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退了，像是出了場熱汗。不該如此啊，云歸陽虛溫病，不宜發(fā)汗，我開的是溫補(bǔ)的方子。”君硯坐在床前探了半晌，問道:“殿下昨晚又做什么了?”

    “做個(gè)屁?！崩畛鯘∧樕\他媽難看，補(bǔ)上后半句:“他哭成這樣兒。”

    君硯嘆道:“殿下口不擇言的毛病早該改一改了?！?/br>
    “你斷定是我的錯(cuò)?分明是他哪壺不開提哪壺?！?/br>
    “好說。只要殿下不心疼便罷?！?/br>
    “……”

    君硯為云歸細(xì)細(xì)把脈，總覺得這場高熱去得怪異，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可能消散得如此干凈利落，連他平素虛浮細(xì)弱的脈象都變得和緩有力。

    “你對他用內(nèi)力了?”君硯凝眉，未等他說話，便責(zé)問道:“我曾提醒殿下，云歸并非習(xí)武之人，蠱毒藏于心脈，經(jīng)年累月必然上身，若像太子殿下那般真氣護(hù)體，尚還罷了，但云歸本就體弱，經(jīng)脈承受不住內(nèi)力游走，因而內(nèi)功療傷于他而言無異于遭受打擊，用幾成內(nèi)力，便受幾成損傷。真氣固然可以壓制蠱毒，但云歸的命，殿下要還是不要?”

    李初潯張口結(jié)舌，半晌道：“早就不這么干了。他不喜歡這樣，總會異常疲累，消沉倦怠?！?/br>
    君硯先入為主，有點(diǎn)小小的尷尬，不慌不忙，淡定糾了個(gè)錯(cuò):“不是累，是渾身刺痛?！?/br>
    “怎么可能，他忍不了疼，真那樣的話，肯定又哭又叫，可他只想睡覺。”李初潯目光一變，“你說他騙我?”

    君硯“啊”了一聲，略顯陰陽道:“殿下請放心，不會特別疼，只不過每寸經(jīng)絡(luò)都像針扎一般，持續(xù)兩三個(gè)時(shí)辰便好，睡一覺也就過去了?！?/br>
    李初潯郁悶到蹲地上畫圈圈詛咒他。

    轉(zhuǎn)頭丟下一句:“太子妃懷孕了，四個(gè)多月，我哥很開心。”

    多損吶。

    君硯真是一點(diǎn)也不驚訝云歸被他氣哭成那樣。

    “但愿……生得下來?！?/br>
    “嘖。歹毒，善妒，小人，你想干什么？”

    君硯扶額:“殿下，請你別這么幼稚。這是太子妃二次有孕，而上一次莫名滑胎，前去診脈的醫(yī)官早已暴斃，東宮未有消息傳出。”

    這些事情李初潯都知道，這么簡單的邏輯又怎么可能不清楚，繞來繞去就為了報(bào)復(fù)他多嘴幾句，果真小人，果真善妒，果真歹毒。

    李初潯察覺云歸動了動，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伸手探向他的眉眼，“終于醒了?！?/br>
    云歸側(cè)了側(cè)身子，把臉埋進(jìn)柔軟的錦被里，悶不做聲。

    “出汗了嗎?”李初潯的手順著他衣領(lǐng)摸了進(jìn)去，自問自答:“看來沒有?！?/br>
    一把將人撈了出來，云歸自然要掙扎，卻聽他道:“這么有勁兒，病好了又能鬧是吧……晌午跟我出去?”

    云歸迷迷糊糊問道：“書院?”

    “是?！崩畛鯘⑺丛趹牙铮拔蚁肟纯词鞘裁礃拥牡胤?，能教出你這么蠢的學(xué)生。你的開蒙老師尚還在世，他知道自己的學(xué)生風(fēng)sao狐媚，不到十歲就談情說愛嗎?”

    “別……不要說這種話?！痹茪w不知他究竟怎樣才聽得進(jìn)去，“你從來都是這樣看我的?”

    李初潯不假思索:“事實(shí)如此，你還在乎別人怎么看?”

    這種失敗到只能給負(fù)分的回答，君硯不忍直視，不著痕跡遁去，避開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云歸不再與他爭執(zhí)，頗覺兩人之間磨合得十分困難，他越是忍讓，李初潯越覺得他理虧，久而久之，連他自己也開始動搖，不明白到底是誰的錯(cuò)。

    李初潯并非不自知，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怎么可能跪地上把水舔干凈，不過這水要是潑在云歸身上，他倒是不介意……

    云歸一巴掌懟他臉上，拒絕他死纏爛打馬后炮，對于他的道歉，一個(gè)字也聽不進(jìn)去。

    李初潯覺得媳婦兒真是越來越難哄了，照這么下去遲早完?duì)僮?，他就像那個(gè)烽火戲諸侯的傻幽王，最可悲的是云歸不是褒美人，而是被他來回折騰的諸侯甲。

    早膳是清淡養(yǎng)胃的碧梗粥，李初潯喂云歸，云歸喂貓。

    李初潯叫來景湛，讓他把貓扔出去，并且不滿他左腳先踏進(jìn)門檻，罰他去膳房劈柴挑水。

    云歸重重地咬了口勺子，李初潯掐著他的下巴威脅：“小東西，跟我呲什么牙，要不你也去？”

    云歸吃痛，瞇起眼睛，“你把我當(dāng)柴劈了吧！”

    李初潯哼笑，“咱倆干柴烈火的次數(shù)還少嗎？”

    云歸見他突然靠近，閉緊雙眼。

    李初潯吻住他柔軟的唇瓣，伸舌舔去殘留的白粥。

    云歸只覺嘴唇被濕熱的氣息包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李初潯眼睫低垂，這般親密的間距，甚至能看到一顆藏在眉尾的小痣。

    那是非常不顯眼的地方，劍眉生得墨黑濃密，離得再遠(yuǎn)些，就看不到了。

    云歸伸指輕輕一碰那顆小痣，惹得李初潯眨了眨眼，發(fā)出氣音般簡短的輕笑，松開他的唇，鳳眸星目盯著他看，云歸面頰緋紅，卻不羞怯。

    “我之前從沒發(fā)現(xiàn)，殿下還生了顆桃花痣，果真是……命犯桃花?！?/br>
    李初潯蜻蜓點(diǎn)水般一吻收場，雙唇一觸即分。

    “可見歸兒從前不怎么正眼看我?！?/br>
    云歸坦言：“是你目光太過赤裸，我才不要看你。”

    “太過赤裸？”李初潯囅然而笑，“沒錯(cuò)，沒錯(cuò)，你在我眼里確實(shí)就像沒穿衣服?！?/br>
    “你正經(jīng)些。我更喜歡你正經(jīng)的樣子?！?/br>
    “承蒙厚愛，我也喜歡你不穿衣服的樣子?！?/br>
    云歸就知道跟他沒好話說，“焚琴煮鶴?！?/br>
    “你怎知，我亦不是對牛彈琴?！崩畛鯘」雌鹚氖种?，輕吻指節(jié)，“你就是根沒長腦袋的木頭。”

    云歸抽回手指，“自然比不了殿下久經(jīng)情場?！?/br>
    “那有什么用呢？胡來的那一套又不能使在你身上。我明明想真心待你，卻還是總讓你傷心難過，我一點(diǎn)也不想對你生氣，但又控制不住自己?！?/br>
    李初潯站在他身側(cè)，抬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對。

    “我不想等到失去才后悔，可擁有的時(shí)候，又好像不知道該怎么珍惜，所以你看，我在感情上也很失敗。你要是根沒長腦袋的木頭，我和你應(yīng)該也差不到哪里，但我肯定有腦子，沒你蠢。”

    云歸每每折服于他心血來潮的溫柔行徑，同時(shí)又對他的張狂無賴無可奈何。

    “其實(shí)你可以少說兩句?！?/br>
    “那不行，話說一半，憋著難受?！?/br>
    李初潯朝他伸手，云歸順從地展開雙臂，被他牢牢抱住。

    “殿下會不要我嗎？”

    “我不會讓你離開我?！?/br>
    昨天沒說幾句重話，他就能想到九霄云外，直到現(xiàn)在仍然耿耿于懷。

    “可是，殿下難道不覺得，想不開的人是你自己嗎？我其實(shí)……”

    “到此為止吧，別說了。”

    李初潯打斷他的話，以一種無法忽視的冷淡口吻。

    云歸看著他，眸光清亮，“如果我說下去，你會生氣冷落我，會不再喜歡我了嗎？”

    李初潯不得不跟他周旋：“你說得對，想不開的人是我，但也不只是我，你明白嗎？罷了，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我壓根兒懶得想開，我只需要你不再提起這件事?！?/br>
    “可是總要有個(gè)了結(jié)啊?！?/br>
    李初潯快要?dú)庑α?，最后一次耐著性子問：“你想怎樣了結(jié)呢？”

    云歸聲音越來越低：“讓我……見他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