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強上周模擬考沒參加，現(xiàn)在居然還無故礦課。我手撐著下巴，對著他空空的課桌發(fā)呆，猜他不來學(xué)校的理由。

    星期二，他沒來。星期三，他沒來。星期四，他還沒來。

    太奇怪了，星期五我向老師請假，來到了他家租住的胡同外。

    一打開車門，冷風(fēng)嗖嗖地往我衣領(lǐng)里鉆，我就把羽絨服拉鏈頂端的扣子扣了起來。

    一輛電動三輪車停在胡同里，車上裝著幾個紙箱子和一些廚房用具，男人正往四合院里搬運。

    我走近，看到抱著電飯煲的男人進了白小強家，我跟著他，到了門口。

    一眼能望到頭的屋子里，并沒有白小強的身影。我明知故問，“叔叔，白小強在家嗎？”

    “你問誰？我今天剛搬來，不知道你說的誰？”男人友善地回答，他沒做停留，轉(zhuǎn)身往外走。

    搬來？看來白小強搬家了，他搬家為什么不來學(xué)校？我瞬間有些發(fā)急，跟著男人的腳步，“你知道他們搬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蹦腥丝次夷_步跟得緊，好心多說了句，“昨天中介帶我來看房子，我看見一個穿金戴銀的女人在收拾東西。我估計她是發(fā)財了，發(fā)財?shù)娜硕既プ欠苛耍l還住這破四合院?！?/br>
    穿金戴銀？我以前經(jīng)常去白小強家玩，他mama張姨樸素得都不太像三十出頭的女人。

    那個女人一定不是張姨。

    我追著男人的腳步，“那個阿姨嘴上有疤嗎？”

    “疤？漂亮得像電視里的明星，怎么會有疤。”男人沒再理我，自顧自的搬大紙箱。

    ????寒風(fēng)凜冽，我愣在原地，思考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三下五除二把東西搬完了，鎖了門，騎著三輪車走了。

    “收廢舊——舊家電舊冰箱舊空調(diào)，空水瓶，破銅爛鐵都收啊——”

    吆喝聲在胡同里響起，我一直沒動腳步，望著白小強家的窗戶。

    “4毛？別人都收5毛，你收4毛？”

    “5毛就5毛，幾本書，能有多少斤嘛。”

    聽見說話聲，我看向四合院的大門，男人又折返回來，一個婦女在前面帶路，看樣子他有生意上門了。

    我想再向男人打聽一下便走上前。

    婦女從屋子里拿了一個書包出來，看見書包的那一刻，我的目光滯住了。當(dāng)她拉開拉鏈，將書包里所有東西倒扣在水泥地面上的時候，我腦子空白了一刻。

    “嘩啦——”文具盒摔在地上，書散亂一地，夾著明晃晃的圓形物體。

    那是——我送給白小強的金牌。

    我撲上前，一個個拾起，1，2，3……14，14塊，這學(xué)期我一共送了14塊金牌給白小強，全在這兒。

    “這，我……怎么?！蔽夷笾鹋?，震驚得語無倫次，白小強奉若珍寶的金牌，怎么會變成廢舊，“大媽，這那兒來的？”

    “孩子，那不是金的，不值錢?！眿D女說。

    “這是我同學(xué)白小強的。”我瞪著婦女。

    “你快點稱吧，我還要去買菜呢?！眿D女壓根沒看我，催促男人。

    “我買！我出一千！”

    我叫來司機付錢，向婦女打聽到了些消息。書包是她在垃圾堆里撿的，這個四合院里全是租客，人口流動性很高，她不認(rèn)識白小強一家，也不知道他們搬去那兒了。

    拿著書包坐進車?yán)铮彝蝗活A(yù)感不妙，交代司機去連勝賭場找霹靂啪啦。

    車行駛的路上，我查看了一下書包里的東西，一本數(shù)字加密的日記我從沒看見過。

    走進連勝賭場的休息室，我拉著霹靂啪啦的手，親昵道，“阿雨，你幫我查個人?！?/br>
    霹靂啪啦比我大十三歲，他的mama和我的mama是摯友，他十九歲時遭遇車禍，父母當(dāng)場身亡。周嵐迪攬下了撫養(yǎng)他的責(zé)任，住進了我們家。

    “好啊，查什么人？”霹靂啪啦一口答應(yīng)，他對我的要求總是有求必應(yīng)。

    “20＊＊年9月還款三千多萬，一個姓白的中年人?！蔽也恢腊仔姲职纸惺裁疵郑矣浀萌昙夐_學(xué)那張五千萬的支票。

    很快，霹靂啪啦在賭場交易后臺查到了白至鑫。

    交易顯示，20＊＊年9月還款3590萬，后面一年多陸陸續(xù)續(xù)又欠了1570萬。分成幾次還清了。點開他的個人信息，最近欠的300多萬還未還。

    20＊＊年9月以后，白至鑫的還款數(shù)額累加已經(jīng)超過了五千萬。

    我聽張姨說過，白至鑫破產(chǎn)以后是沒有工作的，也就是說，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

    我瞬間有些發(fā)抖，“阿雨，找到他！”

    霹靂啪啦開車載我，通過最近貸款記錄在二環(huán)一家連勝賭場里，找到了白至鑫。

    賭桌上，他虛起眼睛叼著煙，翹著的二郎腿持續(xù)小幅度抖動。

    看他的神態(tài)，我判斷，他大概是輸了，而且輸?shù)枚唷?/br>
    跟著周嵐迪在賭場里長大，我看了太多雙眼睛，充滿貪欲幻想一夜暴富的，后悔踩進來無奈絕望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準(zhǔn)備見好就收的。

    偎在他身上玩手機的女人，黃色長卷發(fā)，半披著一件白長毛的貂皮大衣。

    我推測，四合院里那個男人看見的女人就是她。

    以前去白小強家玩，我也見過幾次白至鑫，他一般白天回家，倒頭就睡，對白小強和張姨冷漠至極。

    霹靂啪啦和我一同走近賭桌，我有禮貌地問，“白叔叔。白小強生病了嗎？他好幾天沒來上課了?！?/br>
    白至鑫的眼睛粘在了牌桌上，對我置若罔聞，他左手捏著撲克，右手在三張牌間徘徊，拎出來又放回去。

    我耐心地等他打完這把牌。

    白至鑫牌一出，對面的男人大喜，將手上的牌甩了出來。

    “哎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哎呀……”白至鑫急燥地扒拉頭發(fā)，扔掉嘴里的煙，使勁揉了揉臉，“再來，再來。”

    “白叔叔！”我吼了一嗓子。

    白至鑫的視線終于離開了牌桌一刻，看了我一眼。

    “刷刷……”撲克在荷管手間翻飛，嘈雜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大廳。

    看見他準(zhǔn)備進入下一局，我急了，硬著脖子，把想說的話一骨碌全倒了出來，“白小強書包都丟了，他是不是不想讀書了？你每天打牌，都不知道關(guān)心他，他最近半年每天心情都不好，你作為家長有盡到責(zé)任嗎？這個東西除了讓你輸，讓你借高利貸，對你的人生沒有任何意義！”

    女人偏過頭看我一眼，飛給我一個寫著“多管閑事”的眼神。

    白至鑫絲毫沒受影響，全身心投入賭桌。

    吼完，我心慌慌的，緩了口氣，退兩步拉了拉霹靂啪啦的衣角，一米八幾高的他彎下腰，我在他耳邊悄聲說，“……”

    獨自離開大廳，我在后門邊等著。幾分鐘后，霹靂啪啦用我說的辦法將白至鑫騙到了后門邊。

    “無息貸款這么好的事情，我得多貸點出來?！卑字瘤魏团Z啪啦交談著，樂顛顛地從門里走了出來。

    “白叔叔，白小強和張姨搬去哪兒了？”我仰頭看著白至鑫。

    他完全沒看我，問霹靂啪啦，“來這兒干什么？快點貸給我，我等著這錢翻盤呢。”

    “先回答他的話?！迸Z啪啦順手把后門關(guān)上，抱臂背靠著門。

    “死都死了，往哪兒搬？”白至鑫心煩地嚷嚷。

    死了？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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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強的日記本｜———

    20＊＊年7月。

    終于放暑假了，富源那個只收高智商兒童的小學(xué)我待不下去了。

    他們充分動用高智商排擠我，逼我罵人，惹我不爽。

    我今天就給mama說，我要轉(zhuǎn)學(xué)。

    20＊＊年8月。

    今天的奧林匹克生物學(xué)競賽，我得了銀牌。我現(xiàn)在特別想把銀牌寄給天國的爸爸，讓他看看。

    爸爸，小強在這里發(fā)誓，以后，一定會拿金牌。拿很多很多的金牌。

    一定會成為一名醫(yī)學(xué)研究專家！一定會攻克這個出生缺陷！一定要讓世界上不再有唇腭裂！

    ????20＊＊年9月。

    勝天小學(xué)里的人和富源小學(xué)里的人一樣討厭，開學(xué)第一天就惹我罵人，坐我旁邊的慫包，被罵了也不還嘴，真沒出息。

    打一架啊，誰怕誰。

    那些張嘴就戳別人痛處的人，我挨個兒撕爛他們的嘴。

    20＊＊年6月。

    姓白的又打我，我身上好痛，mama給我擦藥的時候哭了，說對不起我。

    我討厭那個姓白的，他根本沒把我當(dāng)兒子看。

    20＊＊年8月。

    我好害怕，我們被銀行的人從家里趕出來了。

    現(xiàn)在搬到這個破舊的四合院里，墻上有蜘蛛，不知道晚上有沒有老鼠。

    姓白的到底在干什么？我們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20＊＊年8月。

    我的胳膊好痛，那幾個男人居然拿鋼管打我，我是無辜的，這個世界到底有沒有王法！

    我要報警！??！

    20＊＊年8月。

    剛才我報警了，接警員詢問幾句，居然說輕傷不構(gòu)成刑事責(zé)任，不予立案。

    我對這個世界絕望了！

    20＊＊年9月。

    5000萬！5000萬！年小甚居然給了我一張5000萬的支票。

    我真不想把這錢給姓白的，他每天在外面混到早上才回家，破產(chǎn)后，他徹底沒了個人樣子。

    20＊＊年9月。

    我還是把錢給他了，還了債還剩一千多萬，他答應(yīng)我和mama好好做生意，利用這筆錢東山再起。

    除了相信他，我別無他法。

    20＊＊年8月。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殺了姓白的！

    他不是人！