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關(guān)于過去的爭執(zhí)
陳銳一怔,表情無辜地抬起頭。白河景本來就有八分怒意,看到陳銳一臉茫然,怒氣瞬間上升到十二分,厲聲怒喝:“我叫你出來!” 陳銳從打印機上方取過一張白紙,刷刷寫了幾個字,豎起來?!腹ぷ魃系氖聠??」 “不是工作上的事就不能找你了嗎?那好。我問你,你工資都拿去干什么了?” 陳銳一怔,底氣不足地寫:「怎么支配我的收入,是我的隱私?!?/br> “是個屁的隱私!”白河景大吼,“你才上班幾個月,就把你所有的錢都拿去給他?你瘋了嗎?他要錢根本不是為了孩子教育,你瞎了看不懂嗎?” 陳銳臉頰一陣紅一陣白。同事之前或多或少聽過,物控部的英俊小奶狗跟公司老板是親戚,所以一個不能說話也順利入了職;也知道小奶狗和太子爺有別樣的關(guān)系。但是兩人因為家事在公司爭執(zhí)還是第一次見,每個人都怔怔地望著他們。白河景完全顧不得這群人的目光,再多忍一分鐘,他就要爆炸。他大聲說:“要不是大姑父來,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對你你不清楚?你倒霉的每一件事都是被他害成的,就連你說不出話都是因為他!他從來沒把你當(dāng)他孩子,你為什么把他當(dāng)?shù)???/br> 陳銳深深呼吸,低頭在打印紙上寫字。他的手一直發(fā)抖,寫出來的字歪七扭八。白河景沖過去,雙手撐著桌子,一個字一個字讀出來:“他是我爸爸,我和我爸爸的事不用你管——” 白河景一把抽出他手中的筆,摜在地上。筆應(yīng)聲斷成兩節(jié),按壓頭和彈簧四分五裂,蹦上了天花板。大家都嚇得一個哆嗦。陳銳驚怒交迸地抬起頭。白河景也喘著粗氣,片刻后,放軟了聲音?!澳銥槭裁床桓嬖V我,為什么不和我商量?” 陳銳怒瞪著他,又從筆筒里抽出一支筆,寫「我家的事為什么和你商量?」 白河景眼前一黑,難以置信地錘了一下胸口?!澳阏f什么?我是你男朋友,沒有和你商量的資格?” 一瞬間,整個辦公室陷入了震驚。每個人都像忽然中了魔法,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有表情變得瞠目結(jié)舌。這是第一次從太子爺嘴里確認(rèn)關(guān)系。男朋友?但傳言里他們是兄弟。難道兄弟其實是男朋友的掩護?還是說他們既是兄弟,又是戀人,luanlun? 陳銳最先反應(yīng)過來,難堪地環(huán)視辦公室。大家和他目光接觸,紛紛解凍,低下頭。白河景從眼角掃視員工的反應(yīng)。以這樣的形式曝光,不是他想要的。但他不后悔。為什么談戀愛要藏著掖著。陳銳不值得一個正大光明的出場?現(xiàn)在這些人知道了。陳銳就是他的男朋友,以后再想對陳銳伸手,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現(xiàn)在再出去說這件事已經(jīng)來不及了。陳銳默默低下頭,寫「我沒花你的錢。彈珠是我弟,我不想讓他的童年和我一樣辛苦。我也不能對我的父親不聞不問。愿意節(jié)衣縮食接濟父母是我的選擇。你有什么好指責(zé)我的?」 他握著筆,在紙上懸停片刻,朝白河景投去嘲諷的一眼,又寫「還是說,你又想勸我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 白河景看著那行字,宛如五雷轟頂。陳銳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又去敲鍵盤了。工作的氣氛漸漸回歸到辦公室里。白河景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灰溜溜離開了辦公室。走出綜合辦公室,破天荒去了一趟茶水間,關(guān)上門,對著墻角裝零食的空包裝箱一頓狂踢。 他沒想到陳銳這么喜歡小孩子。要是男人可以懷孕,以他和陳銳zuoai的頻率,三胞胎都不是問題。喜歡小孩子也就算了,全天下那么多可愛小孩,他偏偏去喜歡朱春月的孩子。有大姑父和朱春月這樣家長,那孩子只會變得油嘴滑舌,強詞奪理,喜歡他不如去喜歡廠子養(yǎng)的黑背狼狗。朱春月擺明了不會虧待彈珠,全天下只有陳銳會相信她的屁話,要多少錢,給多少錢。真搞不明白朱春月是大姑父的妻子還是陳銳的妻子。白河景停下來,望著滿地的碎箱子片,掏出手機,給陳銳發(fā)了一句“現(xiàn)在到我辦公室”。 發(fā)完信息,他順便看了一眼其他的工作群。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工作群里寂靜得可怕。好像他和陳銳的事凍結(jié)了所有人說話的心情。白河景把碎箱子片踢成一堆,用陳銳喜歡的咖啡機做了兩杯咖啡,帶回了辦公室。十五分鐘后,陳銳推開門,走進辦公室,面無表情地坐在離白河景最遠(yuǎn)的沙發(fā)角落里。白河景親自端著咖啡送到陳銳面前。陳銳不接。白河景只好將咖啡放在茶幾上,坐在他身邊。剛一落座,陳銳立刻向另一邊移動,并且翹起二郎腿,姿態(tài)滿是戒備。白河景嘆了口氣,說:“哥,我錯了?!?/br> 陳銳朝茶幾上掃視。白河景彎腰拉開茶幾下的抽屜,取出紙筆,放在陳銳膝蓋上。陳銳按著紙筆,撇過臉。白河景嘆了口氣,向后靠在沙發(fā)靠背上,半小時前大姑父坐在這個位置,現(xiàn)在已經(jīng)感受不到沙發(fā)上的溫度。他眺望著對面的天花板,說:“剛才大姑父來了,還有朱春月。他們想重新回廠子入股。什么都不拿,就是來分錢?!?/br> 陳銳不抬頭。白河景繼續(xù)凝視著天花板,說:“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以前的事。我爸給我講過。以前,大姑,就是你的親生mama,我的親大姑,生你的時候,大姑父就在外面出軌,把大姑給氣出病,才難產(chǎn)的。當(dāng)時家里剛剛開始做生意,別說掙錢了,光是欠銀行的錢就六十多萬,醫(yī)療條件也沒有現(xiàn)在發(fā)達,我爸和三叔什么都做不了,這也是他們一生的遺憾。聽說生完你之后,都沒出頭七,大姑父就要和小三結(jié)婚。那個三不是朱春月,是一個別人,叫什么我忘了。我爸特別生氣,跟他說,結(jié)婚可以,以后公司沒你什么事。大姑父立刻就同意了。估計他當(dāng)時覺得這生意沒什么起色。欠錢還要連累他,不如早早甩脫。” 陳銳還是一聲不出。白河景坐直身子,伸手拿過咖啡,放在陳銳籠著的雙手中間,說:“幾年之后生意好轉(zhuǎn)了。廠子掙了點錢,大姑父又回來。我不知道他和我爸怎么說的。可能也是他今天跟我說的那些,什么生意就應(yīng)該一家人一起干。當(dāng)時廠子擴張,很缺人手,可能還有親情吧,我爸和三叔一商量,就同意他回來。幸好當(dāng)時留個心眼,沒去工商局做股東變更,只是口頭答應(yīng),讓他先干著。半年以后,就出了你發(fā)高燒,沒有及時救治,變成啞巴的事?!?/br> 陳銳默默地捧著咖啡杯。白河景看著他紋絲不動的睫毛,說:“然后就吵架唄……據(jù)我爸說,當(dāng)時花了三十萬,買你。那個時候的三十萬非常值錢。大姑父接了。但他還是拉著你。他看出你對我們很重要,不可能放棄你。說句難聽的,沒有你,他在我家什么都不是。你是流著親大姑鮮血的孩子,而他呢?別說陌生人,說他是害死大姑的仇人都不為過。后來,為了把你搶回來,我爸和大姑父都上了法院。沒贏。畢竟大姑父是你的親生父親。他把你帶走了,錢也沒給我們。再后來,就是我和你在蒼北高中認(rèn)識了?!?/br> 陳銳把咖啡放回茶幾上,翻開便箋本,寫「我都知道?!?/br> 白河景一怔:“誰告訴你的?” 陳銳筆尖微微一頓,寫「這是自己家的事,不可能不知道?!?/br> 白河景無語:“你既然知道,為什么要給他錢?我都幫你算賬了。如果你身無分文地開始工作,那你一個月生活費只給自己留了八百多;要是你帶著點積蓄來,這八個月,基本上也在吃存款。你為什么要對他們這么好?” 陳銳沉默不語,望著便箋。白河景真想抓起便箋本狂揍陳銳的腦殼。他終于開始寫了,越寫越快。白河景又感覺討厭。他不喜歡陳銳寫個不停的情況。他等不及陳銳寫完小作文,斜眼望去。陳銳寫著「他是我爸。他對我不好,但我不能對他無情。我從那個年紀(jì)過來的,知道沒錢有多苦,我不想讓彈珠有一個和我一樣的童年。我爸不靠譜,但我多給他一點錢,他就能多花在彈珠身上一點。彈珠小時候我?guī)н^他,他又是我弟,又像我兒子,我不可能不管他?!?/br> “我也是你弟啊?!卑缀泳耙苫?,“就因為你帶過小朱,所以你格外割舍不下?那我明天也躺在床上等你給我端水端飯,你是不是也會這么喜歡我了?” 陳銳板起臉,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改愫腿龤q孩子比?」 白河景索性厚著臉皮問:“不可以嗎?” 陳銳無語地?fù)u頭,合上便箋,從他的動作里看,他已經(jīng)不生氣了。白河景慢慢伸手過去,在他大腿內(nèi)側(cè)試探地拍了兩下,說:“對不起。小銳。但你別繼續(xù)這么給大姑父錢了。要給也是想個辦法給彈珠。你這么給他,他只會浪費,等彈珠要花錢了,還會來找你。那就破壞你本來的構(gòu)想了。” 陳銳點頭,表示「我知道了」,想了想,再次翻開便箋,寫「你為什么要在辦公室說我們的事」。 白河景差點忘了這一茬,想蒙混過關(guān),陳銳卻不放過,繼續(xù)寫「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我們的關(guān)系不能公開。你要公開之前,是不是應(yīng)該跟我商量一下?,F(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做好和二舅解釋的準(zhǔn)備了嗎? 他寫字時非常用力,筆壓透過了紙,他的臉色也很嚴(yán)肅。白河景一個字一個字看著,漸漸感到不快。陳銳一直叫著見不得人見不得人,但是別人聽到這件事的態(tài)度都很冷靜,真就有陳銳說的那么見不得人?“解釋,解釋什么?他們能把我怎么樣?” 陳銳瞇起眼睛。「你考慮過luanlun是什么名聲嗎?」 白河景也開始失去耐性?!罢f都說了,還能收回去?你要我怎么樣。現(xiàn)在去你辦公室澄清我和你是兄弟不是情人嗎?” 陳銳深深吸了一口氣。「立刻和二舅解釋。越快越好。我爸來要錢的事也必須提前打招呼。至于怎么解釋,那就看你了。這幾天要避嫌。我想,還是先分開幾天。」 白河景拿著便箋的手一陣冰涼?!拔也幌敕珠_?!彼麍?zhí)拗地說,“根本沒人在乎這件事。你要是避嫌,不就反過來坐實了嗎?我去跟我爸澄清,就說我們在打賭。以前你不也是這么解釋的嗎?” 陳銳朝他搖頭。白河景索性向前一撲,抱住了他。“不分開。不會有人懷疑的,讓他們懷疑去,誰懷疑,我就開除誰?!?/br> 陳銳輕輕一笑,聽在白河景耳中,嘲諷多于快樂。他拍拍白河景的肩膀,推開他,在他寫下的「先分開幾天」上決絕地點了兩下,站起身,離開了辦公室。白河景望著兩杯一滴未動的咖啡,心思煩亂。此時門又被敲響了。白河景迅速收拾心神,站起身,朝客戶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