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暫時等在虞梟辦公室內(nèi)的周磬自然聽到謝浩初和虞梟的對話，他想此時的虞梟心情也不會那么平靜，還不得不去照顧和安撫他人的情緒。正想著，虞梟推門進來，看著坐在黑暗中的周磬，他習(xí)慣性地伸手去開燈，周磬卻開口阻止：“別開燈，我們就這樣坐一會兒吧。”虞梟的手指已經(jīng)摸到了開關(guān)，然后停下來，遲疑地問：“為什么？”

    “你應(yīng)該不是想讓我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吧？”周磬并沒有看虞梟，而是把目光投向辦公桌后的那扇玻璃窗外，樓下時不時經(jīng)過的車輛帶來了明暗不定的光源，光線透過窗戶，從周磬身上忽明忽暗地閃過。虞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疲累地挨著周磬坐下，一起望向窗外，周磬輕聲問：“虞梟，你為什么想做律師的？”

    虞梟聽到這個問題，輕笑了一聲：“想聽真話嗎？”稍稍停頓片刻才說，“因為律師的收入不菲?！?/br>
    周磬聽到這句大實話也忍不住笑起來反問：“那你為什么沒去做非訴律師？”

    虞梟沉思了片刻，回憶起季安國的面容，低聲告訴周磬：“大概是因為我的老師。他既要我明白律師的職責(zé)，又要我守好個人的底線。他說過，做律師這一行，更容易看到人性的陰暗面，但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世界?！?/br>
    聽聞此話，周磬轉(zhuǎn)過頭看著虞梟的側(cè)臉，明暗不定的光影也從他的身上掠過，周磬忽然就懂了虞梟內(nèi)心對弱者的悲憫，不是他用來沽名釣譽的姿態(tài)，他只是盡自己所能維護著他的堅持。周磬發(fā)現(xiàn)自己越了解虞梟，就越覺得他的與眾不同……

    忽然辦公室外傳來關(guān)門的聲音，緊接著是高跟鞋遠去的聲音，躲在黑暗里的兩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閉了嘴，直到高跟鞋聲完全消失，才漸漸放松下來，虞梟起身看了一眼沈秋語辦公室的燈，先開口：“師姐好像走了?！?/br>
    周磬被剛才兩人都嚇倒的場景逗笑了：“我還從來沒這么怕過她呢。”

    虞梟也放下之前的沮喪，坐回原處，打趣他：“你也有害怕的時候？”

    周磬似乎看著他出了神，鬼使神差地湊近親了親他柔軟的嘴唇，稍稍后撤卻瞧見虞梟一臉驚訝，周磬專注地低語：“是啊，你遇到槍襲的那一次……”聲音忽然頓住了，周磬似是說不下去，只得伸手摟住虞梟的脖頸，將臉側(cè)向一邊，不讓他去看自己的表情，心跳聲因為兩人的靠近，變得越來越清晰，虞梟不敢妄動，任由周磬抱著，不知過了多久，周磬才緩緩低語，“如果當(dāng)時真的發(fā)生了意外，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讓你原諒我了……”周磬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自然而然地說出這番話來，也許是想要虞梟知曉他曾經(jīng)真的后悔過，也許是想要虞梟明白他也是可以依靠的，也許是想告訴虞梟，他是真的喜歡上了他了……可這些話，驕傲的周磬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還好自己沒有錯過緊緊擁抱他的機會。

    聽到這話的虞梟徹底被擊潰了，周磬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敲擊著他的心臟，他記起周磬在K國遭遇了槍襲后，立刻就給自己送來了那個木雕，原來那個木雕是這個意思，那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虞梟心軟得一塌糊涂，用盡全身的力氣摟緊了周磬的腰，嘴唇輕貼在耳邊，似怨似幸地低語：“你不該瞞著我的……還好你沒事?！彪m沒有挑明，周磬卻還是聽出虞梟聲音輕微顫抖，只得故作輕松地說：“所以我們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話還沒說完，虞梟放開他，輕撫上周磬英俊的面孔，使得兩人注視著對方：“周磬，你不必勉強……我愿意等你慢慢放下心防?！敝茼嘤浀妙愃频脑捯灿腥藢λf過，那是一張哭泣的女人的臉，女人流著淚說，我已經(jīng)盡力，可我始終走不進你的內(nèi)心，我等不到你長大了。原來是這樣嗎？周磬怔怔地看著虞梟，難道這才是虞梟一直認為他們并不合適的最終原因嗎？他一直以為是虞梟介懷曾經(jīng)的欺騙，擔(dān)憂感情的背叛，周家對同性的態(tài)度，可虞梟早就看穿兩人之間最大的問題，所以虞梟寧可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肯妥協(xié)，不愿接受，甚至規(guī)勸周磬回歸“正途”，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著地愛著周磬……

    大概是周磬發(fā)怔的神情有些孩子氣，虞梟忍不住伸手撥亂了他的頭發(fā)，提醒他回神：“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br>
    此刻，遠在K國的虞獍剛接到老秦已經(jīng)到達了W國的消息，暫時租住在一個民宿里，基恩雖然一路上叫苦不迭，哭天抹淚的，倒沒有想逃跑的打算，這著實讓老秦偷偷松了口氣，看來這小子是真的被虞獍給“訓(xùn)”服了，死心塌地得追隨虞獍。虞獍在他們出發(fā)前就已經(jīng)把計劃交代給老秦了，老秦一邊安排基恩跟復(fù)仇女神保持聯(lián)系，一邊聯(lián)系他們之前打過交道的職業(yè)殺手，隨時向虞獍匯報動態(tài)。虞獍掛了老秦的電話，翻看著祁建杰遞交上的關(guān)于黎葉冉的情況，一個出生在中產(chǎn)家庭的漂亮女孩，本來可以擁有一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生，可惜一家子都想實現(xiàn)階層越級，拼了命培養(yǎng)女兒，把她送進了名利圈。黎葉冉也算不辜負父母的期待，成為了新城的當(dāng)紅model，但成為當(dāng)紅的代價，卻是加速她墮落的根源，她陷入了毒品的泥沼。雖然廣告走臺絡(luò)繹不絕，但依然不能滿足她日益膨脹的欲望，又加之她父親投資失敗，虧得血本無歸，她下狠心無論如何要找一個有錢的男人來鋪平她的人生。想利用她的人，本來為她選了那個姓賈的政要，可惜，還沒等到她出場，她的人生規(guī)劃就不得不止步了。

    黎葉冉去世后，她的父母因為債務(wù)問題不得不逃離了新城躲債，她的經(jīng)紀人更是在得知她吸毒身亡后，立馬配合警方調(diào)查，把自己撇清，轉(zhuǎn)頭又去給另一位明星打工。祁建杰還詳細調(diào)查了當(dāng)初幫她引薦給各種有錢男人的皮條客，據(jù)說這位在新城有名的皮條客專門為那些想“嫁入豪門”的女孩兒進行人生規(guī)劃，黎葉冉對皮條客頗為大方，因為她對“豪門”的要求較高。最后就是黎葉冉唯一還算得上是小姐妹的model，抱怨黎葉冉欠了她幾十萬，明明有人給她花錢，她還不肯還錢。

    虞獍很警覺地發(fā)現(xiàn)了問題，立刻讓祁建杰繼續(xù)查黎葉冉的賬務(wù)往來，如果她還沒有搭上姓賈的政要，那誰在給她花錢？這個人如果是黎葉冉當(dāng)時的金主，那個組織恐怕計劃就要落空了。祁建杰得到虞獍的指示，表示接下來會著重去查的，然后提了一句孫蘭萍的近況——她離開陌上軒之后，去了馬善人家做幫傭。

    房門被敲響，封玉椴推門而入，虞獍便沒有把這句看似平常的匯報放在心上，簡單地交代了兩句就切斷通話。封玉椴看到虞獍在忙，略帶著歉意：“打擾你了？”

    虞獍對待封玉椴的態(tài)度，并不比對待封民期好多少，言簡意賅：“沒有，找我什么事？”

    封玉椴關(guān)上門說明來意：“前幾天貝恩看到你訓(xùn)練的那幫人，羨慕不已，今天主動邀請合伙人們參加家庭聚會。我來問問你有沒有空？”

    虞獍來K國不僅是為了找那個組織的線索，還有其他的工作，其中之一就是幫在K國的封家人培訓(xùn)傭兵，封玉椴信不過莫倫，自然也不肯雇傭K國人，所以這次的傭兵是虞獍親自選拔帶來的，這也是他來K國名義上的工作，虞獍對貝恩有些印象便問：“有誰？”

    “呂亞伯，我，還有一個從T國來的高管?！狈庥耖矊嵲拰嵳f。

    “T國高管？”虞獍提出自己的質(zhì)疑。

    封玉椴笑著解釋：“于公，她現(xiàn)在算是呂亞伯的二把手，于私，是我在T

    國的朋友。”

    這話一出，虞獍想到的是更深一層含義，呂亞伯和這位高管都是代表了周家，封玉椴這是請他替封家撐場面呢。虞獍因為這次要從K國借封家的路子帶一批“廢品”回去，所以覺得提前見一見封家在K國的合伙人，增進了解，免得給自己添麻煩，便爽快地同意了。

    邀請虞獍只是開場白，封玉椴發(fā)現(xiàn)那張虞梟和虞獍的合影之后，也試圖讓左興勝去查一查他們曾經(jīng)被收養(yǎng)過的福利院，可惜時隔多年，福利院的人提供的消息都沒有什么價值。她不信虞獍放著這么重要的線索不查，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起：“那張照片，你有查到什么嗎？”

    虞獍發(fā)現(xiàn)封玉椴說完貝恩邀請的事，并沒有走的打算，反而問起照片，沒什么情緒的眼神掃過她的臉，直接拆穿她：“你不是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嗎？”

    封玉椴掩飾住自己的尷尬，笑著坐下：“就是什么也沒查到，才來問問你?！?/br>
    “如果封民期沒有告訴過你，那我就再說一遍，”虞獍的語氣幾近警告，“不要插手我的事?！?/br>
    虞獍這樣三番五次不給封玉椴面子，讓她有些下不來臺，難得對虞獍強硬起來：“怎么就成了你的事？！我可差點成了受害者！”

    在虞獍的概念中，從沒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有強弱之別，封玉椴的氣勢也許能鎮(zhèn)得住其他人，可在他眼中，簡直就像幼貓學(xué)虎嘯，他冷冷地打量著她：“那個槍手是職業(yè)的，他沒收殺你的錢?！狈庥耖矎氐妆挥葩氨频浇^境，她深知跟虞獍打交道，一定要有足夠的籌碼，深吸一口氣說：“你不是一直懷疑陌上軒嗎？我可以接手它的生意。”

    這話確實提起了虞獍的興趣，難得給面子地問了一句：“需要多久？”

    當(dāng)年陌上軒會交到封玉槭（封三姐）手中也是有些緣故的，一開始陌上軒是由封玉槭的父親（排行老三）在經(jīng)營，他英年早逝后，封玉槭就直接繼承下來，做生不如做熟，封家的老爺子也就沒再把陌上軒的生意交到封民期手里?？墒?，當(dāng)封玉槭慢慢形成了自己的勢力后，越發(fā)不把封民期放在眼里了。畢竟當(dāng)年如果不是封玉槭的父親早亡，那么封家現(xiàn)任的接班人是輪不到封民期來做，封玉槭的父親也遲早會有自己的兒子。

    但事與愿違，封民期的出生，封玉槭父親的死，瞬息之間，封玉槭在封家的地位就起了明顯地變化，她又不同于封玉椴，是封民期的親jiejie，一個小叔家的堂姐而已，她絕對不可能大度到放棄她父親給她留下的遺產(chǎn)。

    面對虞獍的問題，封玉椴沖著他神秘的一笑：“用不了多久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