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癥監(jiān)護(hù)室每天有半小時的探望時間。

    奧里斯塔在這兩天總會待滿半小時，那段時間里什么都不做，就拉著艾迪萊斯的手。儀器滴答滴答的聲音就是艾迪萊斯生命的脈搏。他熱切地盼望著艾迪萊斯快些好起來，露出光彩照人的笑容。醫(yī)生也說，艾迪萊斯的身體素質(zhì)不錯，很快就會醒來。

    奧里斯塔看著艾迪萊斯，總會想，自己怎么就喜歡上了他呢，兩人相識不過兩三個月，這份感情卻像沉淀了許久似的。他甚至想不明白艾迪萊斯對他的吸引力源自哪里，是在美好外表下的脆弱嗎？還是他那雙專注而深情的眼睛？

    在離開艾迪萊斯時，奧里斯塔總會親吻他的額頭。

    再隔一兩天，當(dāng)奧里斯塔待在地下咖啡館的時候，伍德來了。他提了一袋水果給奧里斯塔。

    他說：“看你最近氣色不好，吃點(diǎn)水果補(bǔ)一補(bǔ)?！?/br>
    奧里斯塔不好推脫，接過少說十來斤的水果：他等會還要去醫(yī)院看艾迪萊斯呢，只好把這些水果一起帶上了。他又給伍德泡了杯咖啡，說：“你這個大忙人，怎么今天想起到這來了？”

    伍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才說：“你最近沒看見馬歇爾吧？”

    “這幾天是沒怎么見到他?！?/br>
    “他死了?！?/br>
    “死了？”奧里斯塔難以置信，又重復(fù)了一遍，好像不大明白這個詞語是什么意思，“我前幾天才看見他......這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今天，黑犬的人在另一顆星球上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那顆星球比這里還要混亂，他的尸體就被扔在大街上，背后中了八槍。我們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他是在四天前離開我們所處的星球的。你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嗎？他離開的時間和艾迪萊斯中槍的時間一致。”

    “你覺得是馬歇爾向艾迪萊斯開槍。”

    “很有可能...他有動機(jī)，而且在他逃往的那顆星球的公寓里，有很多財(cái)物。他可能早就做好了逃離的打算?！?/br>
    “那又是誰殺了馬歇爾？”

    “不知道，據(jù)我所知不會是黑犬干的?；蛟S是馬歇爾曾經(jīng)的仇人，或許是他卷入了街頭的火并被人莫名其妙殺死了。總而言之他確實(shí)是死了。”伍德上半身朝奧里斯塔傾了傾：“如果真是他干的，你恨他嗎？”

    “我說不清?！眾W里斯塔迷茫地望著伍德。如果馬歇爾只是去世了，那奧里斯塔作為他的朋友也會為他的英年早逝掉幾滴眼淚?？墒撬麉s險些讓艾迪萊斯離開這個世界。奧里斯塔不知道該對此抱有怎樣的情感，于是他往前追溯，找到一切的始作俑者，然后把過錯歸到他頭上就好。

    一切從哪里開始的？

    馬歇爾對艾迪萊斯也抱有恨意，他的兄弟的生命被艾迪萊斯奪去，如果不是他殺死馬歇爾的兄弟，那就不會有接下來一系列的事件。但是再往前看，如果不是馬歇爾的兄弟要?dú)先R斯，那艾迪萊斯就不會殺了他。

    所有事件在冥冥中環(huán)環(huán)相扣，事件也演變的越來越嚴(yán)峻，從中不斷地誕生出恨意，復(fù)仇的戲碼反復(fù)上演。

    馬歇爾又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人呢？他沒能殺死仇人，本來準(zhǔn)備逃走，卻死在了新生活開始之前。既然他已經(jīng)死了，那他的所作所為是否可以一筆勾銷？奧里斯塔想，應(yīng)該是不可以的，活著的人還要為已經(jīng)死去的人的事情買單，這份痛苦也將持續(xù)下去。

    伍德站起來，拍了拍奧里斯塔的肩膀：“不管你恨不恨，馬歇爾已經(jīng)死了，艾迪萊斯還活著，這就是命啊?！彼酒饋恚f：“我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去處理?！?/br>
    奧里斯塔看了看時間，說：“我也差不多該去看艾迪萊斯了?！彼崞鹞榈滤徒o他的一大袋水果，說：“下次要送就送點(diǎn)輕的?！?/br>
    奧里斯塔一跨進(jìn)住院部的大門，就發(fā)覺今天的醫(yī)院有些不一樣。除開來來往往的病人和陪同的家屬，其中還混雜了幾個穿著便服的練家子，有一個站在醫(yī)院門口，有一個坐在走廊的長凳上，還有四五個在周圍走來走去。他們表面上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但其實(shí)都在用余光打量過往的人。其中一個和奧里斯塔對視，奧里斯塔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

    值班的護(hù)士叫住了他：“先生，到這里登記一下。請問你是誰的家屬？”

    “艾迪萊斯?！?/br>
    護(hù)士滾動頁面，找到了病人的資料：“噢，病人在今天上午已經(jīng)醒了，可以轉(zhuǎn)到普通病房了?！?/br>
    聽到艾迪萊斯醒來的消息，奧里斯塔恨不得立刻飛到病房里。

    “但是，”護(hù)士話鋒一轉(zhuǎn)，“恐怕你不能去探望他?，F(xiàn)在正有人待在他的病房里，我們的規(guī)定是每天只能有一人有探望的機(jī)會?！?/br>
    “有人在他病房里？”

    護(hù)士點(diǎn)頭，說：“是的，這里還有他的登記記錄——”護(hù)士埋頭翻著記錄，說：“是伊登先生，你認(rèn)識他嗎？”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奧里斯塔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奧里斯塔聽到護(hù)士說有人在艾迪萊斯的病房里，第一反應(yīng)是有誰要害艾迪萊斯。不管那人對艾迪萊斯是否友好，先沖進(jìn)病房再說，如果有誤會事后道歉就好了。他腳下匆匆，面上盡量顯示出不慌不忙的模樣。

    艾迪萊斯的病房前站著兩個人，一左一右，胳膊有普通人大腿那么粗。

    奧里斯塔走到門口，立刻被攔住了：“現(xiàn)在不能進(jìn)去?！闭Z氣不容置疑。奧里斯塔用哀求的語氣說：“大哥，我是病人的朋友，聽說他醒過來了，就來看看他。你看，我還給他帶了禮物。”他走近了兩步，提起伍德送給自己的那一袋水果。

    “你不能——”

    就在這時，奧里斯塔掄起胳膊，把水果袋朝一個男人的頭上甩去，把他砸的頭暈?zāi)垦＃姆治辶?，果汁迸濺——奧里斯塔心里默念著，對不住了伍德——彎下腰躲過背后襲來的一拳，順勢抓住手臂，朝著艾迪萊斯病房的門過肩摔，門被哐當(dāng)砸開了，男人被摔在地上發(fā)出痛哼。

    “艾迪萊斯！”

    奧里斯塔沖進(jìn)去，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腳步就此頓住。

    艾迪萊斯正把一個男人壓在地上，揪著他的領(lǐng)子，一臉怒意，而那個男人又是一臉無奈。聽到了奧里斯塔制造的sao亂，兩個人齊齊轉(zhuǎn)過頭來，表情精彩紛呈。

    奧里斯塔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在他的想象中情況應(yīng)該是反過來的。艾迪萊斯剛剛醒來，身體還很虛弱，被按在地上的人應(yīng)該是艾迪萊斯才對?？墒乾F(xiàn)在看來，艾迪萊斯好像不需要他的幫助。

    在四處巡邏的，不知是誰的手下的人聽到了病房的響動，一并沖了進(jìn)來。正面沖突，對方人多勢眾，奧里斯塔招架不住，被摁在了地上。

    “老實(shí)點(diǎn)！”那人的口水噴在了奧里斯塔的臉上，奧里斯塔嫌棄地偏過頭，閉上眼睛。

    “讓他們把他放開?！卑先R斯這話是對著被他壓制在地上的男人說的。那個男人不做聲，就和艾迪萊斯對視著。艾迪萊斯不耐煩，嘖了聲，從地上站起來，說：“把他放開?！?/br>
    控制著奧里斯塔的人為難地望著剛才被艾迪萊斯壓著的男人，那個男人卻并沒有看向他們的方向。艾迪萊斯一步步走近了，赤著雙腳穿著病服，面無表情卻偏偏帶著威嚴(yán)的氣度，說：“還要我重復(fù)？”

    那些人終于把奧里斯塔松開了，退縮到了一旁，離艾迪萊斯遠(yuǎn)遠(yuǎn)的。奧里斯塔掙扎著要站起，但是剛才膝蓋被地面撞了一下，腿稍微一彎就疼，在站起來時險些摔倒了，艾迪萊斯拉著他的手臂，幾乎是把他提起來的，還順便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好像奧里斯塔才是剛從病床上下來的人。他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目光游移著，恰好和剛才被艾迪萊斯壓著的男人對視。男人一直打量著奧里斯塔，毫不掩飾眼神中探究的味道，然后他揮了揮手，那群站在墻邊的人如蒙大赦，逃也似地出去了，還順帶關(guān)上了門。

    奧里斯塔大約感覺出來，雖然不知道這伙人目的是什么，但他們應(yīng)該不會害艾迪萊斯的。艾迪萊斯用手捂住嘴，咳了兩聲，把手拿開，上面沾了幾點(diǎn)血。奧里斯塔看見了，心就揪緊了，說：“你才剛醒亂動什么？我把醫(yī)生給你叫過來?！?/br>
    艾迪萊斯皺著眉頭看向手上的血跡，一聲不吭。男人卻發(fā)話了：“別叫醫(yī)生，還死不了呢，他命硬得很，別慣他?！?/br>
    奧里斯塔眼角抽了抽，也不是奧里斯塔過分緊張，艾迪萊斯的一側(cè)肺葉才被子彈打的稀碎。聽到響動的醫(yī)生適時進(jìn)門，打破了尷尬。他們把艾迪萊斯押回床上，扭著頭對奧里斯塔和男人說：“我管你們是誰，要吵要鬧別在病人面前，快點(diǎn)出去。”

    男人從地上站起，理了理頭發(fā)和衣領(lǐng)，一只手插在褲兜里，朝奧里斯塔露出商業(yè)化的笑容：“我是伊登，艾迪萊斯的哥哥。你是奧里斯塔吧，我聽艾迪萊斯說過你?！币恋钦f：“我們出去聊聊?！?/br>
    奧里斯塔一愣，多少有些不悅：艾迪萊斯的哥哥？他怎么從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伊登，”艾迪萊斯叫住了自稱是他哥哥的男人，“無論你做什么，我都不會答應(yīng)的?！彼謱W里斯塔說：“無論他說什么，你都不要同意?！?/br>
    “別說話了！”醫(yī)生打斷艾迪萊斯，把氧氣面罩給他扣上，“這一折騰又惡化了，你不想活了？還有你們兩個，還要在這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