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掩污
穆子硯方一睜開眼,便見路衍清安靜的睡顏。 自醫(yī)館回來后,他便一直守著哥哥,可他全無要蘇醒的意思。穆子硯懊惱又后悔,恨不得讓哥哥醒來狠狠罰自己一通才是。但仔細(xì)想來,哥哥即便是醒來,恐怕也不愿搭理他。 清淺平緩的呼吸在旁,令他感到無比安心與慶幸,又有那么些小小遺憾。他伸手輕輕地將他凌亂的發(fā)絲捋至一旁,貪婪地望著他。 穆子硯心想,最近真是經(jīng)常做美夢啊。倘若夢中一切皆是現(xiàn)實該有多好。雖然還是沒能化了哥哥的硬性子,將他帶回家好好照看,但好歹也能與他好好說上話了,不再是張口便吵便鬧,全無溫和氛圍。 雖說夢中的也喜歡躲藏推拒,但終歸還是會接納他??涩F(xiàn)實中的哥哥面對他時,簡直渾身是刺,什么都不肯向他坦誠,甚至連句話都不肯講,讓他覺著連與他對話都成了奢望。哪怕哥哥滿口厭惡針對,哪怕如初逢那般惡意逗弄調(diào)笑,也好過緊閉雙唇、什么都不愿與他分享。 罷了,他該體諒的。不論哥哥說的自愿究竟是否為真,他在這兒的日子不好過卻一定是真的。他有些擔(dān)憂,害怕哥哥在這妓樓呆久了,身心都會受到重創(chuàng)?;蛟S他對自己這態(tài)度,也是因為這。 說到底他還是不夠理智。盡管哥哥對他冷言冷語,但他不在意不就是了?哥哥不愿與他回去,那他大不了將錢直接砸在那黑心鴇母面前,看她敢不放人?想著想著,腦海中便浮現(xiàn)了這么個場景,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笑完他卻怔住了。 是啊,直接將他贖走不就得了?要將哥哥帶回家逃離這個狼窟,難道還要聽哥哥本人的意見嗎?他可不相信哥哥在這兒是真的快活。 是了。他不禁雀躍,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還不忘動作輕些唯恐驚擾了路衍清。 起了身,他又靜靜地跪下,趴在床沿,望見哥哥仍在安睡,放下心來。他輕笑著,極小心地湊上去吻了哥哥一下。本想一直守著他,這樣哥哥醒來能第一眼望見他,自己也能及時對他說聲對不起。不過就離開這么一陣也無妨,回來繼續(xù)守著便是了。 不僅如此,待他回來,哥哥可不就是自由身了?想怎么看就這么看,守他一輩子他也樂意! 想著,穆子硯難掩興奮,跌跌撞撞出了門。 只是他不知,他離開不久,路衍清便不住顫抖,始終未能蘇醒,淚控制不住地不斷掉落。 “真是美人兒,不枉我花這么多錢買了你?!?/br> “不知這藥用在你身上會是怎么個效果?我挺感興趣的。” “媽的雛就是麻煩,放松點,cao!” “還當(dāng)是什么矜持的干凈貨,用了藥還不是一樣,呵?!?/br> 好熱,好熱,渾身guntang。 他夢見扭曲繾綣的床榻,憶起那時異常熱情的下身,即便過去許久仍舊忘不掉的羞辱,忘不去的惡心畫面,忘不掉身前暴怒嫖客的滿口臟言,以及他那滿心的荒唐恐懼。 從未經(jīng)歷過這些的他怕極了。他根本沒能適應(yīng)這里,從來都沒有。他不想再被冰冷濕黏的器具捅了,不想再穿露透的輕衣了。他不想再被那么多人用惡心的視線注視卻無力逃脫了。 他不想再被人拍賣了,不想再被素未謀面的丑陋男人買下不斷觸碰了。 “哥哥,你分一點愛給我好不好?” 穆子硯柔情的笑顏綻在眼前,卻轉(zhuǎn)眼變成了哭泣的臉龐,又轉(zhuǎn)眼變成了厭棄。 “哥哥好臟?!?/br> 路衍清猛地一顫,睜開眼,滿臉冰冷淚痕。 他躺在床上呆愣許久,只是望著床帳,腦中卻是凌亂不堪的各種畫面。 眼中沉沉,光亮黯淡。 路衍清呆滯地沉默著,卻突地笑了。 他坐起身,望著屋內(nèi)高雅的裝潢擺設(shè),憤怒與無力涌上心頭。他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支男式木簪在手上翻轉(zhuǎn),皺眉看了一陣,又換了一支女式的尖銳銀簪,緩緩地笑起來,覺得心中釋然,輕松不已。 而另一邊,穆子硯找到鴇母,那女人卻死活不肯收錢,不斷用各種借口搪塞,怎么也不愿放人。笑話,慕卿可是大紅人,如今鴛樓的搖錢樹,她怎能甘心就這么放人? 無論穆子硯如何勸說威脅,即便是加錢她也始終不肯松口,甚至還說了句:“小卿愿意跟你走嗎?依我看,他恨不得永遠(yuǎn)留在這兒呢!我這兒可不興一交錢就放人的啊,只要是他不愿意,你便是開出天價我也不會松口!” 穆子硯憤惱,卻無計可施。這惡毒的女人能不知道哥哥是個什么心思嗎?自然是故意拿這借口堵他!不就是看他年紀(jì)尚小又無權(quán)無勢嗎!她一個逼良為娼的下等人,憑什么瞧不起他! 要不是看在路衍清被困在這兒,他都不屑于與她對話! 鴇母滿臉笑容,扭著身子又去招呼其他嫖客,根本不在意他是個什么心境。慕卿前幾日那般推阻,一看就是不會接受他的,否則他也不至于這般不理智地囚禁了他。她可不管二人之間有何情深意切還是血海深仇,反正如今慕卿是她的人,怎么都別想逃! 穆子硯緊握著拳,恨不能上去痛打她一頓。 罷了,哥哥要緊,他還想一直守著哥哥,等他醒來向他道歉呢。 可待他回到屋子,卻見路衍清已經(jīng)醒了。 路衍清坐在桌旁背對著他,一聲不響地喝著手中的茶,一杯接一杯??此破届o,穆子硯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穆子硯走近他說道:“哥哥醒了就好。哥哥,方才的事對不起,是我錯……” 穆子硯說著,隨意瞥了眼他細(xì)白的手臂,卻瞥見一片傷痕,被輕紗掩著??赡潜〖喐菊诓蛔夂竦难Ks忙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掀開薄紗。 那是數(shù)道極深的傷痕,纖細(xì)卻深刻。傷口已經(jīng)不再流血了,只是涌出的血色并未被洗凈,糊成一片,凌亂血紅。 “這傷怎么來的?誰傷到你了?是剛才那個混蛋又來了?我就不該放過他!疼不疼?我給你清理傷口好不好?哥哥你……” “我劃的?!甭费芮宓f了這么一句,抬頭望著穆子硯,面色毫無波瀾,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甚至眉眼間有幾分欣喜,仿佛這不是什么傷痕,而是功勛,向他討賞。 “你……你他媽的是不是瘋了?誰準(zhǔn)你傷自己的?還疼不疼?cao……我去給你拿藥。”他仿佛亂了陣腳,手足無措,不知自己究竟該做什么。先安慰他,不,應(yīng)該先給他治傷才是。穆子硯握了握他的手,卻又小心翼翼地放下,轉(zhuǎn)身便要離去。 “你他媽再敢劃傷自己試試看!乖乖等著,我去拿藥,別亂跑。”穆子硯本想冷靜,卻實在忍不住暴躁,沖他發(fā)火,一把拿起桌上滿是血跡的銀簪扔到窗外。他離開哥哥還不到半個時辰,怎就變成這般狀況? 路衍清呆愣地望他匆忙離去,不解地低下頭看著那片傷,甚至上手摳弄幾下。 “不是說臟嗎?我都已經(jīng)……為什么不高興了?” 他劃傷了手臂,用血遮蓋了一切,仿佛這樣就能忘卻那些曾留在他身上手上的腌臜痕跡。 可為何阿閏還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