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沒必要……特殊……”

    艾柯恍恍惚惚睜開眼。

    他的老師正坐在他對面，優(yōu)雅地喝茶，褐色的長發(fā)梳成辮子從肩膀繞到身前垂下，放下茶杯后溫和地問他：“你明白我說的東西了嗎？”

    身體比意識快一步反應，他聽見自己說：“是的，老師?！?/br>
    “重復一遍。”

    “有交配欲望很正常，zuoai其實很快樂，但應該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要經(jīng)過雙方同意，不能做任何超出一方接受能力的事情。我是個特別的向?qū)?，但不意味著我要為這份特別付出代價，因為這不是我的選擇。”

    “很好，那么如果有人想強行對你做什么，你應該怎么應對？”

    “普通人打昏，哨兵就破開屏障，向?qū)А?/br>
    他的老師接上：“向?qū)Ь陀镁窳?，直到敵人失去行動能力?！?/br>
    “我感覺這不是很好，老師?！彼郧傻貑?，他的老師教導他有話就要說，“向?qū)Р皇钦滟F的存在嗎？如果他們太脆弱，不能承受精神力攻擊，死掉了怎么辦？”

    這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儒雅男人嘴角依舊噙著笑，“向?qū)Ш茴B強的，精神圖景被碾碎了也能活，有些還能再生呢，但你不一樣，你得學會更好地保護自己?！?/br>
    從花房玻璃透過來的陽光愈發(fā)強盛，他們的對話終止于一個男人的敲門聲。

    開了門，那個男人走過來，然后溫馴地趴下，他的老師漫不經(jīng)心伸出手指去搔刮對方的下巴，同時告誡他：“你和我一樣不適合與人在一起，最好能有自己的狗，畢竟狗很忠誠，會一直跟在主人身邊?！?/br>
    太陽光愈發(fā)刺眼，直到一切都褪色、消弭在一片虛無中。

    ……

    啊……是夢……

    艾柯呆呆地睜開眼，午后的日光頑強地刺破窗簾，帶來一些溫熱。

    米勒不在旁邊。

    他躺了一會，才慢吞吞起床，墻上的時鐘顯示著下午兩點，正熱著，應該沒多少人去“人才市場”，這個時候發(fā)布委托不用排隊，他其實不太喜歡跟一群人擠在一起，總會有些人管不住自己的手來摸他的屁股。

    下床的時候踩到一條毛茸茸的尾巴，米勒的精神體“汪嗚”叫了出來，很委屈地拱他。哨兵和向?qū)茏杂蓻Q定精神體是否能被觸碰到，顯然米勒選擇放了一頭真狼在他床邊護衛(wèi)。

    艾柯很敷衍地揉揉狼頭，轉(zhuǎn)去衛(wèi)生間洗漱。

    樓下已經(jīng)恢復了空空蕩蕩的樣子，那支小隊大概回去交任務了。米勒正在看電視，茶幾上擺了一瓶空掉的營養(yǎng)液。

    艾柯先去了廚房，看到一塊熱過的三明治，還沒涼透，他端著三明治走到沙發(fā)邊，一邊吃一邊看電視里的新聞。

    【我國與蒙奇自由聯(lián)邦仍未就領土邊界糾紛達成共識。白塔領導人莫西奧多于今早發(fā)表聲明，將會派出更多白塔向?qū)巴熬€陣地支援帝國哨兵，同時呼吁未被登記在冊的后天覺醒哨兵和向?qū)Хe極參軍，共同捍衛(wèi)帝國的榮耀?！窟@是福朗帝國官方新聞臺。

    塞勒坦常年夾在福朗帝國和蒙奇自由聯(lián)邦的交戰(zhàn)點中，雖然名義上是個獨立地區(qū)，但誰都知道這里塞滿了雇傭兵，炮火時不時波及這里，普通居民少得可憐，沒有領導者，內(nèi)部一片混亂。

    從前也有人想要帶領地區(qū)民眾走向中立，不過很快就死于帝國或者自由聯(lián)邦誤發(fā)射的導彈里，或者被卷入戰(zhàn)場而喪命，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認了這是一片過分自由的土地。

    【戰(zhàn)況速報：昨日，帝國第四軍團與自由聯(lián)邦在塞勒坦以北的荒地相遇并展開激戰(zhàn)，目前人員傷亡未統(tǒng)計，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

    艾柯吃完了，把手上的面包碎屑拍掉，跟米勒說：“我要去委托區(qū)，你要跟我一起嗎？還是看家？”

    米勒站起來，用行動表明他要一起去。

    委托區(qū)位于一片住宅區(qū)，就是雇傭兵們接取任務、有需要的人發(fā)布委托的地方，由一個平臺管理，他們會聯(lián)系雇主、雇傭兵，維護現(xiàn)場秩序，收取手續(xù)費，保管物品，對周邊開店賺錢的老板們也要收取一定的場地費，姑且算把四周治理的井井有條。

    主要的交易場地在一棟難得完好的五層高的大樓內(nèi)。一樓是委托辦理區(qū)，往上每層樓的作用都不大一樣，艾柯不關心這些，他只想趕快找個會數(shù)學的幫他算診所的賬，所以一進門就直奔發(fā)布委托的總柜臺。

    在委托區(qū)，各種設施都相對先進，各種大小的電子虛擬顯示屏懸浮在半空，無數(shù)個獨立cao作界面提供服務，安保機器人零零散散在場地內(nèi)巡邏，白色的燈光可以隨著天色自動調(diào)節(jié)亮度。

    那些一輩子沒出過塞勒坦的普通人每次經(jīng)過這里都會有種時空割裂的錯覺，好像大廳內(nèi)才象征著文明，他們還停留在茹毛飲血的舊時代。

    “您好，請問您要辦理什么業(yè)務？”溫柔女性外形的接待員用電子虛擬音甜甜地問。

    “發(fā)布委托?！卑抡f，“我需要一個數(shù)學好的、能幫我算清進賬和支出、收費低廉的人，價格面議，地址是——呃，是……”

    米勒站到他旁邊接著往下說：“地址是十九號街二十五號，建筑特征是一棟兩層樓房，一樓大門上方外墻有紅色十字標記。”

    “恕我直言，您是否在描述距離此處498米遠的安心醫(yī)院？一個更清楚的地址有助于別人找到您?！?/br>
    “什么？不，不是醫(yī)院，是診所，更小，更簡單，更便宜，沒有名字?！卑聠枺拔覀兏浇裁磿r候有醫(yī)院了？”

    虛擬接待員好心地告訴他：“兩天前，安心醫(yī)院的經(jīng)營許可剛剛發(fā)布，一周前，他們在塞勒坦委托平臺的電子地圖上登記了‘安心醫(yī)院’的地址，我想他們只是還沒有正式營業(yè)?！?/br>
    艾柯決定先把競爭對手拋到腦后，招新員工才是要緊事：“……你可以幫我發(fā)布委托嗎？”

    “好的，需要一名熟悉數(shù)學、具有資產(chǎn)管理能力的人，報酬面談，請至距離安心醫(yī)院498米遠處十九號街二十五號會面，匿名發(fā)布，這樣可以嗎？”

    “可以?！?/br>
    “那么有人接受委托后我會通知您，方便留一下您的聯(lián)系方式嗎？”

    “不，直接讓他過來就好，我全天都有空?！?/br>
    “好的?！?/br>
    “謝謝?！?/br>
    “不用謝，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br>
    招新員工的事情搞定了。

    接下來該做什么呢？

    艾柯想到了那瓶空營養(yǎng)液，決定就地看看有沒有工期短、來錢快、輕松容易的委托，賺點生活費，他不記得還有多少錢，不過錢多總不壞。

    除了總柜臺，其他的服務機器都互相用隔板隔開，全部用來查詢、接取委托，畢竟塞勒坦的雇傭兵流動很快，人數(shù)眾多，為了防止這幫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因為排隊而一時沖動，委托區(qū)平臺提供了足夠多的終端。

    只是發(fā)布委托就麻煩一些，畢竟很多時候委托人含糊不清，有些目的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講，也容易出現(xiàn)委托人直接找上雇傭兵委托而平臺沒辦法賺錢的情況，為了委托區(qū)的穩(wěn)定和便于管理，平臺只設立了一個總柜臺，三個虛擬接待，AI會盡可能搞清楚要求，不方便就申請轉(zhuǎn)人工，上二樓繼續(xù)。

    現(xiàn)在，艾柯和米勒一起隨便挑了臺終端，開始瀏覽能接取的任務。

    他不喜歡打打殺殺，那是過去了?，F(xiàn)在他有自己的狗，有自己的診所，要穩(wěn)定下來才行，所以艾柯的目標放在了跑腿、缺人招兼職方面。

    【酒吧夜場缺招待，急，位于委托區(qū)附近，每小時30，向?qū)?yōu)先，有意向者請打通訊碼Xxxxxxxx】

    【自由聯(lián)邦招募，無要求征兵，日結(jié)工資300星幣，賬戶現(xiàn)金均可，提供裝備，有意者請至自由聯(lián)邦塞勒坦征兵部，讓我們?yōu)樽杂蓨^斗?！?/br>
    【招保鏢！僅限哨兵！日結(jié)200！聯(lián)系請打通訊碼Yyyyyyyy！】

    艾柯興趣缺缺向下滑動界面。

    米勒靜立于他的身后，視線停留在地上。他想到，從前這里的委托大多都是【暗殺，具體要求面談，預付四萬，事成再付五十六萬，需簽訂保密協(xié)議】或者【火并交戰(zhàn)，偷襲指揮點任務，預付五萬，成功二十萬，死亡五萬，有意者聯(lián)絡】這種赤裸裸的暴力風格，如今變了很多，也許是塞勒坦變好了，經(jīng)濟在發(fā)展，可戰(zhàn)爭沒有停止，兩方勢力需要這樣一個灰色地帶，無數(shù)暗流通過這個小小的口子涌動，等待著掀起更大的波瀾，在水平靜下來之前，塞勒坦不可能迎來和平。

    那些死去的領導人……

    他閉上眼。

    “米勒，你覺得這個怎么樣？貨物搬運，明天晚上，按小時計費，不要求身份，搬完馬上給現(xiàn)金。”艾柯轉(zhuǎn)頭，對上一雙沉沉的綠眼睛。

    “我沒問題?！鄙诒卮?。

    艾柯開心地說：“拿到錢請你吃飯。”

    “好。”

    愉快地出了門，太陽仍然耀眼地掛在天上?；氐皆\所時，遠遠望見有一輛看上去就很貴的懸浮車停在門口。

    診所的門開著。

    艾柯加快了腳步。

    在門外，他一眼就看到打扮正式的諾瑞森坐在他的沙發(fā)上，翹著二郎腿，悠哉游哉抽煙。旁邊還立著兩個保鏢似的西裝大漢。

    諾瑞森側(cè)頭看他，半張臉掩在煙霧后面，能隱約看見一點笑臉。

    “別來無恙啊，這三個月過得如何？”這男人的腔調(diào)慵懶又從容，好像老朋友在敘舊。

    “還好，你來做什么？”

    “我就來看看你，這也不行？”諾瑞森又吸了一口，煙霧慢慢向上爬行，帶來一點薄荷味。

    “我不喜歡煙味，我覺得這個你應該知道?！卑氯匀徽驹陂T外，“我告訴過你好多次?！?/br>
    “我都為你換了四回煙的牌子了?！敝Z瑞森抱怨道，很好地拿捏了哀憐幽怨的語氣，使他像個寵溺情人的老板而不是怨婦。

    他揮揮手招來下屬，痛快地在自帶煙灰缸里把煙滅了，然后如同才看到米勒一樣，驚訝地開口：“你還帶著這個人呢，你喜歡這樣的？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幾個？保證比這個好用，不僅能上你，還能被你上——”

    艾柯打斷他：“不要，不許你動他，有話快說。”

    諾瑞森即便被他不客氣地對待了，看起來也沒有絲毫惱怒，施施然換了個話題：“好吧，我剛剛結(jié)束一場會議，我想你一定對它的主題感興趣，我想想——唔，好像是叫，‘塞勒坦醫(yī)療體系投資價值評估’?！?/br>
    “怎么樣，有興趣聽一聽會議內(nèi)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