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遲第三次抬眼時，江離還是在發(fā)呆。準(zhǔn)確地來說，是看著他身后的衣柜發(fā)呆。

    “在看什么？”他問。

    “唔......沒什么?！苯x突然回神，低頭急急地抓起筆寫作業(yè)。

    “冷嗎？”

    “額，有點兒......”江離不知在想什么，愣愣地說。

    暮遲打開衣柜，準(zhǔn)備拿一件衣服。

    “我想要！”暮遲詫異又疑惑地看他，江離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于是收了聲音，“......想要校服外套......”

    “洗過嗎？”江離又問。

    暮遲一頓，無言看他，“衣柜里的都洗過?！?/br>
    他從衣柜里拿出一件校服外套走來，拉鏈已經(jīng)被細(xì)心地解開了，那人拎著袖子，繞到他背后，說：“伸手?！?/br>
    江離乖乖地把手抬起來。

    袖子似乎還帶著那人的體溫，從他的手上輕輕劃過。兩只手都套上以后，暮遲還順帶幫他把領(lǐng)口翻過來。

    江離悄悄地吸了吸鼻子，有淡淡的清香，像暮遲靠著樹等他時被路燈映著的稀疏暗影。

    在暮遲的房間，暮遲的書桌，被暮遲的氣息充盈著，滿溢出只有自己知道的、因竹馬身份而勉強(qiáng)獲得的安全感。

    知道今天晚上競賽班不用上課后，他就借口有問題不懂，晚修后到暮遲家學(xué)習(xí)了。

    暮遲的衣服也大他一碼，剛好縮在袖口的手可以把袖子甩起來。

    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見到的溫存，泛酸的心扎破了夢境，他很突兀地問：“阿遲你有喜歡的人嗎？”

    撫著領(lǐng)口的手靜了靜，驀地，手臂從后方伸來繞住了脖子，肩上多了些重量，溫?zé)岬臍庀亩厒鱽?，動作的主人有些霸道，“有又怎樣。?/br>
    望見江離怔然回頭的表情，暮遲有些無奈，他揉著那人如性格一般乖軟的頭發(fā)，“先不聊這個了，我有事要問你?！?/br>
    江離看向他，眉眼有些委屈。

    “昨天晚上，為什么10點才到家？”

    阿遲怎么會知道？

    “阿姨告訴我的?！蹦哼t說。

    “我……周三周五晚上我值班嘛，昨晚整理資料弄晚了?！彼S便找了個借口。

    “哦，這樣啊?！蹦哼t思索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阿遲的眼底有些暗，轉(zhuǎn)瞬即逝。

    ———————————

    “每人拿一張紙，寫上3個心目中的三好學(xué)生人選，三分鐘后組長收上來?！?/br>
    “老師，我也不會選呀～”有人開玩笑，“是不是我想選誰就選誰？”

    班主任徐老師看了他一眼，“選德智體美勞都好的，”又想了想，說：“最起碼成績得是好的。”

    “哎，”有人嘆氣，“選成績好的那為什么還要我們投票呀！”

    她微微一笑，“你們的建議，還是能起到一點點的作用，就一點點?！?/br>
    “還有啊，有空想想自己的理想大學(xué)，到時我們還得布置心愿欄呢?！?/br>
    胳膊被人頂了頂，同桌問：“江離，你想去哪個大學(xué)？”

    “不知道呀，能去哪去哪吧?！苯x說。

    “你就沒有特別喜歡的大學(xué)？或者特別想去的城市？”

    “我覺得都好吧?！?/br>
    “那你有沒有特別想見的人？”同桌的聲音突然賊兮兮的，“那個人會去哪個大學(xué)呢？”

    江離的回復(fù)突然沒跟上來，像被貼上終止符一般。他微微仰頭，看著窗外青綠樹葉上的細(xì)碎反光，喃喃道：“那我估計去不了吧?！?/br>
    ——————————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江離啊，你問。”

    江離看了眼辦公室，下課時間只有幾個老師在座位上做著自己的事情，暫時沒有其它同學(xué)進(jìn)來。

    “如果我想考A大，機(jī)會大嗎？”他的聲音誠懇。

    徐老師像是思考了一會兒，“我們學(xué)校的情況呢，A大一般一年會上3個左右，不包括推薦名額。如果穩(wěn)定在年級前三，那能去A大的概率比較大。”

    “好學(xué)校有很多，有時候也要看專業(yè)，適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當(dāng)然，”她笑了笑，“夢想是成功的第一步，現(xiàn)在才剛開始?！?/br>
    “那老師......”江離有些小心翼翼，“如果是9班的暮遲同學(xué)呢？”

    徐老師眉頭一抬，“那孩子聽說學(xué)習(xí)天賦挺好，嗯，不去A大就可惜了。”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br>
    離開辦公室時，江離遇上了迎面而來的裴宜。

    “去哪呀？”裴宜勾著他的肩膀問。

    “隨便走走?！苯x不經(jīng)意地嘆口氣。

    “跟你說件事吧，”裴宜左右看了看，“早讀前我去交作業(yè)給老師，級長發(fā)大火，說昨晚在樓道里抓到了很多抽煙的，還打電話叫家長，聽說還要處分。”

    “他們是怎么被抓到的？”江離忍不住湊近問。

    “聽說是有人打小報告，然后級長蹲點抓到的。”裴宜同樣小聲地說。

    “你們在干什么？”

    兩人抬頭，只見暮遲站在他們兩步遠(yuǎn)的距離，面容淡淡地看著他們。

    “你是？”裴宜疑惑。

    “喔，他是我的朋友暮遲，”江離介紹道，他順便從裴宜身上挪開，對暮遲說，“這是我們班的裴宜?！?/br>
    “我們在聊一些秘密。”江離眼珠子黑黑的，嘻嘻一笑。

    下一秒，手腕被另一只手抓住，那人猛地一拉，他撞在了暮遲肩膀上。“哎呀！”江離揉揉鼻子，“疼。”

    “對不起，撞疼你了，”暮遲攬著他的肩，眼睛垂下，“我看看?！?/br>
    “沒事啦?！彼氖直荒哼t扒拉開，那人看著他鼻子認(rèn)真地瞧著，讓江離有些害羞。

    “喂......”某人在后面等著自我介紹。

    “走了?！蹦哼t一抬下巴，算是打過招呼，托著江離的后背，溫聲細(xì)語地離開了。

    ——————————

    周五晚上。

    江離收拾好東西去到一樓時，競賽班照樣沒放學(xué)。

    他坐在樓梯口，托腮，發(fā)呆。

    要不要像前天晚上一樣等阿遲呢？可是又遇見他和女生一起怎么辦？

    他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嗎？

    今天的樓道口靜悄悄的，原本聚集在角落里吸煙的那群人也不見了。江離看著學(xué)校的天空，那么悠遠(yuǎn)，又那么漆黑，今晚沒有一顆星星，像他沉墜的心臟。

    “紀(jì)檢員？”

    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里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江離打了個冷戰(zhàn)。他抬頭，看見了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他們手上還夾著零星的火光。

    是抽煙的那伙人。

    “你們干什么？”江離下意識捂了捂手臂上紅色的袖章。

    “沒什么，”那人陰沉沉的，吸了口煙，一腳就跨在了他坐著的樓梯處，身子俯下，嘴巴一張，滿滿的煙就吹到了他臉上，把他嗆得厲害。

    “你們太過分了！”江離喘著氣說，“怎么還敢在這里吸煙？級長不是抓到你們了嗎？”

    “唔！”

    為首的人揪起江離的衣領(lǐng)，拎到柱子上一懟，惡狠狠道：“他媽的果然是你！”

    “我沒有！”江離從沒遇到這種情況，掙扎著，小腿猛踢。

    那人吃痛，臉色愈加難看，拳頭直接往江離臉上砸。

    “救......”

    預(yù)料中的拳頭沒有砸下來，有人把那拳頭攔住，往那人肚子用力一踹。

    江離震驚地看著暮遲。

    “打電話給老師，別跟著過來?！蹦哼t從頭到尾看他一眼，就往那群人走去。

    江離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jī)，“喂，老師，我在學(xué)校......”那邊rou與rou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在夜里尤其刺耳。

    他的眼睛發(fā)燙，似乎在控訴著他的無用，急忙的通話過程中，他聽見了別人的叫喊聲，也聽見了暮遲的悶哼。

    保安聽到聲音很快就過來了，與此同時趕來的還有老師與級長。

    兩批人被分開，有人歪倒在地上，有人鼻青臉腫的。暮遲嘴角也破了相。

    “很疼吧?！苯x顫著手，想伸出去，又不敢碰暮遲嘴角的傷口。

    暮遲把他的手緊緊抓住。

    在級長震怒的聲音中，他只聽到暮遲聲音沙啞，“不疼，別怕?！?/br>
    ——————————

    雙方的父母都被老師打電話請了過來，抽煙那伙人的家長了解原委后，一邊罵孩子一邊敷衍地道歉。

    暮遲的爸媽還在外地工作，趕不回來。暮遲mama在電話里聽說暮遲把人傷得不輕時，表示愿意賠償一切醫(yī)藥費。

    事情處理完時，已經(jīng)很晚了。

    辦公室外的天空像無底的深淵，像要把人的魂魄吸走一般。江離拿著暮遲讓他去打的水，腳步沉重地走到辦公室門口。

    “暮遲啊，”是級長嘆氣的聲音，“本來今年我們學(xué)校的市三好學(xué)生有你一份的，名單我們都快送上去了......”

    “老師，我理解的，謝謝你?！?/br>
    暮遲踏出門時，只見怔在原地哭成淚人的江離。

    月亮悄悄地從云層中跑出來，泄下一點點光。

    他快步跑過去，把人抱在懷里，緊緊的。

    “哭什么？”

    淚人把他反抱住。

    “對不起......對不起......”

    月光下的人又嘆了一口氣，他應(yīng)該是無奈至極。

    “傻瓜?！?/br>
    “那東西都沒用?！?/br>
    他的聲音輕柔又認(rèn)真。

    “沒有什么比你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