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fēng)吹得我一個哆嗦，回過神來，我看見老人痛心疾首的錘地，“畜生啊，畜生啊……毒品害人，害死了我的大兒子。艾滋病害死我的二兒子，現(xiàn)在我的小兒子也被賭博迷了心竅……”

    除了唏噓，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這泣血的控訴實(shí)在難忍，手中的可樂杯被我捏變了形。

    “孩子?！崩先送蝗缓拔遥拔疫@一生清清白白，從未做過惡事，為何上天不善待我？”

    迎上老人逼問的目光，我心一緊，微微張口，卻半個字也不說來。

    “孩子！為什么我不能有尊嚴(yán)的活著？”老人手捏拳，猛捶地，砸出一聲聲脆響。

    耳邊，男人不斷聲地喊，“爸爸，爸爸?！?/br>
    “善不滅惡，正不壓邪，這不是人間，這是地獄?。。　崩先讼蛱炜藓?。

    我羞赧地低下頭，雙手緊緊抱頭，心中如同被萬千雙眼睛窺視那樣不安。

    耳后一股溫?zé)幔械臒峥蓸窞⒘顺鰜怼?/br>
    “爸爸，爸爸，兒子乖，給點(diǎn)吧……”

    “天啊，給所有做惡的人懲罰吧，懲罰他們永處地獄，永不翻身……”

    “兒子給爸爸點(diǎn)煙，爸爸給點(diǎn)吧……”

    “醒來吧……醒來吧……善良醒來吧……去戰(zhàn)勝邪惡……”

    男人卑身賤體的討好，老人撕人心肺的高呼，這兩種聲音交疊著，互相纏繞，像一條進(jìn)攻的毒蛇，死命地往我耳里鉆，擠破頭骨，鉆進(jìn)我的腦仁里，瘋狂亂攪。

    我好難受！

    我的頭好痛！

    我的腦袋要炸了！

    “只要給錢，兒子馬上給爸爸磕頭……”

    “毒品侵蝕生命，賭博剝奪意志，畜生啊，你還有什么做不出來！”

    “死老太婆——”

    “啊——”

    老人的驚叫聲驟停，我猛地抬頭。杯蓋被我抬頭的動作打翻，整杯從我耳邊淋下，水注砸在肩膀上，濺我一臉。

    ！

    猛提一口氣，我的視線因為過于驚恐而變得模糊。

    ???手摸上自己的臉，狠狠一擦，當(dāng)覆著黑紅可樂的五根手指滑入我的視線時。

    我明白了。

    我是！

    殺人兇手！

    我身上的淺灰色羽絨服蔓延著深色。

    腦里一個聲音告訴我：那是血！

    我害怕極了！我想哭！身體不由自主的發(fā)抖。

    我用發(fā)抖的雙手拉開拉鏈，脫掉外套，將它扔遠(yuǎn)。

    毛衣上也有血！脫掉后，我揮臂扔遠(yuǎn)。

    內(nèi)衣上也有血！

    寒風(fēng)刺骨的冬日里，我脫光了身上的衣服。

    在這一刻，我身上那些密集的胎記太可怕了。它們是我丟不掉的“污點(diǎn)”。

    猶如法官的宣判，判我永存劣根。

    霹靂啪啦喘著粗氣喊我，“阿甚，婆婆好像沒氣了，我……”

    一陣寒風(fēng)呼嘯而過，挾帶走了我的體溫，上身冷透了，心也冷透了。

    我沒聽清霹靂啪啦后面說了什么，只知道他抱著老人離開了。

    我的一生就是這樣了嗎？殺人兇手？

    不！

    我要擺脫這種命運(yùn)。

    第一次產(chǎn)生如此強(qiáng)烈的念頭，我做了決定，并且下了決心。

    像是鼓勵我的決定似的，天空落下滴滴細(xì)雨。

    怎樣擺脫？

    首要的是，讓這些污點(diǎn)徹底離開我。

    四根手指并成一排，指甲蓋用力刮過胸口的胎記，一排密密麻麻的痛點(diǎn)掃進(jìn)我的心口。

    好痛……

    我緩慢地深深吸氣。

    兩手的四根手指都并成一拍，嵌進(jìn)rou里，再用力刮過。

    痛得嘶氣——

    等心口不那么顫了，我繼續(xù)手里的動作。

    皮rou的痛只是一時的，而身上被烙下的罪惡印記卻是永遠(yuǎn)的。

    那么，我要……

    雨滴砸在地面上的聲音愈來愈大，它似乎支持我的主意，在為我鼓掌，為我歡呼。

    我果斷轉(zhuǎn)身，往賭場的后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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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補(bǔ)丁｜———

    別墅門外。遮陽傘下。

    周嵐迪雙手緊捏，微微弓身，縮著脖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連勝第三季度……的純利潤為十……十六億……”

    周嵐迪被周飛天身上那股并沒顯露出來的怒意壓制到膽顫心驚，她抖著牙關(guān)，“不知道是那個環(huán)節(jié)出了錯，八月出的藍(lán)精靈和海洛/因全……都……都被條子劫了。”

    可能是被自己嚇的，噎了一口氣在喉嚨里，此話一出，周嵐迪噴嗆出來。

    聽見周嵐迪的咳嗽聲，周飛天身上那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威嚴(yán)，頃刻弱了半分，“小迪啊?！?/br>
    他一開口，周嵐迪旋即強(qiáng)憋不適，停止咳嗽。

    “爸早就說過，周家的高智商傳男不傳女?！敝茱w天渾濁的瞳仁注視著遠(yuǎn)處跑步的年甚，“你管理周家這五年，敗了不少錢了吧?！?/br>
    周飛天的聲音喑啞粗沉，即像是黑烏鴉凄涼讓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又像是萬獸之王噬血狂歡時的低吼。

    他早年被人一刀封喉，搶救過來，聲道做了多次修復(fù)，發(fā)聲仍是這般干澀不清。

    周飛天心臟處的皮rou下埋有一顆“佛珠”。

    這顆“佛珠”是他反社會的原因。

    周嵐迪忙道，“爸，我是笨，我是不會管理周家，但阿甚他是您的孫子，他有權(quán)力和哥哥們公平競爭?！?/br>
    “這才多大的孩子，就進(jìn)急救室三次了?！敝茱w天語氣不輕不重。

    年甚的身體的確不太好，周嵐迪不管不顧，大起膽子為年甚說好話，“阿甚他……”

    周飛天四個兒子全部慘死，每一條命都為周家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勞，幫周家坐穩(wěn)黑/道老大的位置。

    而周嵐迪，在四個哥哥的保護(hù)下，清清閑閑的當(dāng)了二十幾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繡花小姐。在周飛天應(yīng)下的政治婚姻出嫁時，還哭著拒絕。

    婚后，由于習(xí)慣性流產(chǎn)，周嵐迪被醫(yī)生告知或許終生不孕。男方將她“掃地出門”。

    ????????那時候，周嵐迪狠辣的個性才剛從土里萌芽。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同時，她物色到了一個名義伴侶的極佳人選——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年兆豐。

    一招霸王硬上弓，周嵐迪收服了這個手掌權(quán)利的男人?；楹螅龑⒆约旱纳矸萃嘎?，循序漸進(jìn)地引導(dǎo)年兆豐公權(quán)私用。

    連續(xù)滑了三胎，周嵐迪才在生下年甚。嬰兒的啼哭一響，年兆豐徹底淪為周嵐迪的斂財工具。

    掌權(quán)的小兒子死后，周飛天把周家交給周嵐迪而不是交給大兒媳，就是因為年兆豐。

    這讓周飛天認(rèn)為自己的小女兒有些手段，適合在黑道上走。

    周飛天年近八十，遺囑一年一改。他一向不看好年甚，遺囑里年甚這個外孫有什么，周嵐迪一猜便知。

    所以，一有機(jī)會，周嵐迪就幫年甚說好話。

    周飛天心里無視，也不明說，靜默的聽著。

    “阿甚還小，才不到十歲，身體以后會好起來的，至于性格……”周嵐迪頓了下，眼底的心虛頃刻消失，她肯定地說，“我保證，他能像您年輕時那樣，視人命如草芥……”

    話音未落，不遠(yuǎn)處，一個女人尖叫一聲，緩緩倒下。

    年甚脫衣服為女人止血這一幕，刺中了周飛天有些遲緩的神經(jīng)，他布滿皺紋的眼皮跳了跳，不易覺察的輕笑了半聲。

    這么巧？周嵐迪微微吃驚的同時，懷疑這場謀殺是周飛天故意安排的。

    “知道怎樣才不會變成刀下鬼嗎？”周飛天輕問一聲，他眼神警惕，快速巡視著周圍，手摸上了輪椅上的呼叫鍵。

    年甚救人的舉動打了周嵐迪的臉，她顫聲回話，“??？”

    周飛天冷語冷調(diào)，“成為鋒利的刀刃，才不會變成刀下鬼。年甚不適合周家，讓他做一個普通人吧?！?/br>
    此話一出，周嵐迪的神色頃刻就變了，這等于逐出家門?。∷泵﹂_口辯解，“爸……”

    “你也不適合周家，把位置讓出來，讓你大嫂試試?！敝茱w天說得很干脆，“周家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菩薩心腸?！?/br>
    “媽，快打120。”年甚跑近兩人。

    年甚的不成器，心底的委屈，以及對未來的害怕，如海上的大浪，呼嘯而來，卷著冰冷的海水，鋪天蓋地砸向周嵐迪。

    四十多歲的女人，仿若十幾歲的小姑娘，當(dāng)著八十歲老父親和年幼兒子的面，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