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封玉椴回到新城的第二天，封家的孫女們都不約而同地聚在了封老爺子的祖宅內(nèi)，封家最先從新城發(fā)跡，當初就選了一塊風水寶地花重金自建了祖宅，隨著封家的人口越來越多，有資格居住在祖宅的人只有現(xiàn)任當家人，也就是封民期的祖父，其他封家子女后輩都必須自愿或不自愿搬離，如今封家老爺子年歲大了，他的發(fā)妻又早亡，壯年時伺候過他的鶯鶯燕燕，也都漸漸打發(fā)走了，如今留在身邊照顧他生活的是他的女兒，封家及外人都稱她封姨，封姨本名，封書琴，年輕時候封家為了籠絡(luò)人心，她接受了封家的安排，嫁給了另一個有著黑道背景的男人，只可惜這男人短命得很，還未與封姨有孩子就離世了，封姨便帶著從那個男人手中得到的資產(chǎn)回到封家，安心照顧自己的父親，同時，也成為封老爺子的左右手，幫著打理偌大的家業(yè)。

    但這對封民期來說，卻不是一件好事，雖說他才是封家晚輩中唯一的男丁，又被祖父點名繼承封家家業(yè)，可這并不代表他就勝券在握。封家內(nèi)外有多少人盼著他“暴斃”身亡，沒有了男丁的封家，就不得不選出一個女人來做封家當家人，這么誘人的事，封家的姐妹們哪個沒有肖想過。

    按照玉字拍輩，封民期上面就有五個jiejie，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當初若不是他出生的及時，封玉椴大概早就跟封玉槭斗得你死我活了。

    封玉椴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一方面是她不想被封家困在新城，影響自身的發(fā)展，另一方面也算是避開封玉槭的鋒芒，畢竟祖父還在，封民期才是未來的當家人，兩人不敢也沒有必要完全撕破臉，她當初會那么自信對虞獍說，自己能收回陌上軒，也是因為這次K國和莫倫的交易做得相當成功，為封家的未來尋求了另一條出路，在這一點上，她和封民期不謀而合，都認為封家不能如困獸般留在新城被虎視眈眈的新貴們削弱勢力。結(jié)果，出乎她意料的是，馬善人的事，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讓事態(tài)變得更加有利于自己搶回陌上軒。

    封玉椴好久沒有回到這座祖宅了，四處回望著這宅院里郁郁蔥蔥的松柏，還有那些從出生起就印在腦海里古色古香的奢華建筑，她始終認為自己是屬于這里的，這里是封家的根基。

    封玉樺（大姐）先她一步到了祖宅，看到封玉椴遲遲沒有進屋，也走出來招呼，對于這個比她小十歲左右的親meimei，并不如對封民期那般親熱，只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結(jié)凍的湖面：“怎么不進去？”

    “好久沒來住過了，”封玉椴心生感嘆，“一切還都是原來的樣子?！?/br>
    封玉樺聽不懂封玉椴的心境，畢竟作為封家第一個出生的女兒，她注定是要為封家鋪路，現(xiàn)在更是不遺余力，為自己的親弟弟保駕護航。

    封玉樺輕輕晃動著手腕上的玉鐲笑道：“你還是比我要運氣些，當年祖父帶你回這里悉心教導(dǎo)?！?/br>
    封玉椴回頭看向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大姐，輕輕搖了搖頭：“大姐，你又何必自輕自賤呢，我們還不都是一樣嘛?！边@句話暗藏著不同的意思，也只有封玉樺能聽懂，她們一樣是封家的女兒，她們一樣是封民期的親jiejie。

    封玉樺忽然想起可以分享的喜事：“民期的兒子已經(jīng)出生了，你還沒見過吧？”說著，把手機拍了的照片湊到封玉椴眼前，略帶遺憾地說，“只可惜這孩子的媽出身不好，配不上封家。”

    封玉椴掃了一眼照片，認同了大姐的話：“孩子長得很像老六，出身不好就封家養(yǎng)著，封家當家人的妻子必須稱得起封家?！?/br>
    這話對了封玉樺的心思，頻頻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反正民期還小，不著急結(jié)婚，有個兒子也是為了安老爺子的心?！闭f著，封家排行老二的封玉榕也走了過來，兩人閉口含笑，封玉椴打招呼：“二姐。”封玉榕為人木訥，又不受她親生父親（封二叔）喜歡，所以早早就聽從安排嫁了人，但并沒有給封家?guī)硎裁磳嵸|(zhì)性的進益，大家都當她是透明人一般，明面上過得去而已。封玉榕還有一個親meimei排行老四，叫封玉梅，她來得最早，先進到屋內(nèi)去幫忙打理。

    今次封家五姐妹會積聚在此，也是封老爺子發(fā)了話，這番場景已經(jīng)多年未見，上次五人齊聚還是因為封玉槭的父親（封三叔）死亡，所以眾人皆知，今天一定有大事發(fā)生。

    最后一個來的是封玉槭，一進門見到三個姐妹正在庭院外私聊，內(nèi)心不免冷哼，她裝作沒看見，直接走進了正堂內(nèi)，封玉梅正在吩咐家中的傭人準備茶果，見她進來，頷首一笑：“三姐，你來了?！?/br>
    封玉槭凌厲的面容即便笑起來，也不免有種笑里藏刀的感覺：“你倒來得挺早。”

    “大姐有兒女要照料，二姐又不精通這些，老五今日又是客，”封玉梅后半句倒是討得封玉槭的歡心，她又接著說“三姐，這些粗活笨活，你也做不來，還是交給我吧?！?/br>
    封玉槭也深知在封家，能跟自己斗的人也只有封玉椴，對著軟言軟語的封玉梅笑了笑，然后吩咐傭人去把屋外的人叫回來，別讓老四一個人忙。

    等封家的五姐妹都各自在座位上坐下，品著傭人按照她們的口味擺放好的茶果，并不相互問候，只聽著封姨將封老爺子攙扶出來，五人才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喊了一聲：“祖父?！眴柫税病?/br>
    封老爺子聞聲更是喜上眉梢，雖然年邁，但耳聰目明，看著自己的孫女們?nèi)绱斯Ь?，心中甚為滿意，但出聲卻先提到封民期的長子誕生，封家第四代后繼有人了。

    五姐妹神色各異，但嘴上都表示這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封老爺子又提醒封姨，等重孫穩(wěn)妥后，必要先帶來給他過目，名字也要他親自起，封姨一一應(yīng)下，這之后才開始正式談事。

    封老爺子雖然骨子里重男輕女，但對于有能力的孫女卻從來不輕視，他心中很是清楚，流淌著封家血液的女人，都不會是傻白甜。他的目光第一個投向了剛返回新城的封玉椴，這也是必然。

    封玉椴放下茶盞，像是跟上級匯報工作般，向封老爺子匯報了K國的進展情況，也將莫倫父子對于封家合作的一些想法交代清楚，最后才說了周家?guī)兔Ω愣薑國的政府，封家的部分生意可以借周家合法的路子洗白。封老爺子聽到周磬的部分，老邁的的臉笑得皺起來：“周家這小子，玉椴，你可不要中了他的美人計?！?/br>
    封玉椴也知老爺子是拿當初的婚事玩笑，也笑著回：“放心吧，我就算派個美人給他，他都未必會要?！蓖嫘螅终f，等一切落定就可以讓封民期過去瞧瞧，順便見一見莫倫，互相表示一下誠意。

    封老爺子很滿意封玉椴的安排，連連點頭，話題結(jié)束后，又轉(zhuǎn)頭去問封玉樺：“近來的放貸生意如何？”

    封玉樺當年嫁給了新城最老牌的銀行家，封家很多不明不白的流水多是借她的渠道迎來送往的，可如今各方面監(jiān)管越來越嚴格，她的助力沒有增長反而連維持都略顯得力不從心，后來還是封民期建議她和姐夫多跟其他金融企業(yè)做各種資金組合，再借它們開設(shè)各類借貸，人越多，錢分散得越快，催收的事可以由封家來做，無論是走法律途徑，還是催債公司，封家沒有不在行的。果然如封民期所說，封玉樺這幾年也算保住了自己在封家的立足之地，當封老爺子問及此事，封玉樺不免又把封民期的好手段夸了一通，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至少只賺不賠，沒給封家丟臉。

    這話意有所指，在場的人更沒有一個是傻瓜，封玉榕最沒什么算計的心思，沒忍住抬眼看了一下封玉槭，封玉槭則像是沒聽到一般，端著茶盞嘬了一口，然后放下，才開口：“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洋穹號的事，全新城沒人不知道的，出了這么大的事，誰也不想。但這顯然不是沖著我個人來的?！?/br>
    封老爺子對封玉槭能力的信任，并不亞于封玉椴，所以聽到封玉槭這話，不由地沉聲問：“你可有什么證據(jù)？”

    封玉槭自然有備而來，直接說出了“贖罪金”的事，連早就有所耳聞的封玉椴表情不免一沉，她從封民期那里聽聞此事，本還打算以此為把柄，還逼封玉槭退讓，不想她自己率先揭開了底牌。

    封玉槭這才把她所知曉的關(guān)于馬善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部講出來，送馬善人回家的司機告知她，馬善人在車內(nèi)就接到了威脅的電話，后來經(jīng)她推測，十有八九也是“贖罪金”，否則馬善人錄像不會在他回家之后立馬被曝光，這是有人刻意為之。

    再后來，大家都知道，馬善人他死了，全家悄無聲息地搬離了新城。

    封玉樺冷笑一聲：“我也隱約聽說贖罪金的事，只是為何偏巧都是那天在洋穹號上的人？”

    “大姐，你倒不必懷疑我，”封玉槭氣勢不減，“我今天會當著大家的面講出來，就是因為柳子瑜也被勒索了?！?/br>
    “哦？他哪兒來的那么多錢？”封玉樺明知故問。

    封玉槭沒看封玉樺，轉(zhuǎn)頭對著封老爺子，朗聲道：“祖父，是我私挪了一部分賭船的流水。這人不止勒索了柳子瑜一人，看看馬善人的下場，就可知這人手中真的有關(guān)鍵性把柄。”

    沒等封老爺子發(fā)話，封玉樺眼看著這事要被封玉槭遮掩過去，極為不滿地說：“這關(guān)鍵性把柄是柳子瑜的，還是封家的？”

    封玉槭立馬轉(zhuǎn)頭回道：“柳子瑜一直在為封家辦事，他的還是封家的，有區(qū)別嗎？”

    封姨適時地開口打斷了：“你們少說兩句吧，聽聽老爺子的意見?！?/br>
    封老爺子這才閉目沉吟道：“老三，你當機立斷是沒錯，但封家也不能吃了啞巴虧。”

    封玉槭微微頷首：“祖父，我曉得，已經(jīng)查到那賬號的貓膩，過些日子就應(yīng)該可以解決掉幕后之人?！?/br>
    封玉椴嘴角輕翹，聽出封玉槭這是虛張聲勢，要是那么容易解決，封玉槭哪里會忍到現(xiàn)在不動聲色。她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三姐，如今你賭船的生意越多越大，連亞港都有了生意，想必你也沒有太多的時間打理陌上軒了吧？”

    封玉槭不給她繼續(xù)說下去的機會，直截了當?shù)卣f：“老五，你這些年東奔西走，對新城事務(wù)怕是知之甚少。”

    “老三，你是當大家都不知道陌上軒的情況嗎？”封玉椴毫不客氣地回敬她，“這兩年，早就不知混入什么妖魔鬼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