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承猛然起身，難掩詫異：“小檸？”

    立在門口的弟弟換掉了白日那套毛絨絨小動物睡衣，當下穿著一套乳白色的普通家居服，走廊暖色燈光籠罩他半邊身子，顯出幾分單薄來。

    即使家中暖氣一向開得很足，單承還是下意識擔心弟弟著涼，尤其是在看到對方赤裸的雙足時。

    “怎么不穿上拖鞋就跑過來了？”單承走向單羽檸，想要如同往常那樣抱起弟弟才記起手臂不方便。

    單羽檸微微抿唇，聽到單承的話垂首看了眼雙腳就抬起頭來：“我有事要問你?！?/br>
    如若不是單承提醒，單羽檸都沒察覺自己忘了穿鞋。自午后發(fā)現(xiàn)他不清楚單承手臂受傷的原因，單羽檸就一直耿耿于懷，到了夜里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更是變本加厲。

    他不該擔心的，也不該對單承生出愧疚情緒，可當看到時鐘停在一點對方還未回房時，單羽檸不得不意識到，原來他是可以傷到單承的。

    曾經(jīng)他以為兄長溫雅克制，現(xiàn)實告訴他不是，曾經(jīng)他以為兄長無堅不摧，最后發(fā)現(xiàn)也不是的。

    或許是心里擁擠著太多莫名的情緒，待他反應過來，已經(jīng)敲響了書房的門。

    單承聞言沒立即出聲，而是脫掉了自己的拖鞋俯身放到弟弟腳邊，“把鞋穿上，你問什么我都回答你。”

    兄弟倆從小親密無間，分享過數(shù)不清的玩具零食書籍。單羽檸沒少偷偷披著單承的外套裝大人，也偷穿過哥哥嶄新的球鞋，卻因為不合腳摔了個狗啃泥，他一氣之下把鞋扔進噴泉池里，被單承又氣又笑地掐紅了臉。

    最后哥哥還是給他買了同款的球鞋。

    他要什么，他喜歡什么，單承從未拒絕過。

    單羽檸乖順地穿上了鞋，看著單承關(guān)上房門后自然而然地牽過他的手走向沙發(fā)，他本想掙開哥哥的手，目光瞥到對方受傷的手臂時心口一滯，等他猶豫結(jié)束已經(jīng)坐在了沙發(fā)上。

    單承沒坐他身旁，沒像往日那樣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聽他說話，剛剛牽手的親昵態(tài)度像幻覺，此時坐在另一側(cè)單人沙發(fā)中揉捏眉心的兄長疏離得令他陌生。

    是了，從他跟大哥的關(guān)系變化開始，對方一直令他陌生……可那些陌生中并未包含疏遠和冷漠。

    單羽檸理不清腦海中紛亂如麻的想法，辨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哥哥怎么對他，這一刻他只知道以前單承從來沒有冷落過他。

    “你要問什么？”男人嗓音中有不再掩飾的心灰倦怠。

    單羽檸視線落在單承打著石膏的手臂上，聲若蚊蠅：“你的手怎么了？”

    “什么？”單承沒聽清，睜眼看向局促的弟弟，他心內(nèi)無奈，從前小檸在家里跟個小霸王似的，何時在他面前顯露過這副拘謹神色？

    前面單羽檸還失落于兄長不看他，這會兒被單承注視著了又讓他緊張起來，就連曾經(jīng)再普通正常不過的關(guān)心說出口來都像是心懷鬼胎。

    “你的手怎么受傷了？”

    單羽檸五指陷入柔軟沙發(fā)里，試圖為自己開脫，就算大哥犯了不容原諒的錯，可對方終究是他的哥哥啊。

    單承眸色驟然一暗，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小檸在關(guān)心我？”

    他的弟弟卻不再吭聲，只垂著頭好似做錯了什么事般不敢看他。

    不怪單承反應大，這在過去是兄弟倆之間尋常無比的關(guān)心，可自從……他的小檸再也沒在意過他。

    “因為我把強迫你的事告訴了父親?！眴纬休p描淡寫地回答。

    單羽檸猛地抬起頭來：“你瘋了？！”他站起身，不可置信地重復，“你是不是瘋了?。　?/br>
    在單承對他施暴那天，單羽檸就問過相同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這個肆無忌憚踐踏倫理的人是他哥哥，可惜事實不容他不信。

    但就算大哥對他有著見不得光的感情，單羽檸也覺得對方不會將這件事宣之于口，這是亂.倫啊！他是天真任性，不代表他是個傻子，他知曉父母對兄長寄予厚望，更清楚外人眼里的單承是個完美的家族繼承人。

    單羽檸怔怔地重復：“哥……你真的瘋了。”

    “我早就瘋了?！眴纬械溃骸皢斡饳?，你以為我是今時今日才對你動心嗎？還是以為我被秦煊刺激到了所以占有欲作祟？”

    “我告訴你，都不是?！彼嗾酒鹕韥?，凝視失魂落魄的弟弟，“我是個畜牲，兩年前我便察覺自己對你的感情變了，你成年禮那天撲在我懷中親我，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么？“

    “你不要說！”單羽檸厲聲大吼，妄想阻止男人的內(nèi)心剖白。

    單承輕笑，撕掉克制人皮后的他顯出神經(jīng)質(zhì)的偏執(zhí)，“當時我在想，我的小檸成年了，我什么時候才可以cao我的弟弟？”

    “我問過你，希不希望有個嫂子，你還記得你的回答嗎？”

    “你閉嘴！我不要你說了！”單羽檸像只憤怒的紙老虎，嚇退不了咄咄逼人的單承。

    他記得那段清晰的回憶，他誤以為哥哥有喜歡的人時滿心苦惱，他也記得想起這段回憶時自己抗拒承認的那個答案。

    “那時候你回答我：‘我不要嫂子，我希望哥哥只喜歡我’?！?/br>
    單羽檸面色一白，聽單承旁若無人地繼續(xù)：“你根本不知道，我從始至終想娶的人只有我弟弟而已?！?/br>
    “如果沒有秦煊的事，我本打算忍耐一輩子，不管你希望我是什么樣，我都可以永遠裝下去忍下去，哪怕日后看你結(jié)婚生子?！?/br>
    “可是小檸，你千不該萬不該背叛哥哥?！?/br>
    他抬手輕撫單羽檸臉側(cè)，“我不知道秦煊什么時候騙走了你，不過沒關(guān)系，不是小檸的錯。”

    “是哥哥識人不清，引狼入室。”

    單羽檸鼻腔又酸了，他忍住淚意，不想總是懦弱地只會哭泣，反駁道：“你不覺得你很虛偽嗎？難道我跟別人在一起你就能接受了嗎？！”

    “為什么煊哥不可以？！”

    單承指尖按在弟弟嬌嫩的眼尾，似乎隨時準備為他擦眼淚，溫聲回他：“我會給你安排最適合你的人?！?/br>
    “小檸，如果你認為跟秦煊在一起是正確的，那么為什么不敢跟哥哥坦白？”

    單羽檸瞳仁微晃，避開了單承視線，“我、我沒有不敢，我只是想再等等?！彼履腥舜疗扑闹e言，僵硬地扯開話題：“什么叫最適合我的人？你這種控制欲是病態(tài)的！況且還會有誰像煊哥那么喜歡我疼我！”

    他沒想到話落兄長狠狠捏住他下頜，直視他雙眼語氣陰鷙冰冷地說：“我不比秦煊更愛你更疼你嗎！”

    “你還在床上口口聲聲叫他哥，呵，他配做你哥？他跟你流著一樣的血？”

    看到單羽檸面上浮現(xiàn)無措疼痛神情單承便松開了手，那一秒鐘的怒意宛若水月霎時消散，“好了小檸，你該去睡了?！?/br>
    說完他想到這番爭執(zhí)的起因，忽而勾唇一笑，眉眼間情意猶如蛛網(wǎng)鋪天蓋地籠罩單羽檸。

    “小檸還會關(guān)心我，我很開心?！?/br>
    比起剛剛冰冷駭人的神色，這副俊雅容貌一旦現(xiàn)出溫柔笑意便是無往而不利的殺器，單羽檸為這熟悉的笑容一愣，他不走，說：“我還沒問完。”

    “嗯？”

    “今天我聽到了你們說的話，煊哥現(xiàn)在在做什么？”少年語氣忐忑，顯然知曉自己問出口的話會引起對方什么反應。

    果然單承臉上笑意一收，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足足過了半晌還沒回答，就在單羽檸的心高高提起以為他又要發(fā)怒時，男人才平靜開口：“所以你真正想關(guān)心的人是秦煊。”

    “我不是！”單羽檸矢口否認，幾乎氣紅rou呼呼臉蛋，瞪著單承的雙眼里盈滿不忿：“我是擔心煊哥，可我關(guān)心你不是正常的嗎？！”

    少年實在太不會偽裝，一不小心就暴露想法。單承看得出弟弟不是演戲，剛剛變得冷淡的眼底再次浮出一縷柔意，因此提到那令人生厭的名字似乎也沒多難受了。

    他該沉住氣，他跟小檸之間有著最親密的血緣關(guān)系，秦煊算個什么東西。

    “抱歉，是哥哥誤會了?！眴纬腥嗔巳鄦斡饳幍念^，讓對方坐回沙發(fā)上，才接著說：“我并未完全阻止秦煊來找你，但你的狀態(tài)無法解釋，所以他以為你受了委屈，在想辦法往上爬?！?/br>
    “小檸，為什么我不允許你跟秦煊在一起？他的身世你跟哥哥一樣清楚，倘若這次你真的是被別人欺負，秦煊能保護你嗎？他給得起你什么呢？”

    “我不否認他的優(yōu)秀與努力，甚至不會因為他想不擇手段獲得權(quán)勢而看輕他，可你是單家的孩子，我相信你明白跨越階層到底是不是件簡單的事?！?/br>
    單承說這些話時毫無責怪語氣，反而讓單羽檸方寸大亂，他看著就像過往每次他闖完禍后無奈教導他的兄長，心知對方的話沒錯，他無法反駁，也無法回答。

    只得逃避般追問：“所以煊哥是在工作嗎？”與此同時單羽檸又訝異，在大哥說父親已經(jīng)知道他們的事后，他以為單承更不會避諱秦煊。

    他的哥哥總能看穿他的想法，回道：“我沒告訴秦煊是因為你害怕他知道，跟父親攤牌是不想以后被發(fā)現(xiàn)了他責難你?！眴纬胁o邀功意味，“至于秦煊算不算在工作，據(jù)我所知，他在給一個涉黑的人做事?！?/br>
    “小檸，秦煊跟我一樣不在乎規(guī)則，他現(xiàn)在為了你讓自己的手變得不干凈，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他知道了我們的事，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