉嚨里,刺穿他的腦袋。

    花信之前還妄想用皇帝當自己的保護傘,但發(fā)現審問他的人身份后就徹底心涼了,花家一直依附嬴政而生,多年來的風光已然讓他忘記了什么是害怕和絕對恐懼。

    嬴政讓他尋的東西非常不尋常,不像一個帝王所求,倒像是金主對籠中雀的索取,花信不敢把這種關系套到嬴政和扶蘇身上。

    可他相信如果有朝一日花家做的事情暴露,長公子發(fā)怒,皇帝絕對喜聞樂見用他們的血來平息長公子的怒火。

    花信聲線抖得如搖曳的火光,急促響起,“殿下,陛下給賞賜一萬金,是為了求蠱,殿下饒命,陛下的命令,誰能違背。”

    扶蘇偏頭,白谞的刀及時停住,離花信的臉只有一毫厘,森冷的殺意如蛆附骨,花信脊背的濕透了。

    “求同心蠱?”

    “同心蠱……不是,殿下,陛下令草民找的是情人蠱,殿下,草民并不知道陛下要情人蠱用途,求你饒命,饒命?!?/br>
    范綏一聽就皺眉,在他看來這些來自巴蜀神神叨叨的家伙都不干好事,“什么是情人蠱,說仔細點,遺漏一個字教你嘗遍所有的刑罰?!?/br>
    花信急忙道:“情人蠱是巴蜀女子下給情郎的,中此蠱者會用種下母蠱的施蠱者心意相通,一旦情人有背叛之一,就會遭受反噬?!?/br>
    扶蘇玉面寒沉,舌尖抵了抵后糟牙,手心逐漸潮冷,“中蠱者會如何?”

    花信看他是這樣的反應極為震驚,若說此前都是猜測,那么現在應該有九成把握可以確定了,陛下要的情人蠱是下給長公子的,這未免太可怕,為什么要下這樣的蠱?

    他又想起之前的御音蠱……堂堂帝王,到底抱有了怎樣的心思?

    腦中思緒萬千,而口上卻是很快回答:“中蠱者不會如何,反噬是由施蠱者一力承擔的,所以即便是在巴蜀也幾乎沒有人下這種蠱,完全是損己不利人。情人蠱只有唯一的用途,中蠱者如果有朝一日變心了,施蠱者就會受到反噬,萬劫不復。”

    扶蘇呼吸一窒,竟未想過是這樣的真相,他還以為會報應在自己身上,聲線也從開始的從容變得凝滯,“是什么樣的……反噬?”

    “一旦中蠱者對施蠱者之外的人動心,產生情欲,那么施蠱者就會感到萬蟻噬心般的痛苦,如果不能回心轉意,那么施蠱者會被母蠱吸收盡養(yǎng)份,吃空內臟而亡……”

    扶蘇僵了許久,一字字從后糟牙磨出來,“解法!”

    花信苦笑:“殿下,情人蠱一旦種下就沒有解法,至死方休。所以這本是禁術,絕不會有人以身犯險,除非……”

    除非是不要命的瘋子,抑或者是天真的相信自己真的碰上了至死不渝,??菔癄€的感天動地的感情,但凡常人都會敬而遠之的,沒想到嬴政卻一聽說了就讓他不惜一切代價培育出來情人蠱。

    “……好。”扶蘇咬牙冷嘲:“好一個至死方休,他真是把我算計死了。好,好得很!”

    說完也不再理花信,折身便走。

    “殿下,殿下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扶蘇置若罔聞,快步走出牢獄。

    白谞正想下手,手腕卻纏上了一條鞭子,范綏大聲道:“咸陽令自有定奪,殿下也沒說要殺他,你別擅自做主。”

    “他該死?!?/br>
    “該死的不只是他?!狈督椑浜摺?/br>
    作為長公子的心腹,這兩人無疑是非常合格的,從不質疑扶蘇的命令,在他們的眼里殿下的命令比陛下的管用多了,一得知此人居然敢暗算殿下,要將他碎尸萬段的心都有。

    可花信不過是提供了工具而已,一切與他無涉。

    白谞很了解這一點,所以他不甘不愿的收起了兇器,花信罪不該死,他就不能殺,不然殿下會生氣。

    “就這么放了他也太便宜他了,不抽幾鞭子老子消不了這口氣?!狈督椛灰恍?,揮動了手里的長鞭,爆出一串炸響。

    扶蘇心里堵得慌,走出王城,卻發(fā)現十二座金人雕像矗立守護著王城,他哪怕出了城也被籠罩在陰影里。

    足尖一躍,飛身而上,站立在劍柄中央,眺望東方,一點夕陽正好,無限接近黃昏,燦爛的晚霞開出朵朵西天的蓮花,繽紛多彩。

    情人蠱,嬴政居然給他真的下蠱了。

    這算什么呢?威懾還是告白?以嬴政那般多疑敏感的性子,恨不得把他的心刨出來放到顯微鏡下放大一千萬倍的細細研究,非要找出有多少在意喜愛的成分來,能做出這種事情倒也情理之中。

    但理智和感性是兩回事,連情緒和思想都要受人掌控,扶蘇很難接受。

    每個人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都是獨立的個體,誰也不屬于誰,每個人都應該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各種各樣的社會身份,父子又如何,皇帝又如何,哪里能左右人的思想。

    嬴政確實左右不了,他最多就是窺探,簡直……簡直令人崩潰!

    情人蠱,多纏綿悱惻的名字,扶蘇冷冷的笑了,他該感動嬴政只是自傷么?相反,他才不要感動,他只覺得煩悶焦躁,恨不得一劍劈死對方一了百了。

    正有此想,嬴政竟來了。

    金人鑄造得很高,扶蘇只站在劍柄上,俯瞰腳下之人如螻蟻弱小,其中一只螻蟻飛到他同等的高度,一步步朝他逼來。

    “錚”的一聲,太阿劍出鞘,明晃晃的劍尖抵在了嬴政的胸口,扶蘇冷聲呵斥:“不許再靠近我了?!?/br>
    嬴政充耳不聞,仍舊在接近,而扶蘇卻不能刺下去,被逼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退無可退。

    “父皇居然給我下情人蠱,你這么怕我移情別戀?”扶蘇微微瞇起眼,笑得諷刺,“既然父皇一直都不信我,一直覺得我從不對你真心,那你還這樣做,不是找死么?萬一我真的琵琶別抱,你豈不是死期就到了?”

    嬴政不意外扶蘇會得知真相,他本就不打算隱瞞的,如果他真想抹去痕跡,扶蘇絕對不會查得出來,他望著氣急敗壞的青年,輕輕問:“你會么?”

    “你憑什么以為我不會!”扶蘇聲色一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露出破綻,好讓我去調查到花信進宮獻蠱,你以為我會感動?父皇,你真的太過分了!”

    “王兒若變心,朕第一時刻就會知道,即便是命也給你,朕都認了。”

    “撒謊!”扶蘇毫不猶豫駁斥他,“如果你真的感覺到了,你肯定不會成全我,你只會不擇手段,得不到就要毀掉?!?/br>
    “凡事都有代價的?!辟磻届o得很,“王兒這么了解父皇,那很清楚父皇的寵愛不是沒有代價的,你受了好,受了恩惠,也該回報給我?!?/br>
    扶蘇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憤憤罵道:“無恥!我不能選擇做你兒子,你若不想做父親,就不配當父親!”

    “是呢,所以朕不想當你父親,朕要當你情人?!?/br>
    嬴政身形一動,看不出他如何動作的,太阿劍就落入了他手里,氣得滿臉通紅的青年也落到了他的手里。

    “王兒生氣也好,感動也罷,事已至此,無可轉圜。情人蠱,至死方休,你和朕注定要糾纏一輩子。”

    扶蘇掙扎間怒吼,“你道歉!”

    “朕錯了?!辟纳迫缌髦虑?,可顯然并不真的覺得錯。

    扶蘇氣得發(fā)抖,良久還不能平復下來,發(fā)泄的一口咬到嬴政肩上。

    無恥極了,真的太無恥了!

    嬴政心情卻暢快得很,扶蘇只屬于他,不屬于其他人,首次如此確定這件事,目光溫和寵溺,任著炸毛的孩子發(fā)脾氣。

    “二弟大婚,我多看了新娘幾眼,你就借此發(fā)作,根本就是為了滿足你的私欲,對不對?”扶蘇冷冰冰的按在嬴政的胸口:“那個時候,你心就疼了么?”

    “對也不對?!辟樍隧樂鎏K的鬢發(fā),柔聲道:“朕確實不喜歡你看別人,還是差點和你有因緣的女子,理智和感情有時候不能統(tǒng)一,朕知道你沒有動心,可朕就是吃味。至于私欲,朕不過是想和你有個結發(fā)開端罷了?!?/br>
    扶蘇狠狠踩他一腳,不解氣的又踹一腳,“你怎么不做夢么?夢里什么都有?!?/br>
    “夢會醒,現實是夢的延續(xù)?!?/br>
    扶蘇沉默了很長時間,越過嬴政的肩頭去看那夕陽一點點落入西山,悶聲說:“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也要做一個明君?!?/br>
    “王兒……”嬴政動作一頓,眸色如即將到來的黑夜一般深沉,“這種話你如果是放在朕未動心之前說,父皇還能勉強接受失子之痛,可現在,你就是朕的命?!?/br>
    扶蘇抿緊了唇。

    嬴政抱著他躍下,腳下踩回了地面才有踏實感,將人緊緊摟在懷里,帝王啞聲道:“乖孩子,一直陪在朕的身邊,朕的一切都是你的,哪兒也不要去?!?/br>
    朕將一切獻給你,包括命。

    王兒,你得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