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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藥棉ABO在線閱讀 - 第六十七章 奢求

第六十七章 奢求

    正如他所言,網(wǎng)上那些誹謗造謠的帖子和視頻一夕之間全都刪干凈了,大量的澄清稿件紛紛涌現(xiàn),甚至蕓城警方的官方賬號也發(fā)布了相關的澄清公告,江雪墨不再是害得他們的哥哥jiejie進了醫(yī)院的無良商家之后,那些針對那段強暴視頻的辱罵和幸災樂禍也都調轉了風向,有技術大神指出視頻中的Alpha的臉是P上去的,并非他本人。與此同時,大量的博主又開始紛紛道歉,說自己不該在事實調查清楚之前亂引導輿論,呼吁大家對本次事件中真正的受害者施與歉意和同情,主動刪除保留在本地的一些會對受害者造成反復傷害的不雅視頻。

    輿論的力量是如此強大。

    它能一瞬間叫談云燁這樣的人從神壇跌落,頃刻間,又能將江雪墨這樣渺小的平凡人捧上云霄。

    一夕之間,就已經是煥然新天。

    調查與真相其實并不重要,躲在網(wǎng)絡之后的人相信的永遠是飄渺不定的輿論。掌風的人往哪吹風,他們就往哪刮。理智的聲音總是很容易淪為異類,在攻訐與網(wǎng)暴中,偃旗息鼓,最終淹沒無聲。

    談云燁和江雪墨其實缺的也不是證據(jù)和清白,而是可以左右輿論的能力。

    夏棉翻了一會兒,發(fā)了條信息出去之后,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昨天見面的時候,他們說只要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委駐公安部紀檢監(jiān)察組組長和出入境管理局局長的職位”,龐尊道,“不是什么競爭激烈的中心部門職務,這次他們在普選中又一言不發(fā)地給予我們決定性的幫助,如果要挺過選舉人投票,爭取眾議員席位的問題我們還需要他們的支持?!?/br>
    “在南方幾個搖擺區(qū)比較有威信的家族就那么幾個,談家雖然出了名的不干政,但也正因如此,才會支持兩個沒有直接關系的人爭取這兩個無關緊要的職位,況且,最近迫切需要中央紀委國家監(jiān)委駐公安部紀檢監(jiān)察組組長這個職務的,應該只有他們家。”

    窗外天色已經很暗了,書房里沒開燈,枝丫交錯虬結的樹影映在墨藍色的天幕投在窗戶上,闊葉落葉樹的葉子漸漸掉落得很稀疏,像是在黑夜里揮舞著干枯的手臂跳著古怪的舞蹈的老婦人。

    書桌前坐著的人,沒穿外套,前襟解開了兩顆扣子,襯衣貼著飽滿的胸肌,隨著呼吸一起一伏。黑暗模糊了他的五官,卻愈發(fā)顯得身形高大,像一座魁梧巍峨的小山,輪廓線條有著十足粗獷的雄性壓迫感。

    他的食指指尖一下一下輕輕扣在桌面上,嗒,嗒,嗒,發(fā)出細微而規(guī)律的聲響。

    “葉寒宵?我沒您的指令哪敢擅自去看啊,秦威赫被調走之前應該是按您說的定期去看了幾次,估計現(xiàn)在在精神病院禁閉室只差沒真的瘋了吧,不過他也是活該……可惜了我現(xiàn)在不在系統(tǒng)內,就算替您跑這一趟也沒辦法幫您把人帶出來……”

    “沒猜錯的話,您是為了幫夏先生的朋友澄清才找他?這件事根結在背后有人推波助瀾,而且輿論走向非理智非正義方向是因為觸及到了飯圈,就算以強jian罪起訴葉寒宵,但這頂多幫談先生洗清一部分輿論攻擊,沒人關心夏先生的哥哥究竟是被這個人強迫還是被另一個人強迫,有前面那件事,人們持有的是幸災樂禍或者吃瓜的心態(tài),更何況他們兩個還有一個吸毒的嫌疑沒有洗清?!?/br>
    “我昨天晚上不值班,但是這種行動,除非事態(tài)緊急、重大,是由蕓城警方親自出警的,就算星際對毒品的管制再嚴格,他們才是被指控的嫌疑人,能夠直接驚動跨省聯(lián)合部,雖然不知道具體是為了什么,恐怕在背后cao縱的還是那個人。但針對的都是夏先生身邊的人,這個人恐怕不是和夏先生有仇就是和您有仇的吧?!?/br>
    “帶他出來沒必要,太冒險了,自殺了算便宜他,要是跑去蕓城或者找夏先生報仇,這種亡命之徒總是防不勝防的,您二位好不容易才終于修成正果,經不起像上次那樣的打擊了。更何況,您想想,夏先生那時……那時……夏先生的哥哥被他強迫,如今這件事又被人惡意翻出來在網(wǎng)上鬧得這么大,這件事您瞞了他這么久的確是因為您不忍心告訴他,但設身處地地想想,我要是夏先生,哥哥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傷害了,連珍貴的朋友也被卷了進去,我指定非得把葉寒宵這個狗東西給親手血刃……”

    “這點事,依我看,輿論是最重要的,談先生畢竟不是一般人,不可能一直冠冕堂皇地扣在局子里,但拖到放出去之后再澄清,輿論的熱度已經降下去了,沒人會再關心事情的真相了。向那個劇組的那些個大小明星施壓,可能是最立竿見影的解決方式,雖然他們應該也是受害者……您不是留了季哥和伍哥在那看著嗎,調查的事他們會看著辦的,就前段時間他們還打電話來跟我打聽您的消息,我說我也不知道,沒想到今天這么巧就遇上您了……”

    ……

    置于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在黑暗中投出幽幽的光線,震動時帶著紅木桌一同低磁嗡鳴。

    是靜音時特別提示才會有的震動。

    他抬手拿起手機,劃開了屏幕,這點光源發(fā)出的光線投在他深邃的面龐上,顯得更加晦暗不明,在他黢黑的眼眸中有兩塊小小的光斑,那是亮著的手機屏幕,上面有不短不長的一條信息,寥寥數(shù)十字。

    他一個字一個字連同標點符號都讀完之后,“這件事你們看著辦吧,成與不成的,是個人情,我還有事,就先不陪了?!?/br>
    ……

    “我已經到了,你在哪兒?”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昨日這個四季輪回里的最后一場秋雨銷霽,愈發(fā)冷冽的時節(jié),水分蒸發(fā)的速度都在變得很慢,

    澀而烈的煙霧浮溢,在肅殺而濕度卻又很高的空氣里,摻著泥土和某種腐物霉爛的氣息,生成的味道古怪得像久不住人落滿浮塵和霉菌的屋子。

    這也的確是久不住人的屋子——沒人住過的爛尾樓。

    這片都是。

    樓都起了一大半之后,不符合城市建設發(fā)展規(guī)劃,開發(fā)商跟政府交涉著交涉著就沒了下文,這片大樓便一直以這個沒有皮膚和內臟的樣子被廢棄在了這里。也有人住在這里,那些城市里的流浪漢、突發(fā)意外變故的或者山窮水盡的人,但自從談家名下的公益組織關注到這群人開展了專門的項目之后,住在這里的現(xiàn)在漸漸地越來越少了,夏棉去年在這的時候還跟著來做過幾次志愿活動,這次卻不是來做好事的。

    ——大抵對極小的一小部分人來說不是好事。

    他站在其中一層最高的邊緣抽著一根煙,高層的冷風很急又很烈,煙燃的速度比平時快了許多,煙灰還沒等攢起來就細細碎碎地盡數(shù)全被卷走,等這根漸漸燒到末路,他才慢慢拿出手機。

    ——最西邊最里面那棟,頂層,中間附近的承重柱,放好了拴狗鏈。拴好之后,發(fā)張照片來,你就可以走了。

    他的一小段腳尖都懸空在外面,俯瞰的高度是那種正常人看一眼都會腿軟眩暈的程度。夏棉面無表情地點燃了又一根煙,他的心臟和大腦也在生理性地以加速和顫抖發(fā)出警告信號,夾煙的手卻抖都沒抖一下。

    冷風很大,呼呼地掀起他一頭黑色綢緞般飄柔蓬松的發(fā),衣擺跟著同方向地烈烈翻飛。

    這樣臟亂的環(huán)境,他今日卻穿的格外干凈。煙青色的半高領毛衣外邊搭了一件軟糯垂順質感極佳的奶白色羊絨外套,剪裁良好的黑色毛料長褲襯得他一雙腿修長又筆直,腳上還踩著一雙純白的板鞋,只在鞋底的邊緣一圈涂了細細窄窄的一溜煙紫色——那是江雪墨給他涂的鴉。

    他閑閑地站在冷風呼嘯的廢樓之頂?shù)倪吘?,驚艷的眼眸盛著淡淡的疏離安寂半垂下去,頎長飄逸的身影映在天邊酡紅沉醉的落日之上,兩指夾著一根縹緲浮溢的煙,唇畔的云霧慢條斯理地裊裊吐出,然后被風梳理進他飛舞的濃密烏絲間去——極其擅長捕捉鏡頭的導演的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絕美風景。

    滿帶頹靡的孤高矜貴,宛如即將逆著晚風墜落的折翼白鶴。

    口袋里的手機貼著腰際震動。

    “夏棉。”

    “嗯?!?/br>
    俞驍聽到了潮水般的風聲,應和著他身畔的風,一時像站在呼吸可聞的近距離。

    他站在空蕩荒蕪的頂樓再一次慢慢環(huán)視了一圈,軍靴踩在地面上,慢慢旋轉時發(fā)出砂礫被碾磨的顆粒聲,除了滿眼冷寂的水泥灰色,以及這棟之外同樣沒有門窗墻壁灌滿冷風的廢樓,不見一人。

    “你在哪兒?”他再一次問。

    “人已經栓好了?”他的聲音隨著初冬的晚風順著電波涌入耳道,淡淡的,有些變形,卻沒什么情緒。

    俞驍轉過身,金屬質感的扣子隨著他從陰暗處走到灑著晚霞的邊緣折射起冷光。他的一只手插進大衣的口袋中去,慢慢擺弄起一只金屬打火機,漆黑的眼眸垂下去,悍馬在停在陰影里,像只蟄伏待發(fā)的獸,沒有半分動靜。

    ——車里的Alpha已經沒有晃動它的力氣了。

    “你不出現(xiàn),我沒法放心把他一個人放在這里,他畢竟是個Alpha。”

    “那怎么辦呢?”夏棉慢慢吐出口煙圈,他微微偏過了頭,冥冥夕陽倒映在他的眼底,橘紅的余暉斜斜灑在他白凈的面龐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幽暗深沉?!翱晌也⒉幌胍娔恪!?/br>
    他的語氣淡而隨意,俞驍像是某種他可以輕佻處置的東西,厭煩又倦怠。

    話筒里安靜了下來,風聲很大,彼此的呼吸卻那么清晰可聞。

    “你以后都不會見我了嗎。”

    他的手機虛虛斜靠在耳邊,俞驍卻偏過頭,他看著已經暗下來的屏幕,半張深邃起伏的側臉映在黑屏上,卻像是在深深地看著對面的夏棉。

    話筒里又只剩下靜謐的呼吸和風聲。

    夏棉的眼眸垂下去,穿越萬頃高空看著令人目眩的地面,感受到磁場一般強大的、無法拒絕的吸引力。

    他看了一會兒,眼眸像是也起了幽深的旋渦。

    “大概吧?!?/br>
    大概吧。

    成年人的大概和有機會再說,是一樣的,話沒有說死,禮貌客套地給你留了顏面,你卻知道這是在向你說后會無期。

    俞驍接到信息之后不眠不休地從星城出發(fā),接到人之后又馬不停蹄地趕來蕓城,其實這點工作量以他這個常年在部隊訓練的Alpha的身體素質來說,完全是毛毛雨,這一刻,深深的無力感卻像這潮水般的晚風一樣要將他湮沒。

    他莫名知道,這個人是真的不想要他了,就算百折不撓地追上去,對于一個心思早已遠去的人來說,被抓到的只會是冷冰冰的空殼而已,像一團虛無縹緲的冷空氣。

    無論曾經的俞驍有多少沉甸甸的情債被夏棉欠下,這段痛苦無盡的漫長時間,他都已經還清了。

    俞驍甚至已經不是真的記得他,便更沒有資格奢求他。

    ——我能留一留你嗎?

    這種只有他自己聽得懂的念想和渴望,像一鍋沸騰的熱水,咕咕冒著嘈雜不息的泡,在心底涌動吶喊,大腦甚至已經沒有辦法將它正確翻譯成人類聽得懂的言語。

    ——因為冥冥之中,你知道,你不能。

    他的手終于頹然地垂下了。

    望向天邊的眼睛像落日一樣,燒起落寞的無邊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