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瘋了
五十六·瘋了 那聲音年輕又平穩(wěn),從電話線的那頭透過一點冷冰冰的溫度。 房間里的人都追了出來,胡義天按下免提,花了點時間思考聲音的主人是誰,很明顯,他失敗了。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話里聽見周鶴的聲音,也是最后一次。 “……你是誰,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br> “不記得我了嗎?!甭犕怖飩鱽硪宦曕托?,“介紹一下,我叫周鶴?!?/br> “不認識。” “再想想?想慢一點,你的手下可就沒命了。” 這句話很明顯觸動了什么記憶的開關(guān),胡義天是個聰明人,思緒一轉(zhuǎn),腦海里便浮現(xiàn)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 “……哦?!彼馕渡铋L地笑了聲,看似穩(wěn)重,語氣里卻帶著點殘忍的狠厲,像是要將電話那頭的人生吞活剝,“你是那個搶了我的貨,殺了我的人的小鬼?” “不錯?!敝茭Q大方應(yīng)允。 “…肥膘和四眼呢。” “宰了?!?/br> 胡義天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間的收縮。 “你的人真的很像豬呢,切開之后脂肪都要溢出來了,放出的血里都是一片油乎乎的,那個戴眼鏡的更是厲害,嚎叫聲真的像豬玀一樣吵,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切開他的氣管了,可憐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個牲口一樣在地上扭…哈哈…哈哈哈……” 周鶴的聲音越來越興奮,語氣越來越急,到最后,滿屋都是他瘋狂的笑聲。 魔鬼。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想到。 哪怕他們早就處在地獄深處,卻也依然因為這些話暗自心驚。 究竟是什么樣的魔鬼才會面不改色的說出這樣的話。 瘋狂的笑聲持續(xù)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停歇,緊接著,是一片死人一般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周鶴緩了緩聲音,率先說:“…所以,我現(xiàn)在有資格跟你單獨見面了嗎?!?/br> “還是說…要再殺幾個?” 話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旁聽的年鋒一愣,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是胡義天掛上了電話。 男人幾乎要把手里的聽筒按碎,手上青筋暴起,眼眶通紅得嚇人。 在場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突然,胡義天猛地看向年鋒,從牙縫里惡狠狠擠出一句話,如同野獸般的咆哮音低沉在喉中翻滾。 “別他媽讓我知道…電話是誰泄露出去的?!?/br> 年鋒愣了愣,緊接著很快反應(yīng)過來,怒不可遏:“你又懷疑我?” 眼下話已經(jīng)徹底說開,一點余地都沒有,胡義天也不再藏著掖著。 “不是你還能是誰?難道你能保證你沒有半點想法嗎?” “你…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個脾氣了!”年鋒猛地一砸桌子,把指節(jié)砸得通紅,氣勢絲毫不弱,“之前是讓我殺了人,我照做了,這次又是什么!要讓我在你面前吞槍嗎!你真是他媽讓我寒心!” “我之前再三警告過你,不要輕視他,你呢!現(xiàn)在出事了倒是會賴在我頭上!” “自大早晚會害了你!你好自為之!” 留下這句怒吼,年鋒頭也不回,摔門而去,留下沉默的胡義天站在原地,周圍是不敢出聲的下屬們。 靜了半晌,他才抬起手,無力的揮了揮,說:“…都走吧。”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人敢先動彈。 胡義天立馬抄起桌上的槍,直接對著天花板開了兩槍,歇斯底里大喊:“滾!滾??!我說滾你們聽不到嗎!” “胡老板…” “大佬…” 一時間,眾人驚散,仍有人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胡義天追著一腳蹬翻在地上,這下再不敢有人不聽話,都一哄而散了。 會議室里,胡義天喘著粗氣,漸漸平緩著,無力地坐了下來。 雖聽過了年鋒的那番話,事情應(yīng)該已有定局,但他仍然皺著眉,玩弄著手上的那把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那雙狠厲的眸,仍然在暗處注視著一切。 …… 幾個小時之后。 “你確定要這么做嗎。”周鶴皺了皺眉,看著地下室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手上拿著一把大號的老虎鉗。 “做吧?!蹦腥说统恋穆曇魪暮诎道飩鱽?,顯然已經(jīng)知曉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但眼下,他的聲音雖然嚴(yán)肅,卻絲毫沒有害怕。 地下室的門傳來響動,周鶴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鄭嶼端著什么東西走了下來。 “…都準(zhǔn)備好了?”他問。 鄭嶼點了點頭,把盤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里面放著的,是消毒止血的藥物,和好幾捆醫(yī)用紗布。 確定了一下盤里的藥物,周鶴瞥了眼椅子上的男人:“你呢,準(zhǔn)備好了嗎?!?/br> 那人笑了一下,一開口,赫然是熟悉的嗓音:“隨時可以開始。” 是年鋒。 鄭嶼替他蒙上雙眼,手卻止不住在顫抖,看上去比年鋒還要緊張。 他吐出一口氣,盡量放松著心情,卻還是藏不住聲音后面的抖動:“…感覺怎么樣?!?/br> “什么怎么樣,我被綁著蒙上眼睛,接下來還要被打,難道我還能跳起來轉(zhuǎn)三圈開心一下?”年鋒條件反射仰了仰頭,結(jié)果什么都看不見,悻悻又轉(zhuǎn)了回去。 聽他這話,鄭嶼沒忍住笑出聲來,也是放松不少。 做好一切準(zhǔn)備之后,周鶴戴好手套,看了看在一旁坐立不安的鄭嶼,說:“…你先出去吧,結(jié)束了我會叫你的?!?/br> 鄭嶼正緊張,聽到他這么說明顯一愣,神情復(fù)雜猶豫半天,還是點了點頭。 自從經(jīng)歷過周鶴的囚禁,再來到地下室時,便會不自覺地焦躁起來。 恐懼早已深深烙入心中,現(xiàn)在周鶴主動讓他離開,他竟然還有些感激之情。 真是亂了套了,賤啊。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罵著自己,轉(zhuǎn)身走上了樓。 待鄭嶼離開之后,地下室的門重新關(guān)上,周鶴的眼神里的那一抹暖色便徹底消失了。 他神色冰冷,對著眼前的男人,打開了眼前的攝像機。 …… 十五分鐘之后,地下室的門動了動。 周鶴臉上蹭了些血跡,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些,打開門探出個頭來,對著沙發(fā)上的鄭嶼說:“結(jié)束了,你進來吧?!?/br> 地下室里,攝像機的屏幕已經(jīng)滅了。 年鋒額頭上的汗水源源不斷地往下流,呼吸急促,眼睛還被蒙著,看上去痛苦極了,卻硬是沒有傳出一絲聲音。 他的左右手各有兩根指頭纏上了紗布,還在往外滲著血,旁邊的鐵盤里,多出了四個粘連著血rou的指甲。 鄭嶼瞧見盤子里的東西,當(dāng)日在地下室殺人的情形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當(dāng)下眼前一花跌坐在樓梯上,呼吸困難起來。 “你可真能忍?!敝茭Q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將那幾個指甲收起來,對著年鋒說。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年鋒忽然急切地開口。 “等…等等。” “這點東西…還不夠讓胡義天相信。” 他的聲音發(fā)澀,每說幾個字,都要斷斷續(xù)續(xù)往里抽氣,聽上去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但是接下來的話,卻讓地下室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驚。 年鋒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艱難地說:“把我的小指切下來?!?/br> 此話一出,地下室里寂靜無聲。 這男人瘋了? 就算是周鶴也沒忍住皺了皺眉:“你認真的?” “對?!蹦赇h喘著粗氣回答,“我了解他,只是那點東西他絕對不會相信的,我說割就割。” 鄭嶼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不行!” “一定還有什么別的辦法!你冷靜點,那可是終身殘廢!” “沒有比這更好的方法了?!蹦赇h無奈地搖了搖頭,疼痛讓他半邊臉都在抽搐,“我做了那么多,在里面臥底了十年,都不能完全打消胡義天的顧慮,你真覺得只憑幾片指甲就能讓他動搖嗎,更何況,我們沒有時間了,肥膘很快就會回來?!?/br> “趁我還沒摘下眼罩,動手吧?!?/br> 周鶴挑了挑眉,雖然他向來殺人不眨眼,但此時的情況,顯然也與他的道義相悖。 “我可沒辦法給你弄來麻藥?!?/br> “動手!”年鋒不耐煩地吼道。 “少命令我?!币娝囊庖褯Q,周鶴輕嗤一聲,從工具箱里翻出銼刀和錘子來,又隨便找了個什么東西,讓年鋒咬在嘴里。 事已至此,鄭嶼再說什么也無力回天,只能緊閉上雙眼,不愿去看。 銼刀架在了年鋒的手指上,冰冷的嚇人。 “3?!?/br> 周鶴面無表情地倒數(shù),然后舉起了錘子。 “2?!?/br> 根本沒有等到倒數(shù)結(jié)束,出聲的一剎那,錘子便猛地砸了下去! 鮮血四濺!指手分離! 年鋒腦子嗡得一響,頓時痛得快要昏過去,他咬緊嘴里的東西,拼命抑制著嘴邊的嘶吼,但那痛苦的聲音還是傳遍了地下室的各處。 “唔…??!” 這聲音是多么的熟悉,好像蛇彪死之前,也是這么叫的。 鄭嶼渾身一抖,不自覺地縮在樓梯的角落里,顫顫巍巍地環(huán)著自己的身子,不敢睜眼。 不要想起來,不要想起來… 不要想起來… 很快,他的身子便被什么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 周鶴環(huán)抱著懷里顫抖的人,和他擁在一起,沾染著血跡的手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拍。 他低垂著眼,柔聲細語道:“…沒事,沒事,都結(jié)束了?!?/br> …… 草草給年鋒包扎過之后,周鶴就帶著鄭嶼離開了地下室。 為了不出什么變故,他們還要把這個男人關(guān)上幾天。 等那兩個人出去之后,地下室里就只剩年鋒沉重的呼吸聲,他已經(jīng)摘下了眼罩,也漸漸適應(yīng)了疼痛,接下來,就只能依靠外面的兩個人和張局了。 希望他們不要浪費了他的這根手指。 這么想著,忽然,從陰暗的角落里傳出了一個尖利的聲音。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沒想到果然是你啊,倒是舍得下血本?!?/br> 一直沒作聲的四眼突然出聲。 年鋒冷哼一聲:“你不說話,我還當(dāng)這地下室里就我一個人呢,怎么剛才折騰那么久,也不見你吱一聲?” 他向來與這個陰險的小人不對口,語氣自然不會和善。 四眼撕著嗓子沙啞地笑:“嘿嘿,小命要緊,我出聲又能怎么樣,少掙扎少受罪。” “只是沒想到啊,只聽說過有個年輕人對胡義天造成了威脅,沒想到是你們串通一氣,想干什么???” “關(guān)你屁事?!?/br>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彼难鄣降资锹斆魅?,還真把情況摸透了不少,“不過,白白可惜你這根手指了?!?/br> “胡義天是不會相信的?!?/br> “我跟他這么多年了,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還不了解嗎。”四眼瞇了瞇眼睛,“他啊…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br> “……”年鋒沉默了。 他自己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只是,現(xiàn)在除了這么做,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半天之后,一份錄像帶傳到了胡義天的手里。 畫面中,他第一次見到了這個名為周鶴的男人長什么樣,也見到了他是怎么一片一片拔下了年鋒的指甲,在男人的痛苦之中笑得無比癲狂。 和錄像一同寄來的,還有一截被拔了指甲的斷指,以及一張寫著地址的字條。 那是一家廢棄的工廠,周鶴約了他在那里見面。 只能單獨前往,否則,便再殺一個。 胡義天終于明白,這個小子不是在開玩笑。 是根本沒打算要命,是瘋了。 會議室里,他敲打著眼前的桌子,敲出咄咄咄有節(jié)奏的響聲。 去,還是不去。 桌子上放著一個盒子,視線一滑,胡義天又瞥到了里面靜靜躺著的手指。 干涸的血痂變成了深紅色,斷口的部分被不規(guī)則沿根銼下,直接切斷了指骨連接的地方。 下手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瘋了。”他低著頭暗罵一句。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確實輕視了這個不要命的小瘋子,眼下義勝會大挫,H市的其他勢力虎視眈眈盯著他看,沒有四眼會內(nèi)通訊亂成一團,警方那邊也蠢蠢欲動。 三面受敵逼得他無路可退,他不能再這么放任下去了。 煩躁蔓延在腦海的各處,胡一天狠狠揪了一把頭發(fā),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狗日的…” 他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