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藝術(shù)展展覽的他母親的一位雕塑家朋友的作品，雕塑是一件極耗功夫的事情，一件可能就是好幾年，所以那些作品大部分都是那位雕塑家積攢了半輩子的作品，好多他都已經(jīng)看過很多遍，卻仍舊要被千里迢迢趕過來的母親強行拉著去捧場。

    而江雪墨則是那場會展的檢票員。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手腕上的那只卡通手表，粉紅粉紅的，和夏棉那只一樣，磨得掉了色，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他在檢票口盯著人家的手腕就陷入了呆滯，直到江雪墨被他盯得滿臉通紅，窘迫地問他要票，他才回過神兒來。

    看展的時候就更加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想夏棉的傷好了沒有，送給他的藥他拿到了沒有，是不是還在做那種事情……

    是以，會展一結(jié)束，他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匆匆跟母親說了一句就急匆匆地往外跑，結(jié)果跑得太快在拐彎時不小心撞到了人，叮鈴咣當(dāng)就帶著人直接從樓梯上滾下去了，他還好，只是被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看起來不太好，赫然是剛才的檢票員。

    他慌里慌張地從人身上爬起來，一個勁兒地道歉，問人家有沒有事，哪里痛。

    那人搖了搖頭，談云燁把他扶起來，剛松手人就趔趄了一下差點又滾下一層去。談云燁看著人家這羸弱的小身板，覺得非常慚愧，硬拉著人要去醫(yī)院看看，結(jié)果那人抗拒得厲害，“我沒事，只是腳有點扭了，我還要趕時間回家看我弟弟，回得晚了他會著急。”

    “你和他打個電話，告訴他一聲不就行了”，談云燁蹲下去提起他的褲腿檢查他的腳踝，已經(jīng)腫成了一個大饅頭，萬一還骨裂了就不好了，“其他地方還哪里痛？我先送你去醫(yī)院，你這樣回去你弟弟看見了就不著急了？”

    那人的臉又漲得通紅，支支吾吾不肯打電話。

    談云燁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機，“電話號碼，我給他打?！?/br>
    “沒有”，那人半垂著頭，聲音極小，談云燁湊過去才聽見他說，“沒有電話。”

    談云燁愕然。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瞬，穿著校服，看樣子還是學(xué)生，背的書包洗得褪了色還打著補丁，又聯(lián)系到他手上的腕表……談云燁嘆了口氣，“你這傷必須檢查，我開車送你回家，不會耽誤你回家的時間?！?/br>
    那人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在談云燁真誠又堅定的注視下，終于乖乖點了點頭。

    他沒法走路，談云燁又知道他趕時間，直接在樓梯口蹲下背對著人：“你不是趕時間嗎，快上來。”

    大概等了有半分鐘，談云燁才背著人健步如飛地上了車送去醫(yī)院做檢查。只是當(dāng)醫(yī)生撩開他的衣服時，談云燁再一次呆住了。

    這個人身上，也有許多陳傷，只比夏棉身上好一些。

    他一時愣怔，沒注意到自己的視線很不禮貌，那人眼神躲閃地極力遮著身上的傷痕，談云燁才轉(zhuǎn)過身去，“抱歉，我不是有意的?！?/br>
    背對著那個人，談云燁內(nèi)心簡直風(fēng)起云涌。他不知道最近這是怎么了，難道是上天為了豐富他的藝術(shù)生涯要來添上一筆“殘缺美”？

    還好檢查結(jié)果只是扭傷和擦傷，不然談云燁一定會為給這樣一位少年身上添上新傷而內(nèi)疚。

    拿了藥，把人背上了車，“你叫江雪墨？”

    那人點了點頭。

    “名字不錯”，談云燁打量了下對方柔和淡雅的面龐，“襯你，詩意?！彼岛冒踩珟В_出停車場，“家在哪兒？”

    半晌沒有回答。

    談云燁偏了偏頭，“家在哪兒？”

    江雪墨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似的，“在城南磐石區(qū)，你把我送到溫恩廣場那邊的365書店就好了?！?/br>
    “幾點到？”

    “七點?！?/br>
    談云燁看了看時間，還有三個多小時。足夠了。

    他一路風(fēng)馳電掣，花了四十多分鐘就把人送到了，心里想著江雪墨下班那么早還怕趕不上時間，不知道平時的公交線路要換乘幾趟才到的了家。

    一個很小的書店，估計就是賣賣中小學(xué)生教輔教材的那種，談云燁打量了一眼把人背下車，“你弟弟來這里買書？”

    “不是，他在這里打工。我們學(xué)校放月假的時候我會來接他一起回家?！?/br>
    “你多大？”兄弟倆一起打工，江雪墨看著不大，他弟弟豈不是更小，這地方還招童工？談云燁琢磨。

    “我18……請問，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談云燁挑了挑眉，沒想到比自己還大一歲，“談云燁，云上之光，云燁?！彼讶怂瓦M店里，江雪墨在這一眼能看完的地方張望了兩眼，和老板娘打招呼：“賀姐，棉棉去哪兒了？”

    談云燁聽見這個昵稱，渾身一震。心臟突然怦怦跳起來，他有種預(yù)感那個人就是夏棉。

    那老板娘方從手游的廝殺聲中抬起頭來，“他早就不干了呀，他沒和你說嗎？”

    江雪墨臉色一白，“早就不干了？是這個月他犯什么錯了嗎？”

    “年初就不干了呀”，老板娘邊打游戲邊不抬眼道：“你沒看我這店冷清得跟什么似的嗎？房租都快付不起了，哪兒還有錢用人？”

    “可是，我上個月回來還是從這接走的他……他每個月還領(lǐng)了薪水，還花錢給我買抑制劑和阻隔貼……這錢是哪兒來的……”江雪墨皺著眉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還背著他的談云燁聽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那些錢是哪兒來的，心里更加難受。

    Omega每個月都需要抑制劑，每天都需要阻隔貼，雖然現(xiàn)在藥價降了，但一個月下來至少也是三四百的消費，這對夏棉來說可不是小數(shù)目。他才15歲，又沒地方可以工作賺錢，至少要每個星期被人咬一次腺體才掙得來這錢，這還不算他日常的消費?！澳悻F(xiàn)在要直接回家嗎？我送你回去。”談云燁道。

    “……不了，我在這等等他吧……上個月回家的時候他還說下次還是七點在這等我的……你把我放到門外的臺階上就行了，你有事先走吧，今天謝謝你?！苯┠馈?/br>
    談云燁看了一眼店里反正沒什么人，長腿一勾勾出個板凳來，“借來用用”，然后就把人放到了座位上，“你還是在店里等人吧”，談云燁略一思索，從前臺桌上拿了張廢紙跟筆寫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他，“等不到你弟弟的話就跟這位jiejie借個手機打我的電話?！?/br>
    江雪墨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謝謝你?！?/br>
    談云燁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拍了拍江雪墨的肩膀道：“不用客氣，那我先走了，有事記得給我打電話?！闭f完，轉(zhuǎn)身出了書店，把車開出去一段距離后停在了那條老舊居民街口，然后步行去了那個幽暗的胡同。

    隔著很遠就能聞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又是不同的信息素，但同樣是guntang的、沸騰的、情欲炙烈的。

    再稍微走近一點，便能聞到那一捧云霧似的木樨和梅子的香氣。被Alpha強悍的信息素纏繞著，包裹著，壓制著。

    談云燁又一次靠到了墻角，而夏棉這次卻是被人箍在懷里，高大的Alpha像拎了只貓崽子似的，勾著頭埋在他的后頸上標記，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夏棉半張側(cè)臉，緊閉著眼睛，收斂了所有神色。而Alpha的雙臂不斷收緊，像是保護，像是占有，像是要把這朵小棉花生生折斷，談云燁知道這是Alpha在標記時的本能和天性在作祟，信息素越強，人類的獸化程度越高，頂級的AO是欲愛最難分最混沌的生物，至少在標記這一瞬間，那個Alpha是愛著他的。

    想到這里，談云燁就難以繼續(xù)看下去了。

    他現(xiàn)在在嫉妒，在因為妒火而憤怒。

    可能既是因為Alpha天性中的占有欲，也是因為他喜歡夏棉。

    如果再多看一秒，他會忍不住上去把那個人給一拳揍倒在地，然后毫不留情地將獠牙狠狠地刺進那纖細的后頸貫穿他薄薄的腺體，用香柏木的味道把他身上其他Alpha的信息素驅(qū)趕干凈，讓他渾身上下都寫著“我是談云燁的人”。他一定會箍得更緊，勒得更用力，表情更加貪婪沉迷。

    很奇怪。

    夏棉只是個Beta，談云燁卻如此渴望標記他。盡管不會成功。

    不知過了多久，那漫長的標記過程才終于停下。

    談云燁又偷偷回過頭去看，一如上次，那Alpha仍然還箍著他，意猶未盡地舔舐夏棉頸后的腺體，夏棉掙不開人，淡淡道：“松開?！?/br>
    這次的Alpha卻沒有上次他見到的聽話，一下湊到夏棉面前就將人按在了墻上，腿也卡進了夏棉腿中間，“小甜心，還不給cao？”那聲音慵懶又沙啞，饜足又意猶未盡，“我都成你老主顧了，連點特權(quán)都沒有？”

    “不給，沒有”，夏棉眼皮都未曾抬，“這次的錢，給我?！?/br>
    誰知那Alpha繼續(xù)作弄他，“不給cao就不給?！?/br>
    談云燁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兩條腿，腮幫子咬得死緊，要不是今天他出門貼了阻隔貼，他的信息素現(xiàn)在不知已經(jīng)漏了多少。

    只見夏棉淡漠抬眼，“不給下次別來找我?！?/br>
    時間仿佛被調(diào)了慢放，那個Alpha不知看了夏棉多久，才用手輕輕撥了撥他的頭發(fā)，“生氣了？”

    夏棉沒說話。

    那人湊上去似是想吻他，談云燁的心咚地墜落一下，卻見夏棉偏頭躲過，那吻似是落在了他的臉頰，“不給cao就算了，還不給親”，那Alpha挑起夏棉的下巴，談云燁從他的信息素里讀出了那Alpha的情緒和想法，慍怒，侵略，興奮，想占有……他擔(dān)心夏棉會被那Alpha強行占有，正要沖上去，只聽見那Alpha說，“乖，不生氣了，這就給你?！?/br>
    說完，松開人直起身從錢包里看也不看掏出一沓錢來塞給夏棉，夏棉一言不發(fā)地仍舊只抽了一張轉(zhuǎn)身就走，談云燁飛快轉(zhuǎn)身回頭。

    只聽見那Alpha在他背后說：“下周三晚上十點，我在南三巷口等你?！?/br>
    談云燁縮在門口，夏棉從他身前經(jīng)過，帶著一身那Alpha的味道。

    臭極了。

    等他走出一段距離后談云燁才悄悄跟上，回頭看了一眼剛剛走出胡同口的Alpha，對方正望著夏棉的背影微瞇著眼，舔了舔唇角——Alpha狩獵時的神情。

    談云燁看清楚了對方的長相。高鼻深目古銅色肌膚，穿著身酷酷的機車服，不遠處還停著一輛锃光發(fā)亮的大摩托，是個狂野不羈的紈绔子弟的樣子。

    等到身后一陣機車聲想起，談云燁看見那人閃電一樣的飛馳而去，經(jīng)過夏棉的時候，還撥了撥他的頭發(fā)，吹了聲長長的口哨。

    這挑逗意味簡直不要太明顯。

    談云燁幾經(jīng)忍耐，拽住夏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陰了臉，“今天不貼阻隔貼？”

    夏棉似是疑惑地看了他一會兒，才輕聲道：“談云燁？”

    “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談云燁的語氣還是很差。

    夏棉晃了晃頭，從他手中抽出胳膊，然后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200元錢遞給談云燁，“這是上次的醫(yī)藥費?！?/br>
    談云燁不說話也不接，就那么看著他。

    夏棉見他不接，直接塞進了他褲子口袋里，“你要是今天找我當(dāng)模特的話，不太方便，我待會兒有事?！?/br>
    “有什么事，裝作在書店打工嗎？”談云燁面無表情道。

    夏棉似是有些驚訝，一雙眼睛微微睜大小鹿似的詫異地望著他。

    “你哥哥現(xiàn)在在書店等著你，老板娘都和他說了?！?/br>
    夏棉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神色也不復(fù)淡漠平靜，“你怎么遇到我哥哥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他這個時間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你和他說了些什么？”

    被家暴時沒有慌亂，被人按著標記調(diào)戲也沒有慌亂，此刻卻因為害怕他的秘密被江雪墨知道而驚慌失色。該說是傻呢還是傻呢。談云燁一下子就心軟了，嘆了口氣道：“他今天在展館打工，我不小心把他撞傷了，把他送去醫(yī)院之后又送回來，機緣巧合，就知道他是你哥哥了?！蹦┝?，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又補充了句，“放心吧，我沒和他說?！?/br>
    夏棉蹙著眉頭似是思考了一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