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碰碰嘴巴
從學校里出來的時候,天快黑了,只余光漸在。晴朗夏日的這時候是最悶熱的,也是格外熱鬧的,下班的高峰段,街道的兩邊和路上都是人潮。 平日里陶谷不擠這趟兒,這會已經(jīng)在家吃飯了。 王姨自從知道宋雅的事后,都會多做兩個菜,但今兒也沒架住他倆吃的,晚上只剩了幾塊藕夾。 沒出來前宋雅打算親自下廚,給他澆份燜面。 陶谷看了眼時間,快七點。 宋雅注意到他動作:“餓了?” “有點?!碧展忍故幍溃跋挛缗D踢€被你搶喝了?!彼柚窝胚`“約”的事兒,有處沒處都數(shù)落他。 宋雅只笑不語。 最后在陶谷的意向下選了家火鍋店。店里生意正是最爆的時候,他們等了三桌才坐下來。 宋雅看著人勾菜時從防曬服下露出的節(jié)手腕,他下午牽了會兒,摸著膈人。 陶谷把菜單挪過來,“你點點?” 宋雅掃了眼,又加了三兩樣,最后問他:“鍋底就選一半牛奶的,一半番茄的?” “啊好,???”青年下意識應(yīng)了,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 這店里確實有牛奶鍋底,陶谷看到的瞬間都傻了。 “牛奶還能當火鍋煮哇?” 服務(wù)小哥也幫腔,連連打包票說“絕對驚艷”。 陶谷在桌底下揪了揪人衣角。 最后還是在小哥的惋惜聲里換了菌湯底的。 人一走,陶谷就自然多了。宋雅看在眼里,他窺探到的藥物秘密,不能不把這一切和他的行為進行聯(lián)系。 還想很多,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他說話。 陶谷偏了偏腦袋,耐心道:“你還想學校的事呢?” 宋雅也沒否定,只說:“沒事了。” 沒什么建議好給,陶谷輕輕拍了拍他手背,背靠著人肩膀向別處張望。 “平時這里也這么多人嗎?”他有意問。 “應(yīng)該吧?!?/br> “哦哦?!碧展葢?yīng)著,側(cè)過頭發(fā)現(xiàn)宋雅在看他,“你知道嗎,我還沒在外面吃過火鍋呢,之前都是王姨冬天才會在家里弄……火鍋吃起來暖乎乎的,我很喜歡?!?/br> 他也沒說很多,就這么想到什么敘述什么,卻讓宋雅聽著難受。 再看的時候,陶谷被人眼里的情緒燙著,小聲問他怎么了。 少年只搖頭。 沉默就此延開,直到他們的鍋底被服務(wù)小哥端上來。 小哥看著很年輕,過分熱情,總和陶谷搭話,一樣樣的為沒見過世面的他介紹菜品。 “手打蝦滑要現(xiàn)在下嗎?” 陶谷不懂這個,宋雅“嗯”了聲。 小哥瞄了眼兩人,一邊攪和蝦滑餡,一邊兒笑道:“你們是親兄弟吧?關(guān)系真好,坐著還貼一塊兒?!?/br> 陶谷一開始沒聽清,聽清了后“啊”了聲。 他剛想說坐一邊是為點菜,但發(fā)現(xiàn)沒法解釋“貼一塊兒”,于是刻意往外挪挪屁股。 服務(wù)生當他們默認了,繼續(xù)道:“我一直都想有個弟弟呢,從七八歲就開始盼,等了快二十年,現(xiàn)在是沒機會咯!” 小哥說話帶點兒口音,聽起來很有意思,陶谷沒忍住笑了。 然后就被小哥貼臉問道:“有哥哥的感覺好吧?” 陶谷:…… 這回換宋雅笑了。 “不許你笑了。”陶谷裝兇。 宋雅捏了捏人手心,腦袋靠著他后頸,承諾道:“嗯嗯,我錯了哥哥?!?/br> 哥哥長,哥哥短,哥哥生氣了弟弟也不管。 陶谷倒也沒真惱,只是覺得身邊人笑得太猖狂,在人大腿上捏了把。 他樂得看宋雅笑,因為少年笑起來眉宇間都是飛揚的,很不同于平時清冷凌厲的氣質(zhì)。 暖黃的燈光明亮溫暖,不知道哪桌滑出合氣氛的喜慶音樂,冒著騰騰熱氣的鍋子,咕嘟咕嘟翻涌的食材。 陶谷從始至終捏著漏勺,把著火候往宋雅碗里堆丸子。 宋雅也不和他爭,只在人期待的視線中嘗一口,肯定道:“吃吧,蝦滑熟了?!?/br> 陶谷先點頭,隨后反應(yīng)過來又搖頭,“我知道熟了!就是想讓你先吃……” 話沒說完,晶瑩剔透的丸子被戳著送到嘴前。 “嘶,有點兒燙?!彼鴼猓济惑@一乍的,“好好吃啊,里面是蝦rou嗎?” 宋雅點頭,又夾了自己碗里一片牛rou送過來,“張嘴?!?/br> 陶谷聽話嚼了,再之后就不動了。 “怎么,不好吃?” 青年搖搖頭,音量小的可憐,“你別喂我了?!彼蚱渌淮蛄?。 宋雅順著看過去。 無一例外,互喂的都是小情侶。 他放下筷子:“害羞了?” 陶谷:“也不是,就是人多,挺不好意思的。” 宋雅挑了挑眉,喂飯挺不好意思,親嘴就好意思了?到底也沒問出來,只說:“不喂了,勺子給我,你自己吃?!?/br> 小鳥胃填幾口就飽了,抱著塊藕片咔擦咔擦啃。 鄰桌換了批人,新來的桌上放著自帶的蛋糕,造型挺別致,兩層莓紅色的糕體,包邊用黑巧克力,最頂端拉著幾朵玫瑰。 青年注意力被引走,吃了半的藕片落進碗里,戳旁邊人,“她們過生日哎?!?/br> “嗯,過生日。” 陶谷:“火鍋店里也能過生日嗎?” 他問出口,又感覺不對味,于是轉(zhuǎn)回來道:“我的意思是說,火鍋店還負責這個嗎?” 宋雅逗他:“負責什么?做蛋糕?” 陶谷無語,又看服務(wù)生被喊過去,溝通一番后跑走,而蛋糕被女孩子們抽出來,安上蠟燭。 一切準備就緒后,店內(nèi)的燈光忽然暗了。小小的sao動還未傳播開,堂內(nèi)就響起了歡快的旋律。 金色星形的煙花燃起,流星般滾動滑落。 一時間讓人分不清現(xiàn)實和虛幻。 “好可惜。” 宋雅聞聲側(cè)過臉,看到陶谷仰頭,黑曜石般的眼里目光干凈。 “沒吃飽?” 盛夏的夜晚來得再遲,也禁不住兩人如此折騰。陶谷兜里還揣著服務(wù)小哥臨走送的橘子,邊走邊剝道:“我說過生日啦,那個蠟燭很好看。” 汁水濺到手心,黏糊糊的。他塞了瓣進嘴,剩下的往宋雅手里塞。 “我不吃?!鄙倌甑穆曇衾淅涞摹?/br> 手臂被擋回來,身邊的人忽然走快。 他還執(zhí)著于橘子,邊嚼邊抱怨:“好酸,不好吃?!庇謳撞阶飞纤窝?,胳膊肘碰他,“你吃?!?/br> 宋雅不理會人的行為,也不看他。 陶谷:“你怎么不高興了?” “我沒不高興?!?/br> “你騙人?!鼻嗄陰撞綌r他跟前,模仿他神情,“眉毛揪起來了,嘴巴,這兒都快垂地上了?!?/br> 宋雅有些驚訝,想反駁,又被人搶了話。 陶谷:“你嘴巴真好看?!?/br> 少年唇形漂亮,顏色略深,唇峰分明而鋒利,但陶谷卻更喜歡下面的多出的一撮rou,那是唇珠,生氣的時候會被抿進去。 那樣就看不到了。 他盯著自己喜歡的那處看,全然沒聽宋雅說話,最后手攀上人衣角,弱弱道:“我想碰碰你的嘴巴?!?/br> 碰碰嘴巴,顯然不是用手。 宋雅一愣,飛快用手擋住下半張臉,避開人的視線,“不行?!甭曇暨€是那樣冷,還有心虛。 少年這樣也沒忍住斜眼望他,生硬的動作和神態(tài)讓陶谷笑出來。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你是——膽小的小狗?!?/br> 聲音散在晚風里,太柔。 回家的路總覺得比平時長,行人吵吵嚷嚷,陶谷和宋雅間卻在今晚陷進了不知道第多少次沉默。 他覺得自己到底還是提出了太過分的要求,所以有心要哄他。 “我們?nèi)ス涔浠ㄊ??!?/br> 花市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了,但南城還有,不過變成了最普遍的集市樣子。要說唯一新奇點兒的,便是設(shè)在江岸邊。 陶谷夜拍常來,對這兒熟門熟路,“你喜歡花嗎?” 宋雅:“你喜歡?” 陶谷拉著他的手,從大棚外面繞小道,避開人潮,“嗯,準確來說是我父母,他們很喜歡花草。門口的小花圃也是從我有記憶起就有了……現(xiàn)在倒是荒了?!甭曇舻拖氯?。 宋雅捏了捏他的指腹。 兩人最終停在不知道是終點還是入口的地方。 “宋雅,你把眼睛閉上?!?/br> 被喚的人乖乖照做。 掌心相貼的溫暖消失。 “可以睜開了。” 棚內(nèi)的色彩多的像是春天,又像夏天,因為濃烈囂張??潄y人眼的花色品式,高低錯落的陳列,轟轟烈烈的綻放。 這一幕確實能把人唬住。 陶谷盯著宋雅被白熾燈映的過分亮的臉,樂道:“傻啦!” 花市是花的海洋,愛花人的天堂。 陶谷也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的逛花市,看什么都新鮮,看什么都想拍,脖子上掛著的相機一刻沒停過,把要哄的人落在后頭,也朝他招手。 問他:“這是什么?” 學霸的盲區(qū)。宋雅搖頭說:“不知道?!?/br> 兩人就湊在攤子前問東問西,問了也不買,小朋友好玩兒一樣。老板也是好脾氣的,看陶谷興趣濃厚,最后說要送只向日葵。 沒拗過去,最后付錢買了三只。 向日葵開得正好,包在牛皮紙里,堆在宋雅懷中。少年穿著他的白T恤,一只手斜抱著花束,說不清什么表情,舉手投足間漫不經(jīng)心的勁兒十足。 終究不是愛花的人,湊熱鬧的新鮮感過了,也就出來了。 江邊的風潮濕,撲在肌膚上打轉(zhuǎn)兒的涼,陶谷跑在前頭,抱著相機對少年拍。 他可沒忘記那個擁抱的交換。 宋雅也沒忘,由著人繞著他轉(zhuǎn)。 陶谷:“阿——嚏!” 托著相機的手腕被溫暖包裹,“冷嗎?” “一點點?!?/br> 宋雅伸手在人后頸摸了把,“回去吧,穿太少了?!?/br> 陶谷不干,晚上光暗本就出不了好片,“不行不行不行的,我才剛拍了幾張,再一會兒?!?/br> 宋雅:“再多久?” “二十分鐘?” 少年不說話,抿唇盯著他。 “我真不怎么冷?!彼罩耸郑谏砩虾鷣y的蹭。 宋雅:“你松手?!?/br> “不要嘛,我真的不……” “陶谷,你先松開。” 陶谷一愣。 單手抱花的少年偏開臉,不看他,垂眸的神情有些生硬,身上那點兒清冷的氣質(zhì)都被磨了個干凈,更讓人難以啟齒的是,他的另一只手緊貼著面前人的胸口。 陶谷傻了,唇開唇合,該說不該說的話一個勁兒全吐出來。 “我我錯了,好燙……我是說你碰的地方,不對不對,是我對不起你,會負責的,會的、會的嗯嗯?!?/br> 他太緊張了,以至于過了很久都沒意識到到宋雅已經(jīng)摟住了他。 后背的溫暖往下滑到腰際,相機脫手,陶谷瞳仁放大,只覺得唇上一軟。 清淡的薄荷味。 和夢里一樣。 “這是懲罰?!鄙倌晟ひ衾飵?,撤身的動作卻很快。 “這才不是懲罰!” 宋雅肩膀一重,身體被慣性帶下去,他被困在陶谷的呼吸和向日葵的香氣里。 “是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